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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派艺术特色及民国上海戏曲唱片研究

时间:2023-07-2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如果把这对关系放诸京剧舞台,那么上海滩与周信芳、海派文化与麒派艺术之间,恰好形成了这种相映成辉的关系。[37]在正式进行周信芳唱片讨论之前,笔者先对麒派艺术源流及其特色作简单梳理,勾勒出麒派艺术的概貌。麒派艺术真正贯彻了海派文化兼收并蓄、海纳百川的宗旨,用一个字来形容其艺术源流,那就是“杂”。[41]如何绝处逢生,辟出一条新路,就不得不提及麒派艺术的第二个特色“变”。

麒派艺术特色及民国上海戏曲唱片研究

一个杰出的艺人,应当会与他所身处的城市之间形成某种奇妙的对应关系,换句话说,就是这座城市和这个艺人之间的相得益彰。如果把这对关系放诸京剧舞台,那么上海滩与周信芳、海派文化与麒派艺术之间,恰好形成了这种相映成辉的关系。

周信芳,名士楚,以字行,浙江慈溪人,生于江苏清江浦(今清江)。先辈曾为官,后家道中落,父亲周慰堂22岁下海加入春仙班。周信芳自小生长在梨园之家,5岁学戏,6岁正式拜陈长兴为师,7岁登台演娃娃生,人称“七龄童”,后因海报上的误书在上海改用“麒麟童”为艺名。在60多年的演艺生涯中,他演出过11000多场次,创演的剧目有595部,其中传统剧目195部,新编剧目(包括单本戏和连台本戏)近400出,占三分之二以上。[35]新编剧目如此庞杂,其中也不乏“艺术粗糙的应景之作,甚至是荒诞离奇、低级趣味的东西”[36]。他的剧龄之长,演出次数之多,戏剧面之广,京剧界中很难有人与之相颉颃。周信芳从17岁起,除了到外埠(主要是北京和天津)作短期的旅行演出外,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上海,自然自觉地接受上海文化艺术营养的哺育。[37]在正式进行周信芳唱片讨论之前,笔者先对麒派艺术源流及其特色作简单梳理,勾勒出麒派艺术的概貌。

麒派艺术真正贯彻了海派文化兼收并蓄、海纳百川的宗旨,用一个字来形容其艺术源流,那就是“杂”。周信芳自小生长在江湖班子里,足迹所经之地,几遍华东区各个大小码头,再伸展到华北、东北、华中和西南。在如此环境熏陶下的艺人,自然与底层社会保持着一种天然的联系和亲近感,这对他日后塑造舞台形象也起到了潜移默化的作用:宋士杰、张广才、张文秀、马义等小人物,他塑造得活灵活现;即便是徐策、韩信、闻仲这样的王侯将相,由他演来,亦少了几许富贵之气,多了几分平易质朴之感。周信芳的起点是南派,年幼时杂演梆子等乱弹艺术,这一派艺人改唱京剧后,仍保留着徽、梆的某些路子和艺术作风,故南派亦称乡土派,周信芳的演唱发扬了徽调中的高拨子以及汉调的一些特点,形成了日后粗犷、质朴的艺术风格。年轻时的周信芳基础扎实,身边的艺术氛围和环境对其成长也颇为有利,久在上海演唱的老三麻子(王鸿寿)、小连生(潘月樵)、王玉芳(北平老伶工王九龄弟子,唱老生,擅长之戏甚多,为信芳父执),皆信芳所效法的对象,这些海派名伶对周信芳学艺也颇有提携奖掖,其中汪笑侬善于革新变化,勇于推陈出新的艺术实践,更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汪笑侬的《献地图》,也是老戏翻新,可是和脚本完全不同;《受禅台》则和旧本大同小异,《劈三关》不但戏不相同,连名字、装束、口面(须)都大不同了。王鸿寿(即三麻子)前辈的红面戏,有一出《江东宴》,便是《刀会》,连昆腔都改了。他们有他们改革的理由:有的借着这一出戏,行使他的腔调,有的发挥他的思想,有的施展他的武术,有的显示他的技能,总而言之,不改革变化,是不能贡献出他的长处。其实不要管他新旧,只要能够合理动人就好。[38]

汪笑侬苍老遒劲、慷慨悲歌的演唱特色,也深深感染了周信芳:

《哭祖庙》接连七段【反二黄】,一气呵成。《耕尘舍剧话》描写他的唱工说:“檀板一声,凄凉幽郁:茫茫大千,几无托足之地。幽愁暗恨,触绪纷来:低徊呜咽,慷慨淋漓,将有心人一种深情和盘托出,借他人酒杯浇自己之块垒。笑侬殆以歌场为痛哭之地者也。”[39]

在演唱上,汪笑侬不是为唱而唱,而是把自己的丰富感情通过剧中人物淋漓尽致地发泄出来,这一点上,周信芳与汪笑侬有一脉相承之处。周信芳在塑造人物上,总给观众以强烈的代入感,和他以情动人的演唱特点不无关系。

12岁那年(1907年),周信芳进过北京喜连成科班,带艺入科,借台唱戏,和梅兰芳也有过合作。回到上海后又曾两度赴京演出,在演技上得到“京朝派”前辈的诸多启示。在京朝派“后三鼎甲”中,周信芳从谭鑫培身上悟到了学艺的真谛,从孙菊仙、汪桂芬处则是更多地汲取了演唱上的技巧:

孙(菊仙)最擅长最出名的唱腔是【二黄摇板】,慷慨苍凉,一唱三叹,周也如此。一般人认为【摇板】易唱,因为行腔运调,不受板眼拘束,但节奏快慢,仍须自有尺寸,这便是行家所说的“心板”。孙的唱拉得足,放开来一泻千里,周的唱最能传送情感,是孙的路子。[40]

综上所述,周信芳的演唱风格,取众家之所长,在其早期学艺期间即已确立,贯穿其整个艺术生涯。

周信芳演唱风格的确立,还与其14岁(1909年)在天津演出时“倒仓”,落下一条干哑的嗓子有关。嗓子坏了,对于一个老生演员来说,无疑是最沉重的打击。“哑嗓”为嗓之下品,时人有言曰:“哑者痰多气闭,喉不出音,竭力发声。仅及调底,低唱教戏则可,登场充配则难。”[41]

如何绝处逢生,辟出一条新路,就不得不提及麒派艺术的第二个特色“变”。

以往京剧舞台上,沙喉咙是不能登台唱戏的。逊清晚年,北京有一位著名衰派老生刘景然,虽然他的衰派戏在当时是只此一家,但因嗓门失去亮音,他的戏码只能排在前场,收入不如二路老生,还落一个“叫街刘”的称呼。麒麟童十三岁参加北京喜连成科班,借台练戏,常去观摩刘景然的演出,他的《一捧雪》莫成,《九更天》马义,《战蒲关》刘忠,《南天门》曹福,即私淑刘景然。[42]

“叫街刘”那种吆喝着演唱的质朴风格,与周信芳早期的艺术风格颇为契合。于是,周信芳在唱工艺术上继承了“气势派”的传统,大量吸收孙(菊仙)派和汪(桂芬)派的特点,讲究感情的真实,不重娱悦人,而重感动人,故唱工少花腔,讲究朴实、真实、本色。这和老谭为首的“韵味派”须生们正好形成了错位竞争和互补型关系,从而形成了其独有的特色,赢得了沪上戏迷的赞誉:

麒麟童,甬人也。昔在京津间,名不甚著,入迎贵后始名重一时。做工纯以神气胜人,惟去白须生火气太重,殊嫌不类。嗓子枯,发音沙,与潘月樵同病。然有时则苍劲古茂,声调亦甚动听。去纱帽生最合适,如《打严嵩》中之邹应龙,《清官册》中之寇准,《群英会》中之鲁肃,《白门楼》中之陈宫,《八大锤》中之王佐,《御碑亭》中之王有道,摹写其身分入情入理,万分适当。[43](www.xing528.com)

评论家论其技艺时道:“唱作皆非,嗓音既若破竹,做工满身火气。但三层楼之顾客,则异常欢迎也!”[44]足可见,周信芳深谙沪上听众欣赏之道,并对市场需求了如指掌。故当初黄楚九与他签订一年的演出合同,即给出了月俸千二百金的高薪酬,不仅远超苗胜春、九龄童、筱琴仙等辈,甚至连潘月樵、赵如泉等名角也难以望其项背。[45]等30年代后,周信芳的嗓子逐渐恢复,艺术空间更为宽广,这也为他灌制唱片打下了基础。

笔者认为,麒派艺术的最大特色是“通”。也就是学艺的最高境界,融会贯通。在艺术研习上,取“神”去“形”,乃是周信芳善于贯通之根本,这一点在他关于学习谭派的文章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他(谭鑫培)成功在哪里呢?就是取人家长处,补自己的短处。再用一番苦功夫,研究一种人家没有过的,和人不如我的艺术。明明是学人,偏叫人家看不出我是学谁,这就是老谭本领,这就是他的成功。[46]

艺术大师最大的本领,就是最大程度上的取长补短,谭鑫培、余叔岩、言菊朋、奚啸伯等莫不如斯。周信芳不仅观摩过谭鑫培的演出,还和谭鑫培在新新舞台同台演出过40天,[47]耳濡目染过谭鑫培的表演,谭鑫培回京后,也对别人说起过上海的演艺人才,“有一个麒麟童,是个唱戏的”。小小年纪能入老谭法眼,功力自是非凡,而周信芳并没有抛弃自身的天赋特点,一味奉老谭为圭臬,他对如何学谭的理解和感受,也更具说服力:

不错,老谭是没有火气的,然而也不能不晓得他文武不挡,壮年的时候,是怎么样唱法。即如我在新新舞台(即现在的天蟾舞台)看他戏的时候,还是生气虎虎,不像衰惫老翁,要知道老谭唱做脱火,是他深刻研究的结果;青年童子对于戏的知识,一点还没有,就要叫他脱火,那不简直是胡闹么?[48]

周信芳的“通”,还体现在对京剧舞台表演整体观的深刻见解上:

与表演艺术上追求真实性相联系的,是他对京剧舞台艺术的完整性的追求。他改变京派京剧以唱为主而追求唱的“韵味”的做法,强调唱做念兼重而突出“做”和“念”;强调演“戏”不演“人”,重名角而不搞名角中心制:他引进导演制、编剧制、舞美灯光制,以保证艺术的完整性。[49]

时代在发展,戏曲艺术内部也在发生着深刻的变革和分野:“京朝派”在“韵味派”的路上越走越远,研习唱腔字韵,到言菊朋时已达巅峰,俨然有一种贵族化的倾向。沪上评论人士对此颇不以为然:

现在的平剧慢慢地蜕化了,变做了少数有闲阶级的消遣品。无论票友内行,一张嘴,不是说这个字是湖广音儿,就是说这句腔是谭调或是余派。仿佛戏的能事,只在唱,旁的都是枝节。我们要明白:一个演员最紧要的功夫,是一登场先得抓住观众的情感。然后尽量发挥戏中的主义,观众便能够得到正确的印象。演员如果抓不住观众的情感,无论唱的字怎么正,腔怎么圆,也不过电影中一张歌舞片。[50]

而作为南派分支的海派京剧,在戏剧理念和实践上求新求变,锐意进取,戏曲艺术由写意向写实方向发展,注重舞台整体观的周信芳正是这一发展动向的领军人物,他对“京朝派”在表演上过度强调对唱腔的打磨,也进行了理论上的反驳,且对唱片业的商业企图有着清醒的认识:

演戏的“演”字,是包罗一切的。要知道这“演”字,是指戏的全部,不是专指“唱”。有几个演员,有时演某戏,戏倒演得入情入理,有的地方,演得比某派或有过之无不及,因为没有新腔,就不为时人所重,甚至斥他大胆妄为,碰巧或许得着倒彩,吓得这般没有新腔的演员,对这些派的戏,就从此不敢再演。

唱片公司必要请大角灌片,那是营业,不能和艺术并论。所灌的片子唱的居多,那是厅、堂、房、室中的消遣品,不能作整体的戏剧论。戏台上也像留声机器这样简单,使几个新腔就算是戏,那末看客何必又到戏馆去!可怜啊!留声机已经成了教戏先生的教授书、学生的读本,我还主张“念白”和“做工”,真是太不知趣了![51]

以上这两段文字原载于1930年8月《梨园公报》。题名为《答黄汉生君》,署名轩辕生。是周信芳相当重要的一篇谈艺文章,也是其舞台整体观的总体概括和反映,对时人以唱腔、唱法取人的观念进行了纠正,强调了戏曲舞台“唱、念、做、打”的均衡性,不可偏废。巧的是,恰在这一年,周信芳灌制了他的第一期唱片,其沙哑的嗓音,别具一格的唱法,形象鲜活地呈现出了唱段中的角色性格,此一期唱片销路极好,从侧面又印证了周信芳先生独到的艺术眼光和高度。

有学者论:“如果说,梅派等京剧表演艺术流派结束了京剧的旧时代,成就了古典京剧的最后的辉煌,那么,周信芳则开创了京剧的新时代,成为现代京剧的第一个大师。”[52]此言为平允之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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