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熹说:“敬知其理之当然,而责其身以必然,则夫规矩禁防之具,岂待他人设之,而后有所持循哉?”[13]朱熹此语真可谓是前期桐城派诸人的写照。他们学礼知礼,深悉礼义,心甘情愿地按礼的要求来规范自己的行为。
方苞从少时学礼之始,就谨记其兄的训导:
汝口诵其文,必心惟其义。凡《曲礼》、《少仪》、《玉藻》、《内则》所载,不独事父母、君师也,即长幼、朋友、宾客往来酬酢,少不由礼,则于心不安,而人情亦不能顺。故张子曰:“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无一事非仁。”又曰:“仁,体事而无不在。”不知此,则虽能记诵,不可谓之学礼。”[14]
强调只有用心体会,有得于心然后发之于行,才能算是学礼。徒记文辞而不能付之实施,学了也等于没有学。
方苞自身持礼极严。他孝事父母,其父称赞说:“吾体未痛,二子已觉之;吾心未动,二子已知之。”他兄弟友爱,不违先兄遗命,死后兄弟三人合葬。他以直道对待朋友,于朋友有信。确如后人所评:“生平言动必准礼法。”[15]他说:“不惟宗庙、朝廷、闺门、乡党之际会,非礼有常经,不敢轻动也,即寻常无事,一举足、一发言,非理所当然,亦不敢动,必如是而后谓之致礼以治躬。”[16]正因为他视礼为理所当然,所以才能自觉严格遵行而不以为苦。
即便如此,他还反省说:
人终日之间,偶有一念之猜忍,一念之自私,其于君亲朋友偶有一念之欺伪,是此一刻已怀禽兽心矣。虽正人君子而不学,则终日间或未免为数刻之禽兽;合一月计之,则为禽兽者数日;合终身计之,则为禽兽者数年。在正人君子且不免此,而况余人乎![17](www.xing528.com)
戴名世说他听闻此语之后,耸然汗下,能够耸然汗下,当然也是心有戚戚焉。马其昶认为戴名世“尤喜推大忠孝之节”,[18]道不同不相与谋,作为方苞的挚友,他与方苞在信礼而笃行上是一致的。
《礼记·坊记》曰:“君子之道辟则坊与! 坊民之所不足也。大为之坊,民犹踰之,故君子礼以坊德,刑以坊淫,命以坊欲。”姚鼐不赞同礼的目的在于防民的说法,认为《坊记》篇没能尽得圣人言礼之旨。他说:“因乎天地而当乎人心者,圣人制礼之本也。”虽然礼实行以后,“可制天下嗜欲淫僻之失,而圣人亦未尝不以人嗜欲淫僻为虑,而豫防其流”,[19]但这只是圣人制礼带来的副产品,不是根本之所在。圣人所制定的礼合乎天地生养万物的公心与人心之所同的情理,只要人心没有迷失,保持人之为人的本性,礼不仅不是一种外在的束缚,而且会像饮食衣服一样成为内在的需要。
朱熹认为人们懂得了天理之必然后,礼就能被自觉地遵行,不再被当作外在的强制规定而不得不遵守。言下之意,并没有否定礼有“防民”的目的。姚鼐则更进一步,明确指出礼与人的内在需要是一致的,遵礼是常态之行,违礼则是反常之举。因而他主张礼“贵有诚”,若没有真心实意,繁文缛节做得再周全,也不能算是知礼。他驳斥当时偏重礼仪的做法是“循其迹而谬其意,苛其说而益其烦,假其名而悖其实”,舍本逐末,“令人不胜悁忿而恶之”。[20]
姚鼐强调读书知礼,就应当实践躬行。他批评士大夫言行不一,说:“士溺于俗久矣,读古人之书,闻古人之行事,意未尝不是之,而及其躬行,顾惮不能效也。”[21]他认为读书之人要知行合一,不能因世俗不良习气和个人的懈怠而疏于约束自己。姚鼐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他的言行合乎礼的要求,即使是治学与其异趣的汉学家在这方面对他也无异辞,如王昶曾说:“姚姬传蔼然孝悌,践履纯笃,有儒者气象。”[22]非常看重他的品行。
生当忧患之世,姚莹更痛切地认识到行的重要性。他说:“君子当行贤者之事,以求合圣人之道。有行之而不至者矣,未有不行而能至者也;有知之而不行者矣,未有行之而不知者也。”[23]圣人之道,只有知而行之,才有可能实现;知而不行,则只能是空言无益,因而他宣称:“敦古谊,崇实学,是莹所景仰而心敬者也。”[24]提倡身体力行,以救时弊。
通观信奉程朱理学的前期桐城派,虽然谈性论理,但却都关心时事,力学笃行,希望能经世致用。方东树驳焦循批评宋儒“言性言理如风如影”之论,道:“程、朱言性言理,皆从身心下功夫,以日用伦常为实际,何尝如风如影?”[25]汉学家的批评非但放在程朱身上于史无据,就是以之来品评前期桐城派,相信他们也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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