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之法,每代不同,清承明制,实行八股取士。沿袭的时间太久,它的弊端已充分暴露。清代反对八股取士,要求改革科举制度的呼声不绝于耳。康熙初年甚至一度取消八股考试,乾隆九年又有大臣提出此议,都由于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可替代的办法而作罢。[36]
前期桐城派精于古文,针对人们习时文蹈虚抄袭无法培养真才的弊病,他们主张以古文改造时文。
戴名世从理论上分析了改造时文的可能。他总结前人作举业之文的经验,认为“道也、法也、辞也,三者有一不备焉,而不可谓之文也”,主张不论作古文、时文皆须从“道、法、辞”三个方面入手,将创作古文的方法融入到时文写作中去。他说:“‘道者具载于四子之书……至宋而道始大明。”要求人们作文时须正确阐明、发挥圣人之经中蕴含的道理,因此要认真钻研圣人之书,尤其是宋儒的明理见性之作。作文之法有二,“有行文之法,有御题之法”。他要求“御题”时能“相其题之轻重缓急,审其题之脉络腠理,布置谨严,而不使一毫发之有失”。至于行文则无定法,“非有意为之”,力求率其自然,“文成而法之”。“辞”有“古、今之分: 古之辞,《左》、《国》、庄、屈、马、班以及唐宋大家之为之者也;今之辞,则诸生学究怀利禄之心胸之为之者也”。“古之辞”讲求语言的雅驯正大,“今之辞”则是时文作者所为的雷同、抄袭之词。时文在“道、法、辞”三个方面皆无法与古文相比,因而他常常斥责其为“腐烂”、“臭败”之文,毫无生气。[37]不过,如果能将其所论创作古文的“道、法、辞”之法用到时文写作中,也能创作出值得称道的时文作品,因而他甚至认为“制举之文,亦古文辞之一体也”。[38]
欲理之明,必溯源六经,而切究乎宋、元诸儒之说;欲辞之当,必贴合题义,而取材于三代、两汉之书;欲气之昌,必以义理洒濯其心,而沈潜反覆于周、秦、盛汉、唐、宋大家之古文。兼是三者,然后能清真古雅而言皆有物。[39]
方苞还曾表示学者若能认真钻研古文,“以求《左》、《史》、《公》、《谷》、《语》、《策》之义法,则触类而通,用为制举之文,敷陈论、策,绰有余裕矣”。[40]强调要将古文的创作方法用于八股文,从而写出理明、辞古、气充的“清真古雅而言皆有物”的有用文章。姚鼐自称“自少不喜观世俗讲章,且禁学徒取阅,窃陋之也”,[41]坚决反对练习空疏无识的时文。他称赞其私淑弟子鲁九皋说:“其为科举之文,不徇俗好,自以古文法推而用之。”[42]鲁九皋顶住世俗的压力,努力以古文来改造时文,并取得成功,这令他非常欣慰。
科举制度不可能没有弊端,前期桐城派希望能够广开其他选拔人才的门径,以尽量弥补其不足。方苞非常欣赏《周官》所载选拔人才的制度。他说:“《周官》之法,自族师至州长,按时月以书其德行,通艺而后,乡大夫宾兴焉。大学之法,自一年至九年,积日累月以验察之,然后升于司马以辨其材。”[43]按照《周官》的做法,只有在德、才两方面都经过长期考察而确有所长者,才能予以任用,因而那些取巧舞弊之人就无计可施,原形毕露。方苞以为汉代的察举制度与《周官》之法颇为接近,因此他主张恢复乡举里选之制。他说:“乡举里选之制复,则众议不得不出于公。”这样才能够选出真正的人才。针对反对者提出的推行此制度后,“或恐士皆饰情以乱俗”的疑问,他觉得不必过分担心。他相信教化的力量,矫情者开始是作伪,但“矫之久”也就“成性”了。另外,如果乡举里选之制“求以可据之实行,而论之以少长相习之人,犹未必其皆得也”,那么科举之制“乃用章句无补之学,试于猝然,而决以一人无凭之见,欲其无失也,能乎哉?”[44]两者相较,前者优于后者。
戴名世建议:“士苟有治一经而能贯穿乎他经,且旁证乎子史,可以见之于实用者,不拘常格,而优其仕进之路。”他呼吁对于有一技之长的实用之才,应不拘一格予以擢用。另外,他比较古代乡举里选与近代科举的不同说:“古者乡举里选之设为诸科,以网罗天下之士,故谓之科目。近代止进士一科,则有科而无目矣。”[45]主张仿照古代的做法,增设科举科目,扩大选拔人才的途径。乾隆二年,方苞担任翰林院教习庶吉士时,提出了考试的改革方案,可以说是戴名世的设想的一次尝试。他主张仿照朱熹《学校贡举议》,以《诗》、《书》、《易》附以《大学衍义》为一科,以《春秋》附以《通鉴纲目》为一科,以《三礼》附以《文献通考》为一科,一共三科分别考试,希望藉此简拔通经致用的真才。[46]虽然翰林院的考试不是科举,但翰林贵为清流,内阁九卿常常是从他们之中挑选,其考试的重要性和示范作用不言而喻。
[1](宋)朱熹:《四书章句集注》,《中庸章句》,第28页。
[2](清)戴名世撰,王树民编校:《戴名世集》卷三《儿易序》,第81页。
[3]参见(清)方苞著,刘季高校点:《方苞集》,《集外文》卷六《狱中杂记》,第709页。
[4](清)方苞著,刘季高校点:《方苞集》卷九《西邻愍烈女》,第244页。
[5](清)方苞著,刘季高校点:《方苞集》卷七《送黄玉圃巡按台湾序》,第196页。
[6](清)方苞著,刘季高校点:《方苞集》卷五《书泾阳王佥事家传后》,第122~123页。
[7](清)姚鼐:《惜抱轩九经说》卷六《尚书说四·立政说》,第634页。
[8](清)姚鼐:《惜抱轩九经说》卷六《尚书说四·吕刑说》,第637页。
[9](清)姚鼐著,刘季高标校:《惜抱轩诗文集》,《惜抱轩文集》卷一《翰林论》,第4页。
[10](清)姚鼐著,刘季高标校:《惜抱轩诗文集》,《惜抱轩文集》卷一《李斯论》,第6页。
[11](清)姚鼐著,刘季高标校:《惜抱轩诗文集》,《惜抱轩文集》卷六《复张君书》,第86页
[12](清)姚鼐著,刘季高标校:《惜抱轩诗文集》,《惜抱轩文集》卷十四《重修石湖范文正公祠记》,第232页。
[13](清)姚鼐著,刘季高标校:《惜抱轩诗文集》,《惜抱轩文集》卷一《李斯论》,第6~7页。
[14](清)方苞著,刘季高校点:《方苞集》,《集外文》卷二《请矫除积习兴起人才札子》,第561页。
[15](清)戴名世撰,王树民编校:《戴名世集》卷四《壬午墨卷序》,第116页。
[16](清)方苞著,刘季高校点:《方苞集》卷六《与陈密旃书》,第168页。
[17](清)方苞著,刘季高校点:《方苞集》,《集外文》卷二《请矫除积习兴起人才札子》,第561页。
[18](清)姚莹:《东溟文集》卷一《通论下》,第370页。
[19](清)姚莹:《东溟文集》卷一《通论上》,第369页。
[20](清)姚莹:《东溟文集》卷一《通论下》,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371页。(www.xing528.com)
[21](清)方苞著,刘季高校点:《方苞集》卷六《与陈密旃书》,第168页。
[22](清)方苞著,刘季高校点:《方苞集》卷四《书杨维斗先生传后》,第120~121页。
[23]王树民、韩明祥、韩自强编校:《戴名世遗文集》,《忧庵集》第117页。
[24](清)姚鼐:《惜抱轩九经说》卷六《尚书说四·立政说》,第634页。
[25](清)姚莹撰,施培毅、徐寿凯点校:《康輶纪行·东槎纪略》,《康輶纪行》卷七《宋孝武帝改官制》,第198页。
[26](清)戴名世撰,王树民编校:《戴名世集》卷五《送蒋玉度还昆陵序》,第135~136页。
[27](清)戴名世撰,王树民编校:《戴名世集》卷五《送王序纶之任婺源序》,第140页。
[28](清)方苞著,刘季高校点:《方苞集》,《集外文》卷二《请矫除积习兴起人才札子》,第557~558页。
[29](清)戴名世撰,王树民编校:《戴名世集》卷四《己卯科乡试墨卷序》,第94~95页。
[30](清)戴名世撰,王树民编校:《戴名世集》卷四《狄向涛稿序》,第87页。
[31](清)戴名世撰,王树民编校:《戴名世集》卷三《三山存业序》,第58页。
[32](清)戴名世撰,王树民编校:《戴名世集》卷五《赠刘言洁序》,第138页。
[33](清)戴名世撰,王树民编校:《戴名世集》卷四《吴七云制义序》,第109页。
[34](清)方苞著,刘季高校点:《方苞集》卷五《书韩退之学生代斋郎议后》,第110页。
[35](清)姚鼐著,刘季高标校:《惜抱轩诗文集》,《惜抱轩文集》卷四《停云堂遗文序》,第52页。
[36]王凯符:《八股文概说》,中华书局2002年版,第60~63页。
[37](清)戴名世撰,王树民编校:《戴名世集》卷四《己卯行书小题序》,第109页。
[38](清)戴名世撰,王树民编校:《戴名世集》卷四《李潮进稿序》,第105页。
[39](清)方苞著,刘季高校点:《方苞集》,《集外文》卷二《进四书文选表》,第581页。
[40](清)方苞著,刘季高校点:《方苞集》,《集外文》卷四《古文约选序例》,第613页。
[41](清)姚鼐著,刘季高标校:《惜抱轩诗文集》,《惜抱轩文集》卷六《复曹云路书》,第88页。
[42](清)姚鼐著,刘季高标校:《惜抱轩诗文集》,《惜抱轩文集》卷十三《夏县知县新城鲁君墓志铭》,第194页。
[43](清)方苞:《礼记析疑》卷十九“知类通达强立而不反谓之大成”条,第98页。
[44](清)方苞著,刘季高校点:《方苞集》卷四《吴宥函文稿序》,第94~95页。
[45][法]戴廷杰:《戴名世年谱》卷十一,康熙四十八年己丑(1709年)条,中华书局2004年版,第802页。下引此书同此版。
[46]参见(清)方苞著,刘季高校点:《方苞集》卷七《赠石仲子序》,第203页。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