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灿、李桂香上。
任 灿 (唱)太阳爷出来层层高,
花儿心内似油浇。
旁人家里用饱饭,
我在门首和狗熬。
李桂香 苦呀!
任 灿 呆货,你不要哭。你哭上一声,精脚踏麻铺,我就乱了绳索了。我给你怎说来,纵然把盘缠用完,不叫你要着吃。你坐上,我给你要去。你那脸白光光的,叫你咋要呢,我给咱的要去。自从把妈妈丢在柏阳山,一日不及一日,一天不及一天了,把我就偾了。今日身落乞讨之中,这把人就偾死了。我看这达三间大房,房上的张口兽、玻璃瓦,必是财主。我抱住这达把脸捂住,待我唱叫。我爷,我婆的善人婆婆,给下一点馍馍。把你那吃不了的剩茶剩饭给穷娃打发一点。我爷我婆打发些!
〔丁红上。
丁 红 正在庙里睡觉,忽听庙外人叫。开开庙门一瞭,哪达要着吃的来到。做什么的唱叫?
任 灿 爷,我不是你这达人。我是河南彰德府的人,跑到你这达逃荒年来了,弄得没盘缠了。爷,你把我打发一下。
丁 红 我把你个王八日的,放一条好汉何事不该干,要着吃呢。我不中那个艺门。
任 灿 爷,你不中那个艺门,我还有个艺门呢?
丁 红 你还有个啥艺门呢?
任 灿 我会观星。
丁 红 你还念过书,你还会观星?
任 灿 爷,不是那个星。
丁 红 是什么星?
任 灿 秋八月里,黑咧偷着摘柿子呢,那就叫观星。
丁 红 我把你个王八蛋,我把几树柿子叫你观了星了,打你个王八蛋!
任 灿 你不要打我,还有艺门呢。
丁 红 你还有什么艺门?
任 灿 我还会落牌。
丁 红 你会落什么牌?
任 灿 我上街跟人去了,我割人的火镰,就叫落牌呢?
丁 红 我把你个王八蛋,我在大街上买菜去来,不见火镰,叫你落了牌了。
任 灿 你不中这个艺门,还有艺门呢?
丁 红 还有什么艺门?
任 灿 我会耍撑。
丁 红 耍镰背铡子?
任 灿 不是,是耍剃头刀子。我会耍长虫。大松花、小松花,请掌柜的看松花,看了松花头不疼,眼不花,高寿能活一百八。青龙把头抬,生意发大财。青龙把眼睁,买卖快如风。这就叫耍撑呢!
丁 红 对么,对么。我啥都不中,单爱的耍长虫。你在这达等着,我给你掇些臊子面。鸡蛋黄黄子,蒸馍瓤瓤子,烧肉汤汤子,鸡肉腔腔子。给你泡上一马勺你吃够了,可要给我耍长虫。〔进内,关门〕把你那瞎了眼的我也是要着吃,问我还要饭呢。我是高头人下来割麦子来了,把我就病倒了。我以在五圣祠里,整整两天没见吃的,喝上点凉水,才把心稳下。
〔下。
内 那谁在五圣庙门上呐喊呢!没有土地爷,眼睛瞎着哩嘛。
任 灿 哎、哎、哎!推磨子的把绳断了,空跑了一回。(www.xing528.com)
李桂香 好苦呀!
任 灿 这达不对,还有那达呢。走,到这一家子。叫我看有土地堂没有?对着呢,这有土地堂,大照壁。我就立到这达呐喊。爷爷,婆婆!给一点馍馍。我爷我婆,把娃打发一下。
〔任母上。
任 母 走着。家里有剩饭,门首有饥汉。开门抬头看,费钱到门前。你可是任费钱?
任 灿 呸、呸!打鬼,打鬼!说去一天要不下呢,原是到阴司里转呢。吆喝了一声,鬼就出来了。我不是任费钱,我是降妖捉怪的法官!我给你念咒呀。隔山叫,隔岭应。隔河叫,隔水应。四个童子来领路,八个童子护我身。护了前心护后心,护了左心护右心,掐诀打你八下,永不得超生。
任 母 好一奴才!从前你把为娘丢在柏阳山下,多亏财神爷爷搭救,赐我斗金、斗银,薛茂德认我为生母;我二人一处过活。如今为娘大发财源了。
任 灿 这到底是人,鬼说不下这些话。从前做下的事怎见我娘呢?我想,我总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上前哄哄。我的妈妈,我想你不得见你,寻了屋里,你立圈里;寻着圈里,你可坐着院里。你把我收留下,从今往后我到你跟前好呀;给你吃牛肉小炒呀。我把你背上转呀,擀着吃臊子面呀!
任 母 费钱不必多说,向我处来,娘有话说。
任 灿 我妈到底是我妈,我上前哄了一下,我妈说:“费钱向我处来,娘有话说。”有说的啥呢。我妈袖筒里给我筒了几个白面蒸馍,待我把现成领了。母亲讲说什么?
任 母 你从前做下无耻之事,还有脸见我,为娘我咬你几下!
任 灿 妈妈咬坏了!妈妈咬坏了!
李桂香 好苦呀!
任 灿 呆货,你不要哭了,妈妈没死;穿的那绸绸缎缎,人家大发财了。你上前看去,把你认了,把我收留下,咱的是一把红萝卜不零卖。
李桂香 婆婆以在哪里?
任 母 媳妇,娘在这壁厢。
李桂香 罢了,婆婆!〔哭〕
任 母 罢了,媳妇!〔哭,牌子〕媳妇不必啼哭,随娘奔上内宅,换得几件新鲜衣服,再好用膳。将那个奴才丢在门外,永远莫管他。随着娘来。〔下。
任 灿 把他家的,时运不对,哪怕九晚上不睡;运气顺当,不怕睡到后晌。要着吃了几天,没思量我成了员外爷了。若到腊月年跟前,穷人到我跟前借呀借呀。这个说员外爷把钱借给我几串;那个说把麦借给我几斗。我是圆圆的员外爷!〔往后一退,碰了一下〕这一下碰的扁下了。她们两个哭了个鬼迷两眼窝,把好媳妇领回家去,人家把我这一摊子货丢在门外,人家才不管了。气上心拿头打!〔碰了一下〕我的头,我的头!拿脚踢,〔踢了一下〕我的指头蛋,我的指头蛋。拿一半截子砖头打给几下。〔打门〕开门来!
〔薛茂德上。
薛茂德 (念)母亲对我讲,
费钱到门上。
上前开门看,
何人好张狂?
你是何人?柴门唱叫。
任 灿 哎呀,出来了个汉子,又高又胖,真来是高一头大一膀的光棍,我把他问一下。你可是薛茂德?
薛茂德 然也。
任 灿 你脚大手大,还没狗大。看你那人光光堂堂,做下事不像样子。我的妈你收拾下,给你当了母亲了,那就不说了。我的媳妇子心慌了,看我妈来了,你一把手拉到你屋里,给你当了婆娘了。出银子办都办不下,你刁呀!光棍把你当得着了急了,胡刁呀。刁不成!
薛茂德 小儿当真胡说,看捶!〔二人打〕
任 灿 一下打完了,头发拔净了,屁股打肿了,包儿银子掏空了。你这里是哪县管的?
薛茂德 柏阳县所管。
任 灿 敢和我打一打官司?
薛茂德 我岂怕你!
〔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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