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山历代碑刻：袁守澹遗嘱记（明代茶山富商）

本碑现存上元村，立于嘉靖壬午年（1522年），高173厘米，宽96厘米。袁守澹为明代茶山富商，《茶山乡志》卷一“风俗”：“按，明代富商巨贾，以本邑而论，茶山占多数……上元之袁守淡。”碑文记载了袁守澹对其遗产、身后事务的处理以及对家族的期望、训示。碑文记载十分详尽，对于研究明朝历史（如“嘉靖改元时事，鼎新民册”）、家族治理、赋役、行政区域（如“十六都新塘岭贝”，地名约共32个）、方言（如田的种类有“坑田”“水田”“高田”等）均有极高的价值。尤其对于研究明朝赋役，本碑称得上是极其重要、绝不能忽视的资料，如本碑提到“官民灶税”“夏税秋粮”“均平、甲首、差徭、盐钞、水夫、民壮，一应大役”“坐、派米数出钱”“科敛之问，务要以时”，尤其是碑文所列35项产业（33项田产，鱼塘、松山各一），列明其土名、大小、食种、民税、官税、租、民地等详细资料，如此详尽，在广东碑刻中是绝无仅有的（据《广东碑刻集》《东莞历代碑刻选集》等），可补史书之阙。此碑的重要意义、价值，不言而喻。

碑文

守澹遗嘱记（篆书）

维兹嘉靖改元时事，鼎新民册。既造版籍一统，余因念寿踰耄耋，岁月几何，故乃聚诸子众孙而谕之曰：大丈夫处世，达则建功立业，康国宁民；隐则创产肇基，诒谋燕翼，固其所也。

爰念我生质既朴，尝不能攻习儒业，显亲扬名。幸奉祖宗垂庇，父母生成，中年游侠江湖，颇克成立。汝母叶氏，内相闺门，同甘共苦，鞠育汝等成人，各遂家室。孰料汝母中逝，继室管氏无出，汝皆同胞兄弟，谅无他言。念我业已绍先，功将传后，若匪遗言于素定，何以垂示于将来？

除祖父田产已与汝四男均分，本里地基建立家庙，祠我祖宗考妣，用妥先灵，尚思贻孙谋以燕翼子者，惟怀永图也。缘我平生创置乡邑田宅、基塘等业，共该官民灶税贰顷，远近肥硗，高低广狭，难以相等，不可分收。先将田肆拾亩，写立分单，与汝四男间次轮收。其余田，我今收贮，身后通作蒸尝。如今年长男琮收大蒸尝，则前项实轮田从次男理与四男璠收管。明年次男理收大蒸尝，则前项实轮田从长男琮与三男瓘收管。实田则间一位轮收，蒸尝则照尊卑房次轮收。除土名等处田租肆拾亩，写立嘱书，与继室张氏供赡。终身之日，处置葬祭毕，其田肆拾亩，权作四分，粜钱平分。直听蒸尝轮至，长男即凑前项，总大作蒸尝轮收。其各项年例，夏税秋粮，四分籍定，各人办纳。若遇均平、甲首、差徭、盐钞、水夫、民壮，一应大役，俱随各人名下。坐、派米数出钱，应当其年轮。该管业之人，不许外方生理，专一在家主行祭祀，应答公务。而科敛之问，务要以时干济，不得假公营私、生端横扰。至于祭祀之典，亦要丰俭惟宜，不得以时年丰歉、物价低昂而欺心吝刻。

此皆后事，难以逆知。况乎身教不若垂范之亲，言传不若遗典之远。故立嘱书，备述其概，一样五本，佥以姻戚，合以图篆，俾汝四男并妻张氏各收执照。呜呼！吾以一人之身，欲作千年之计，不知曾玄以下，亦知我之用心否乎？

夫田名以蒸尝，固不特为我祖宗计，实所以为子孙计也。常念一派之分，生息既繁，遗泽既久，就中倘有造化不齐、贫富不等，故田必轮收，则利丰可以济事。后必同理，则力众可以骤完，而又互相纠制，使典易之变，他人亦不得而图之。是我祖宗祀典，远而弥兴，子孙基业，久而益盛矣。

日后倘有登名跻秩、荣耀门庭者，固为积善之庆。其资理克成，登至殷丰者，亦宜体我之心，继我之志，增立田产，添设蒸尝，以昌厥后。不得倚尊凌卑，恃强侮弱，或涂擦文卷，而将多作寡，或改易丘段而诡有言无，以致分割田产，刻剥蒸尝。苟犯其一，显怀忝祖之心，其忍心逆伦，莫此为甚。虽千祀而下，悖我遗言，均为不孝。许族长召赴祠堂，初则劝化，继则叱责。而又不悛，则执此闻官约治。庶乎质者劝而愚者惩焉，则斯言不徒为纸上之弥文，而吾袁氏之族远且光也。岂不韪欤？岂不盛欤？

言止于斯。朂哉！故嘱。

时嘉靖龙集岁在壬午正月初四日壬子，恩赐寿官父守澹瑞禨嘱。

一、土名梅林小陂独株松莲塘下□□□，大小共拾柒丘，食种叁石陆斗，民税拾亩，该租拾石。

一、土名十八都何郡海田壹号，计民税拾□亩，租拾石，大小壹拾□。

一、土名良善莆棺材陂田壹所，□□□□□，食种贰石伍斗，计民税捌亩，该租捌石。

一、土名十六都横坑乌□□田壹所，大小贰拾壹丘，食种壹石陆斗，计民税肆亩，官税壹亩，租伍石。

一、土名盐婆岭下田贰丘，食种捌斗，计民税肆亩，该租肆石。

一、土名鹧鸪坑马鞍山下田壹丘，食种肆斗，计民税贰亩，该租贰石。

一、土名十六都新塘岭贝坑田壹所，贰丘，食种壹石，计民税五亩，该租伍石。

一、土名鹧鸪坑马鞍山下田贰丘，食种柒斗，计民税贰亩，该租贰石。

一、土名蛟塘坑田壹所，大小陆丘，食种壹石贰斗，计民税伍亩伍分，该租伍石伍斗。

一、土名麦家径存得门口田贰丘，食种伍斗，计民税贰亩伍分，该租贰石。

一、土名上茶园庙前鱼塘壹口，计民税叁亩，民地壹亩，官税壹亩伍分（与弟瑞祐仝买）。

一、土名乌石坑田壹所，大小陆丘，食种壹石贰斗，计民税叁亩伍分，该租叁石伍斗。

一、土名十六都龙骨坑田壹所，大小捌丘，食种壹石贰斗，计民税伍亩，该租伍石。

一、土名新塘塘壆下田壹所，大小贰丘，计民税贰亩，该租贰石。

一、土名鹧鸪坑马鞍山下田壹丘，食种肆斗，计民税贰亩，该租贰石。

一、土名十八都大步西涡田壹号，计民税壹拾叁亩，该租壹拾叁石。

一、土名十六都新塘小禾蓢田壹所，大小玖丘，高田叁丘，食种贰石伍斗，计民税拾亩，该租拾石。

◎　守澹遗嘱记

一、土名第二都小坑学堂口田壹所，大小拾丘，计民税肆亩伍分，该租肆石伍斗。

一、土名十六都水牛湖田壹坑，计民税贰拾壹亩，该租贰拾壹石。(www.xing528.com)

一、土名十八都大步深□大田壹所，及蚬涌另又田肆丘，计民税拾贰亩，该租拾贰石。

一、土名十八都大步拾叁涌田壹所，大小肆丘，计民税拾亩，该租拾石。

一、土名宝积庙□田，大小肆丘，食种壹石贰斗，计民税肆亩，该租肆石。

一、土名十六都芦荻坑田壹所，大小陆丘，食种壹石肆斗，计民税叁亩，该租叁石叁斗。

一、土名十六都铁炉塘坑田贰丘，食种陆斗，计民税贰亩捌分，该租贰石捌斗。

一、土名□□沙步水田壹所，大小壹拾伍丘，食种贰石，计民税陆亩，该租陆石。

一、土名芦荻坑坑另高田壹丘，食种贰斗伍升，计民税贰分，该租贰斗。

一、土名十六都乱岭田壹所，大小壹拾壹丘，食种贰石叁斗，计民税捌亩柒分，该租捌石柒斗。

一、土名十八都沙步水田壹所，大小壹拾伍丘，食种壹石柒斗，计民税陆亩，该租陆石。

一、土名十八都大步海西□□沙□□，计民税壹拾玖亩，官税肆亩柒分，该租壹拾玖石。

一、土名□林竹园村前田壹所，大小陆丘，食种壹石贰斗，计民税伍亩伍分，该租伍石伍斗。

一、土名十六都岭贝坑田壹所，大小贰丘，计民税叁亩，该租叁石。

一、土名浮竹山鼓贝岭坑田壹所，大小□壹拾丘，食种壹石肆斗，计民税柒亩，该租柒石。

一、土名稍潭深涌田大壹丘，计民税叁亩，该租叁石。

一、土名浮竹山鼓贝岭坑田玖丘，食种玖斗，计民税肆亩叁分，该租肆石叁斗。

一、土名横岭松山壹所。

此契一样四本，共计壹百贰拾张，原契叁拾张，俱在长男琮收贮，尚余玖拾张，俱系□白，在次男理、瓘、璠各执照，不许紊乱，故嘱。

碑文大意

改换嘉靖年号时，重新登记民册。田籍定下来后，我想到我已超过八十岁，没多少日子了，就将一众子、孙聚在一起，告诉他们：大丈夫处世，出仕的话，就要建功立业，使国家富足、人民安宁；归隐的话，就要创立产业，为子孙谋得幸福。这才是大丈夫要做到的。

我生来质朴，不能读书考取功名，使亲人显耀，使自己扬名。幸得到祖宗保佑，父母生我育我。我中年时闯荡江湖，颇有些成就。你们母亲叶氏，在家里帮助我，和我同甘共苦，养育你们成人，各自成家立室。你们母亲中年逝世，我的继室管氏没有生育。你们都是一母所出，应该不会有争议的话。我已经继承了祖先的功业，而这些功业也将传给你们这些后人。如果没有白纸黑字写下遗言，怎能在日后给你们教示？

祖父的田产，我已交给你们平均分了，我也在家乡建了家庙，用来祭祀祖宗，让先灵安息。除此之外，我还想到为子孙后代作长远的考虑。我平生创置的农田、住宅、鱼塘等产业，承担官民税赋的农田有二顷（二百亩）。这些田或远或近，或肥或瘦，或高或低，或宽或窄，难于均等，因此不能将它们分开收管。我先将四十亩田单独拿出来，给你们四个儿子间隔着轮流收租。其余田产，我现在收起来，在我过世后都用以祭祀祖宗。例如，今年长子琮收祭祀祖宗田产的租金，则上述四十亩轮收的田产由次子理和四子璠收管。明年，次子理收祭祀祖宗田产的租金，则上述四十亩轮收的田产由长子琮和三子瓘收管。四十亩田产用来间隔着轮流收管，祭祀祖宗的田产则按照尊卑长幼依次轮收。除本遗嘱后面所列田产之外，还有四十亩田产，我也写了遗嘱，交给继室张氏用来养老。她终身之后，安葬、祭祀完毕，这四十亩田产余下的收益，平分成四份。到了祭祖季节，由长子将这四十亩田产和上述祭祀祖宗田产合在一起，都成为祭祀祖宗田产，依次轮收。这些田产的税赋，平分为四份，由各人负责缴纳。这些田产所摊派的民役、钱银，也由各人承担。要到其轮收的年份，才承担出粮、出钱任务。轮收之人，不许在外面做生意，要专一在家主持祭祀，应付政府公务。要及时交纳政府的税赋。办事时，不得假公营私、生出事端、蛮横扰乱。祭祀典礼要丰俭得体，不得因为收成好坏、物价高低而昧着良心减省。

这些都是后事，难以预料。况且，亲身教导不如亲身示范那么亲切，留下话语不如留下字据那么流传久远。因此，我立下遗嘱，将主要原则讲清楚，由亲戚签名，由印章确认，给你们四兄弟和继室张氏收起来作为凭证。

呜呼！我以一人之身，欲作千年之计，不知道曾孙、玄孙以下的后代，能否知道我的用心？

这些田产说是用来祭祀祖宗，其实不只是为了祖宗打算，实在也是为了你们子孙后代打算。我常常想，一个家族繁衍成多个分支，人口多了，祖宗遗留下来的恩泽久了，后代一定会有际遇不同、贫富不等的情况，因此，田产必须轮流收管，收益才能丰厚。集众人之力，才能在短时间内完成税赋任务。况且，这样能互相制约，即使遇到变故，外人也不能算计得到我们的财产。这样，我们祖宗的祭祀，时间越长远越盛大，我们子孙的产业，越久越兴旺。

日后如果有考取功名获得官职、荣耀门庭的子孙，这是积下善德所致的喜事。如果有成就一番事业、收入丰厚的子孙，他们应该继承我的志愿，增加祭祀祖宗的田产，使得以后祭祀祖宗的规模可以更加盛大。我的后代不得仗着尊贵身份欺凌卑微的人，不能恃强凌弱。或者涂擦文书，多说成少；改写田产地点，有说成无，使得田产分割，导致缩减祭祀规模，如果犯了其中之一，显露辱祖之心，这实在是违背道德良心之事，没有比这更坏的了。千年以后，违背我遗言的，都是不孝。不孝子孙，准许族长将他们召唤到祠堂，初则劝说，再犯则叱责。再不改，就拿这份遗嘱去官府控告。以期诚实者得到鼓励，愚蠢者得到惩罚。只有这样，这份遗嘱才不成为一纸空文，而我们袁家才能久远而且荣光。这难道不对吗？这难道不盛大吗？

我就说到这里。大家要一起努力！这是我的遗嘱。

时嘉靖龙集岁在壬午正月初四日壬子（1522年1月31日），恩赐寿官父守澹瑞禨嘱。

……

此契一样四本，共计一百二十张。原契三十张，全由长男琮收藏。余下的九十张，由次男理、三男瓘、四男璠分别收藏，不许紊乱，故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