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谏,即以插科打诨、逢场作戏方式进谏。
优,古人解释为“调戏也”。所谓调戏,一般指俳优(演员)以调笑滑稽相戏之意。
优谏产生于俳优之中,它的历史源远流长。
西周后期,君王为了自己的声色之乐,已不满足于巫觋(巫婆神汉)表演那些乏味的歌舞,便从民间挑选一些具有艺术才华的人加以训练,成了历史最早的职业演员——优。优又叫俳优、倡优、优人或优伶。关于优人最初记载来自《国语·郑语》,史伯戏郑恒公说周幽王“侏儒,戚施实御在侧”。韦昭为此语作了注:“侏儒、戚施皆优笑之人。”这是公元前774年的事,当时有了侏儒一类的优人了。古来把善为讽喻的优人称“言无邮”,号“无过虫”,他们百无禁忌,圣佛贤良,皇帝将相,无不在嘲讽之列。《应庵随笔》就说:“古之优人于御前嘲笑,不但不避贵戚大臣,虽天子后妃亦无所忌。”宋代耐得翁《都城纪胜》也说:“大抵全以故事世务为滑稽,本是鉴戒,或隐为谏诤也。”同时代的洪迈在《夷坚志》则称:“俳优侏儒,周使之下且贱者也,然亦能因戏戏而箴讽时政,有合于古朦诵工谏议。”
这些征招到宫廷的优人,职业是专为取悦于当时的君王,地位低下,与朝廷大臣不同,不能一本正经地劝谏君王,于是他们利用滑稽表演,诙谐调侃,劝谏君王改过。楚人优孟,诡谲多辩,常以谈笑讽谏;秦倡侏儒优旃,亦善笑言,然合于大道;齐之赘婿淳于髡,更是滑稽多智,机敏戏谑;而唐代开元中的黄蹯绰、张野狐,捷机诙谐,言谈微中;咸通时的李可及幽默谐谑,独出流辈;宋时的许多优人,更公然于皇帝宴集群臣之时,或于宰辅和权臣们邀饮僚属的庭堂之上,戏谑讽谏,调笑嘲弄,可谓优谏传统的优秀继承者。
典故“优孟衣冠”,可说是优谏的范例。
可是他死后,楚庄王忘了他的功劳,儿子穷得仅靠打柴度日。优孟穿戴起孙叔敖生前的衣帽服饰,刻意模仿孙的样儿,去见楚庄王,庄王大惊,以为孙宰相死而复活哩!庄王打算封他为宰相,优孟说:“让我回去和夫人商量商量再说。”
过了三天,优孟来见庄王,庄王问他商量的怎么样。优孟回答说:“我的妻子说了,楚国的宰相不能做。像孙叔敖那样忠贞廉洁,自身死了儿子穷得叮哨响,做官若是做到了像孙叔敖这个份上,还不如自杀了好。”优孟随即向庄王陈述孙家的凄凉境遇。庄王听后满脸愧色,不久,把孙的儿子封在寝丘做官。
唐昭宗光化年间,朝廷大臣朱朴好说大话,在昭宗面前陈述政见数条,每条说完后他都说:“我可以为陛下办理这事。”可是昭宗任他为宰相后,却一点作为也没有。一天,宫内优人穆刁陵扮作一个念经的和尚,在皇上面前表演说:“如果是朱宰相,那就是说无宰相。”第二天,昭宗帝就将朱朴贬了官。
北宋初年,真宗祥符、天禧年间(公元1008年——1021年),身居高位而又把持文坛的是一些号称“西昆体”的文人,如杨亿、刘筠、钱惟演等人,他们刻意模仿唐代诗人李商隐(字义山)的诗体,甚至剽窃李的诗句为己作。由于他们有权有势,人们不敢言之。有一次皇宫举行宴会,让伶人演出杂剧助兴。杂剧开场,台上走出一个穿着破烂不堪的优伶,自称李义山来了。皇上问他为什么这身打扮登场,他回答:“我的衣服都被那些西昆体的文人东一块、西一条的撕破了。”
古代的优人们以他们的聪明才智,精彩演技,对于他们认为不合理的事物,给予狠狠地抨击和呵责。传统的优谏手段是千姿百态、花色繁多的,这中间有耿直的谏诤;有巧妙的讽刺;有机智的嘲弄;有诙谐的戏谑,也有无情的鞭挞。
宋徽宗崇宁初年,朝廷罢斥疏远哲宗元祜时的忠良贤臣。凡是遇到涉及元祜年间的所为所行,爵位不论大小,一律不受欢迎。
宫中的优人给徽宗演戏,内容是推一个参军(戏的主角)作宰相,坐在椅子上宣扬朝政的美好。一个僧人请求发给官府的凭证去外地云游。看自己的戒牒是元祜三年的,立即把它涂改了,竟被以冠巾让他还俗;一个道士丢了度牒,问他是什么时候出的家,也是元祜年间,于是剥去他的道衣让他作平民。一个读书人从元祜五年就被推荐,应当免试分配官职,礼部不为引用。他来向宰相诉说,马上被押送到所属地方训斥了他。过了一会,主管国库的官家贴近宰相耳朵说:“今天在藏库领到相公食料钱一千贯,全是元祜的钱,应该怎么处理?”宰相思忖片刻,说:“从后门搬进去。”另一个配角用刑杖敲他的脊背,说:“你做了宰相,原来也爱好钱!”这时,宋徽宗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www.xing528.com)
宋徽宗在位期间,还发生一桩优谏趣事。宰相蔡京建议铸造一种大铜钱,名为“当十钱”,即一个钱当十个钱用。在皇亡举行的宴会上,优人扮作一个卖豆浆的小贩上场,另一个角色上来喝了一碗豆浆,付给一枚当十钱,叫他找回九个钱。卖浆人说:“我刚上市,没零钱,你就多喝两碗吧!”喝浆人连饮了五大碗,捧着肚子说:“实在吃不下去了,一个当十钱也不能找零,要是我们相爷改成当百钱又怎么办呢?”宋徽宗听了不对劲,于是下诏不再发行大钱。
南宋时,张俊贪财好货,贪得无厌,又是个老虎屁股摸不得的家伙。一次宋高宗邀请大臣们喝酒,叫一班优人前来说笑取乐。其中一个角色走上前来,称自己能透过铜钱方孔,看出每个人是天上哪颗星宿化身。于是大臣们争相让他看。轮到张俊当儿,优人左端详右端详,装出很认真的样子,继而摇摇头,说:“真的看不出是什么星宿,只见张老爷坐在钱眼里,不信,诸位来瞧瞧!”众臣哄堂大笑,宋高宗听出了话味,严惩了这个贪赃枉法的家伙。
司马迁说:“谈言微中,亦可解纷。”又在《太史公自序》里说:“上下无所凝滞,人莫之害,以道之用。”这里是说,用优谏劝君,不得罪君王,所以君王不能加害于他,而说的话又合乎正道,可以解除纠纷。
明代成化年间,有个名叫阿丑的小太监,宫廷优人,他常常用优谏形式将宦官擅权、朝政腐败的现象生动地揭露出来,要求皇帝整顿吏治。
有一回,阿丑和他的伙伴在宪宗面前做戏——阿丑装作豪饮,进入醉乡。一人骗他说:“巡城御使到!”意在让他惊惧,但阿丑酗骂如故。那人又吓唬说:“皇上驾到!”阿丑仍无顾忌,照样大口灌酒。那人出其不意地喊道:“汪直太监来了!”阿丑乃作惊醒状,停止饮酒,毕恭毕敬地准备迎候。另一人似乎不解,问道:“皇上来了都不害怕,为何一听汪太监就吓得这副样子?”阿丑以醉汉口吻说:“我只知道有汪太监,不知道还有皇帝。”
汪直是明宪宗时大宦官,对公卿、平民横加迫害,闹得“百官不安于位”,“庶民不安于业”。时有“都宪叩头如捣蒜,侍郎扯脚似烧葱”之讥讽。大学士商辂等人上疏,希望明宪宗惩治汪直,宪宗拒不纳谏,阿丑的讽喻戏却收到了进谏的效果。
汪直作恶,得到御史王越、副都御史陈钺的撑腰。有王越、陈钺为羽翼,汪直便得以监督身份,出使辽东等地,巩固他的地位。
一天,在宪宗面前,阿丑手执双钺(形似板斧兵器),蹒跚而行。有人问他为什么要手拿两钺,答曰:“我领兵,就靠的这两钺啊!”又问:“这两钺有名字吗?”答道:“一叫王越,一叫陈钺。”
阿丑就这样形象而又一针见血地向宪宗揭发了汪直等结伙作恶的行径,劝谏皇上识别忠奸,亲贤臣,除奸党。宪宗看到阿丑的两次表演,加之朝臣的谏议,终将汪直贬谪金陵,除了一害。
“四面楚歌”这个脍炙人口的故事,也被阿丑巧妙地用作劝谏宪宗的材料。在一次宫廷表演中,阿丑扮作儒生高声吟诵:“六千兵散楚歌声”。旁人纠正他说:“楚霸王是八千子弟兵,监是六千。”阿丑故作无知,坚持说是六干,监是八千。如此争论不休。一会儿,阿丑慢条斯理地说:“你不知道,那两千人去替国公朱永盖府第去了。”
原来,朱永私役兵士为自己营造府第。宪宗看到阿丑这番表演,遂秘密调查。朱永听到消息,忙把兵丁撤回。
优人们逢场作戏,绝不仅仅在于增加朝廷的笑料,而是处于劣势的人们,创造性地将痛苦、不满和憎恶蕴蓄于滑稽动作中,进谏君王所采取的策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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