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丹带卒上。
吴 丹 (诗)百尺高杆挂旗号,
孤家领兵沾洪福。
阳关大道三千里,
要夺中原把地图。
孤家西夏国王吴丹。汉室为上,我邦为下,年年进贡,每岁来参。三载失却供物,恐怕上方领兵征伐,孤家练就雄兵百万,心想以下反上。适才小军报到,耿恭统兵前来出师阻挡。小鞑儿!一拥出发。〔下。
〔白龙、李凤、吴丹三人上,交战。吴丹败下,又上。
吴 丹 二将杀法骁勇,等他到来,三口飞刀成功。〔掷飞刀,白龙、李凤落马〕二将落马,绕营叫骂。
(唱)咱好比出山虎独自一个,
儿好比看家犬来了一窝。
儿若来我这里一刀一个,
吃儿肉喝儿血逍遥快乐。〔下。
〔任母、李桂香上。
李桂香 (唱)两泪滚滚离故乡,
扭回头来望村庄。
望不见本郡三尺土,
我难舍邻居好心肠。
中途路上人人讲,
他言说过去了一个女贤良。
任你说来任你讲,
恼在心里笑脸上。
铁壁铜墙往外闯,
我一家出门躲年荒。
正行走来用目望,
只见婆婆坐路旁。
任 母 哎哟、哎哟,走不动了!
李桂香 母亲为何不走?
任 母 为娘腹中饥饿,双足疼痛,我、我一步也走不动了。
李桂香 既然一步也走不动,你我以在此地休息休息。儿有先朝古人故事讲来,母亲你可爱听?
任 母 为娘腹中饥饿,我不爱听你的古经。
李桂香 母亲,是古人,不是古经。
任 母 你说是古人,娘听下是古经。说古人为娘腹中也不饥了。哪朝某传,媳妇对娘讲来。
李桂香 母亲细听!
(唱)二十四孝数王祥,
王祥本是孝顺郎。
他的娘得下老年病,
一心想用鲜鱼汤。
王祥听言没停想,
急忙奔到大街上。
不见鲜鱼在街上。
人人说来个个讲,
要得鲜鱼到长江。
王祥听言没久停,
急忙跑在江岸上。
十冬腊月河冻了,
一层冰凌一层霜。
浑身衣衫齐宽下,
热身子趴在冷冰上。
一声哭得太高了,
惊起四海老龙王。
龙王念他是孝子,
才把鲜鱼送岸上。
王祥得鱼回家转,
忙与他娘熬鱼汤。
他的娘用汤疾病好,
王祥孝名天下扬。
这本是古人对娘讲,
何况你我在路旁!
任 母 (唱)媳妇对我表古人,
娘讲古人媳妇听。
昔日有个目莲僧,
一头担母一头经。
心想经筐前边放,
恐怕背了母的恩。
有心母筐放前边,
恐怕背了佛祖恩。
经母筐儿横担上,
一步一步往前行。
行走途中迷路径,
遇见白头一老翁。
请问灵山多少路?
十万八千还有零。
漫说十万八千里,
再搭十万还要行。
一到灵山见佛祖,
二到灵山进上经。
大小经书都请上,
内有一卷怀胎经。
怀胎经上说得好,
日每要报娘的恩。
先朝古人讲一遍,
何况说婆媳往外行!
李桂香 (唱)婆婆把古人对我讲,
难道说媳妇不会听。
西方路上一桑树,
白鹤上边垒下窝。
桑树要害白鹤命,
白鹤要害老桑树。
打柴的樵夫从此过,
砍倒桑树捉白鹤。
锅里煮的白鹤肉,
锅下又烧老桑树。
早知晓他俩命不久,
不该一个害一个。
这都是先朝对娘讲,
何况说我婆媳去躲荒。
〔任灿上。
任 灿 (唱)五郎出家没和尚,
二进宫里没娘娘。
杨六郎打坐梁山上,
辕门斩子是宋江。
把他家的,我在山上庙里过了个瘾,我当她两个头里走了,人家才把摊子摆在这儿咧。这几天没盘缠走不动,人家两个坐在这儿咧。你坐价,我给你睡在这儿呀。
李桂香 强盗起来。
任 灿 起来就起来,把啥还折咧。
李桂香 强盗,妈妈走不动了!
任 灿 走不动了叫我咋办呢?
李桂香 你把妈妈背上。(www.xing528.com)
任 灿 你说的对,我把我妈背上。你头里走,我后边就来了。
李桂香 山路曲狭,难以行走,背上妈妈,宁要小心。
任 灿 你去,我妈呢,我还不操心,把你个胸膛挂笊篱,操心把心捞咧着。
李桂香 强盗宁要小心。〔下。
任 灿 观见四下无人,我把妈叫一声。老害祸,起来,跟上走!
任 母 我走不动了。
任 灿 走不动了起来跑。
任 母 为娘走也走不动还能跑。
任 灿 假若不走,霎时就要挨打。
任 母 好一少教的奴才,纵有丈二长的胳膊,打不着为娘的身上。
任 灿 把你说了个贵器。我纵有丈二长的胳膊,打不着你的身旁。算说着提起领口,打你几个脖戳。
任 母 你将娘打,你这个奴才!来,将娘打死,我不跟随你去了!
任 灿 今日怎么呢,往常在屋里打些到处躲呢,桌子底下藏呢。今日在路上打死骂活不动弹咧。要这个害祸把我害到几时呀?有了。只见前边有一座高山,形势险要,我不免将她哄在背上,上了高山,哪达高,我把她丢下去,就把功成了。这还要哄哄。妈,我听你走不动咧,走不动了给娃言语,娃将你背上。
任 母 好一奴才,适才打着为娘,你还有心背娘?
任 灿 妈,你还不知道你娃吗吗?我是你身上掉下的,你自小抓大的。你还不晓得娃是个猫鬼神性子。恶着来了一阵子;你娃发疯气呢;过去了没一个钱的事。母亲,说是你上背来。
任 母 为娘多不放心,你与娘对天盟誓。
任 灿 你老人家多不放心,叫娃给你赌个咒。
任 母 你与娘对天盟誓,方显你心。
任 灿 我把赌咒全当喝凉水呢。妈妈听着!
〔财神暗上,听〕
(唱)任灿提衣跪地平,
过往神灵听心下。
我背我母有歹意,
死在冬九被雷炸。
财 神 将儿记下了。〔下。
任 灿 我的爸爸,一句话奈何出口,我听有人说:“把儿记下”。就像谁提的一桶凉水,从我头上浇下来;莫非有人把我记下了。好娃娃,头撑硬,听天由命。妈妈可曾听见吗?
任 母 好一奴才,十冬腊月哪有雷神下降。
任 灿 冬九雷神不下降了,改一日下降都一样。岂不知心动的神知。
任 母 好一个心动神知。任灿,背娘来!
(唱)我未曾开言泪满面,
叫一声任灿听娘言。
任 灿 你老人家今上了望乡台了,有啥话往完里说,只能说这一遭了。
任 母 (唱)你奴才生来不识惯,
耍钱赌博家踢完。
天不幸本郡遭年难,
许多穷民逃外边。
我母子家中难立站,
奔上了潼关躲荒年。
今到深山打着我,
诚恐老天要报还。
任 灿 母亲小心着,儿起来了。
任 母 哎哟,哎哟,儿呀,宁要小心着。
任 灿 妈妈不要叮咛,娃时常给你操心着呢。哎。好气!
(唱)任费钱来恶气多,
叫声害祸听言着。
日每间时常打骂我,
我叫你一死不得活!
上罢一山又一山,
一下上到山顶上。
抬起头来往下望,
不由叫人气昂昂。
任 母 任灿,却怎么把为娘背到山顶来了?
任 灿 你老人家素不到山里来,我把你背到山顶上叫你望景来了,看景来了。
任 母 景在哪里?
任 灿 妈妈,你往那边厢看。
任 母 满山尽是石头,景在哪里?
任 灿 你下去吧!
任 母 我的娘娘!
任 灿 叮光叮光叮叮光,我往腰上给了一下,肚子上给了一下。我听说“我的娘娘”,就到了底了。你看沟底子起了烟雾了。这肚子窝冒烟呢,妖气大得很,这跌得一干二净,清汤没剩。将她老人家丢在此地省事得多。若但到老百年,屋里免不了抬丧打墓,叫吹手,动户族;丢在这达,不花钱一个。沟底里,那大石头,权当石猪、石羊,给她老人家准上咧。那达一堆小石头,权当白面馍馍献着那咧。满山里的草木,权当花红纸,给她都准上了。此地是五龙捧圣的地方,我这一奔上潼关,靠住要发。我没娃子她妈头里走咧,我后边追去。
〔下。
〔李桂香上。
李桂香 (唱)强盗背母不见来,
倒叫奴家操心怀。
将身以在大路等,
等强盗到来问开怀。
〔任灿上。
任 灿 走、走、走!呆货把我等一下。
李桂香 强盗,你将妈妈呢?
任 灿 我把妈妈,我把妈妈……
李桂香 却怎么不见妈妈呢?
任 灿 今日莫思量,做下这活,一下弄完了。我有心给她说了,呆货还有搐麻病呢;有心不说,问得紧得很。我说了这个话,两口子生下瞎女子,就要翻脸呢。不说去,人家只管问呢。
李桂香 强盗,你将妈妈呢?
任 灿 我将妈妈寄下了。
李桂香 你将妈妈寄在哪达了?
任 灿 我寄在柏阳山沟底下了。
李桂香 怎么说?
(唱)我听得一言魂吓散,〔晕倒〕
任 灿 莫娃子他妈,莫娃子他妈!一句话落点,气得死死的,婆娘白毕了。人都说山里的五圣爷灵应,我先跪在这里。我先叫牛王爷、马王爷,一切百灵众神爷!粪堆上土地爷,涝池里龙王爷,背大刀的周仓爷,掇印盒子关平爷,保佑我婆娘活来。我再没有啥许,我给你献上一碟子凉粉,我吃上四五口,我给你连碟碟子献上。我先揣一下。口里揣,没气咧;底下揣,没屁咧。莫娃子他妈,你把眼睛睁开,世事经下,风声听下!
李桂香 (唱)三魂七魄不周全。
魂灵正走十里远,
忽听耳边有人言。
猛然抬头用目看,
哎呀呀,难见的老娘!
睁眼还在人世间。
回头我把强盗怨,
无义的强盗听心间:
父亲丢你两岁半,
母亲抓你二十三。
一家三口去逃难,
你安忍害母丧黄泉。
说着说着呕气喘,
不如我早死归阴间。
罢了,母亲,老娘!说是罢、罢、罢!
〔任灿拉〕
任 灿 我的妈呀,我的妈呀!这么深的沟你就往下跳呢吗。把你绊死了,还要我的命呢。我不活咧,我散活呀。今日这个事,张木匠盖楼房呢,免不下挫得一卯。呆货!你看我端端的给你跪在地下了!。
(唱)费钱提衣跪下了,
没娃子他妈听心下。
夫妻若到潼关去,
我与你烧锅抱娃娃。
呆货,你再不要说了。老人家寿数到了,谁还把她害了吗。山路崎岖得很,过去的猛咧,石头把我绊了一下,一时操心不到,把她老人家滚下去了。我跪着那达就哭,哭了半天,白不算啥。老人家虽然死了,埋在五龙捧圣的地方,这一奔上潼关,你我就靠住要发财。但若过好了,发了财了,你是掌柜的,我是伙计。打馍、浇水、洗锅、做饭、抱娃收鸡蛋、拉狗取铁锨都是我的活,不要你做啥。早起间天气凉些,我替你把饭做了。饭做好了,顺便给你掇上一碗;不要你下炕。吃毕饭,我顺便把锅刷洗了。若到黑了,我替你把尿盆子提回来。早晨起来我顺便把尿盆子就捎出去了;不要你管,不要你操心。你是当家的,我是跑路的。
李桂香 (唱)可恨强盗心不良,
不该抛母一命亡。
若要婆媳重相见,
除非南柯梦一场。
罢了,母亲,老娘呀!
〔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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