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是一部实景庭院话剧。
然而,说是庭院戏剧,但相比庭院而言,演出的空间更类似一个天井。
天井,是中国古典建筑中的一个空间布局概念。中国传统建筑,皆以瓦片蔽日挡雨,因此,每户房屋鳞次栉比,四方相围,中间留出一方空地,可见天光,可接雨水,地面以青砖铺就,或摆设花圃,或陈为空地,用处不同,但都有一个同一的称谓,即为天井。
天井是古旧封闭的建筑得以接天连地的唯一通道,话剧《问心》把演出安置在南强街87号的天井中,就将这一个建筑空间变为了一个演出空间,将天井变为了剧场,这是有意思的。
中国自有庭院园林以来,就为戏剧提供了庭院演出的可能性。从画舫船头的演剧,到园林池台的歌舞,可谓历史悠久。在《红楼梦》中,曾有藕香榭中的戏曲演出,此为王府园林演剧,中南海纯一斋戏台也为此类;2012年前后,在全国各地纷纷创新打出的“庭院戏曲”或“庭院实景戏曲”,即在自然园林景观中进行戏剧演出,其中有如苏州《牡丹亭》、昆明《圆圆曲》,在园林的亭台楼阁中进行演出,依假山,傍池水,此类演出,是庭院演剧在今天的面貌。此类演剧,大多在湖心亭、茶楼间、画船上等空间进行。
而不同于以上所举之例,话剧《问心》以天井为演剧空间,这就将平面调度或者静止观剧的庭院演剧模式改变了。因此,与其说话剧《问心》的演剧亮点是在庭院,不如更直接点明,此剧的演出亮点是在天井带来的空间探索。
中国当代话剧的空间探索,可以在1982年画下一道刻度。1982年,从北京人艺小剧场中的《绝对信号》开始,中国当代戏剧就开始了探索的新变。在这场新变当中,空间革新是其中显著的表征。于是,一扫往昔舞台空间的四堵墙思维和观演空间的惯常模式,革新的力量探索了戏剧发展的各种可能性,其中,如《屋外有热流》,将戏剧环境以虚拟形式表现出来,屋内和屋外的空间变化,完全借助假定性完成;如《屋里的猫头鹰》,将观众代入剧情,使观众成为剧中造型;如《远的云·近的云》,制造圆球形剧场,使演出空间与观赏空间同一;如《情感操练》,将观众席与舞台互换,点明局内人与局外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主旨意蕴……革新之姿,在20世纪末的时候,突然蔚为大观,使得不少人开了眼界,活了思维。(www.xing528.com)
以空间探索的创意和胆量来看,话剧《问心》是对20世纪末的探索性戏剧思潮的直接续接。
首先,从观演布局来看,《问心》的演出空间,以中堂为演出中轴,除中堂一面无观众,天井地面的其余三面都有观众围坐,计有三排。又,演出的建筑分两层,第二层楼上也有观众围坐上观,计有一排。这样的观演空间分布,就使得一切发生在天井当中的往来穿梭人员和进出报信情景,也都变成了很自然的别人家的热闹闲事,观众既可以是中心式舞台四周的观赏者,又有点像在邻人家中闲坐的寻事看客,空间的分布本身就带了几分意味了。
其次,从演出空间来看,演出区主要有两块。第一块,就是上文中所提到的天井空地;第二块,是依建筑自身所开辟出的其他空间,如面对建筑出口大门的一小段走廊,此走廊布置为一面中堂,中堂后有两个房间,中有灯光铺设,用于部分演员的上下场。此外,二楼空间亦有走廊,此为闺阁家门进出走道,也可有剧中人凭栏表演;楼梯是观众进出的场所,也是剧中人上下的场所……这是一个完全立体、多维、丰富并且可以共享的空间,其间才思,可堪玩味。
再次,从探索精神的延续性来看,本剧编剧、导演与演员杨洋,于20世纪90年代在云南艺术学院求学,求学期间,正是中国探索性戏剧思潮方兴未艾的时机。此期,正是王晓鹰、查明哲、王延松等今日中坚导演的成长上升期,也正是孟京辉、牟森等实验戏剧人的潮流涌动期,此期在国内鳞次栉比出现的戏剧作品,有如《哈姆雷特》(林兆华)、《思凡》(孟京辉)、《零档案》(牟森)、《挂在墙上的老B》(孙惠柱、费春放)、《芸香》(徐频莉)、《恋爱的犀牛》(孟京辉)……杨洋身处昆明的艺术院校,就处在此期国内的戏剧空气当中。此期的空气,传达着一种时代的戏剧精神,即为:探索、创新、思考。这是杨洋身为20世纪90年代院校派所经历的历史空气,正是这段历史赋予了这一代人丰厚的馈赠。可敬的是,杨洋接过了这一笔馈赠,并且,从来就没有放下它。
可以认为,话剧《问心》是一次以中国探索性戏剧为基础的精神续接,将天井化为剧场,将剧场实现为空间。
这是一部不错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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