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说刘万年先生的西藏山水画充满了正大阳刚的民族气度,还在于他对传意写意精神的深刻领悟和诠释。中国画有“大写意”,其所言“大”,并非大尺幅。大写意之大,并非“大”所惯常的含义。诸如《说文·大部》:“大,天大地大人亦大,故大象人形,古文大也。凡大者之属皆从之”;《诗·鲁颂》:“大者,广远之源”;《诗·唐风》:“大,谓德美广博也”;《易·坤》:“含弘光大”;《孟子·尽心下》:“充实而有光辉谓之大”。“大”是原始祖先尊显的名号,表达对男性生殖“原生”性的崇拜。在孔子时代之前,“大”就延伸为具有哲学和审美意义上的“原生”“原始”之意。所以,老子所谓的“大象无形”“大音希声”“大智若愚”都包含着本源、本性的哲学思想。
老子云:“大曰逝,逝曰远,远曰返……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大”意味着流逝而不拘,流逝意味着道远而相通,遥远意味着返回原初之所。在这里,“逝”所指的是流变不居,“远”所指的是周行不殆,两者都是说大生命的循环轮回的无边力量;“返”所指的是独立而不改,指的是不随于所适的特立独行。老子还一再强调“反者道之动”,作为事物变化之动力。“反”既是“逝”与“远”的不拘与周行,又是返回事物应有的状态。“大”实际上就是鼓励人们返回自身、返回人自然而然的原生状态,返回其是其所是的应在的样态上去。
神山圣水图(067)
庄子在《逍遥游》中以鲲鹏来喻大。“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以鲲鹏之大,仍需进入逍遥的境界。这需要“心”的功夫,让心从欲望中解脱出来,忘知去欲,精神由此而自由,心境不固守一体而得以周行,如此正是“逝”的功夫。其次,“大”是一个不能穷极的状态,所以不能把天地看做大,不能把毫厘看做小。“大”就是要在无尽的事物中远行,在“量无穷,时无止,分无常,终始无故”之中不居一隅地通行。这也正是“远”的功夫。如此这般的解脱与远行,“大”方能渐入一种回返的状态,皈依一种中国艺术原发的方式,进入一种“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境界。(www.xing528.com)
刘万年先生的《神山圣水图》组画,以120幅八尺巨制创作而成,可谓波澜壮阔,洋洋大观。在其浑远之中开启浩然正气。这一恢宏巨篇构成一种自由心灵的摆脱、远行与回返的生命境域,这种境域超越上述的技术化、理论化的局限,而指向大生命的深厚气息。如果我们真正理解他的创作心路之后,我们将有理由相信:在绘画甚至人生的最深处,并不存在着所谓现成的大成。经典的核心魅力并不在言、象的既有语系,也不在风格的嬗变之中,而在表象后面那种无可捉摸却又始终引而未发的“意”,那些曾经或仍然被人们一再忽略的因素,以及那些让不可知的东西保持其遮蔽状态中的蓦然显现。正是这些磨人的“意”在最深处的诱引,让我们着迷,让我们最终必将皈依。刘万年先生正是基于这样的思想的构架,从艺者们在这里所展示的是更为宏大的背负使命的远行,是趋向那种神圣共谋却又充斥着个体生命体验的得“意”之感:艺术传统如何在经受漂泊的行游中保持当代的活的生机?在本土重建的新时代激流中,如何真正完成中国绘画的重建?在模糊不清的多元格局中,如何守候和捕获灵性遮蔽的源泉?在时代混杂繁变的乱象中,如何真正磨砺文化维新的历史命题?然而,我们今天看到众多写意绘画,有多少能够以“大者”自持,从惯念中挣脱出来,真正把握得意忘象、忘言的要义,参透现代生活变幻不居的表象,而有勇力进入不居一隅的周行远游,最后得以真正意义上返回中国绘画亘古常新的高境呢?确有一些人急于返回,未及远游,未及在可能的传统和生活世界中周行远游,就固守在一种可能的样式中。那可能的样式或许并非原生之样式,无远之返,未必真返。
冯友兰先生在《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纪念碑碑文》中慨然写道:“盖并世列强,虽新而不古;希腊罗马,有古而无今。唯我国家,亘古亘今,亦新亦旧,斯所谓‘周虽旧邦,其命维新’者也。”中华绘事,代代传承,其艺术之核心在于“意”,在于阳刚之意那种特立与闳远的建构。这种艺术,也带着亘古亘今、亦新亦旧的历史命运,但其与古常化、历久弥新的维新使命,从刘万年先生的西藏山水画中,我们寻觅到了阳刚之意在中国山水画创作中得以发扬光大、生生不息的精神秘密。他正是背负这种使命与秘密的传承者,始终在民族和时代的呼唤与期待下创造着新的辉煌。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