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本思想源远流长,是中华民族的优良文化传统。儒家重视人事,更为强调民本思想。《尚书·皋陶谟》曰:“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畏。”《尚书·酒诰》曰:“人无于水监,当于民监。”将不可捉摸的天意转化为可以感知的民心,以民众的好恶来衡量政事的得失,在天命神权观念盛行的上古就有了这样的认识是难能可贵的。
孔子继承西周以来的重民、保民思想,将其发展为“仁”的学说。仁的基本内涵是“爱人”,关爱他人。爱人才能得人,得人得民心,才能安天下。《论语·颜渊》记载:“子贡问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迫不得已,兵、食可去,而民信不可失,他将取信于民作为立国的根本。
如果说孔子的“仁”说提倡爱人,那么孟子的仁政说可谓“贵民”。《孟子·尽心下》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而为诸侯,得乎诸侯而为大夫。诸侯危社稷,则变置。牺牲既成,粢盛既洁,祭祀以时,然而旱干水溢,则变置社稷。”民为贵,得民心者得天下。诸侯无道,土谷之神不能为民御灾捍患,则诸侯、社稷都可以变置,只有民众永存。
汉初的贾谊在《新书·大政上》中明确提出了民本思想。他说:“闻之于政也,民无不为本也。国以为本,君以为本,吏以为本。故国以民为安危,吏以民为威侮,吏以民为贵贱。此之谓民无不为本也。”而且他还认为:“故夫民者,至贱而不可简也,至愚而不可欺也。故自古至于今,与民为仇者,有迟有速,而民必胜之!”强调上至国家、君主,下至大小官吏,都必须以民为本。国无民不立,君主、官吏违背民意则危,与民为敌者无不败。民众虽然看起来愚、贱,但其力量是不可战胜的。
与贾谊不同,董仲舒的民本思想披上了“天人感应”的外衣。他虽有“王者,民之所往。君者,不失其群者也。故能使万民往之,而得天下之群者,无敌于天下”[83]这样的言论,但他进一步推阐的重点在于“君之得民,惟在任贤以辅政,不在徇众以干誉”。[84]他在君民关系上的基本倾向应是:“屈民而伸君,屈君而伸天。”[85]他这样处理君民关系的目的正如徐复观所说:“盖欲把君压抑(屈)于天之下,亦即是压抑于他所传承的儒家政治理想之下,使君能奉承以仁为中心的天,而行爱民之实。”[86]封建王朝开国之初的君主可能对民众颠覆旧王朝的力量尚有感受,或许还听得进大臣载舟覆舟之类的建言,而在大一统的封建王朝日益稳固之后,后世子孙耳濡目染的是皇权的威力,这样的话对他们而言就是空洞的说教,没有太大的束缚力。董仲舒的民本思想显然不及贾谊的深刻,但在迷信气氛较浓的古代,即便是帝王,也无法回避客观上必然发生的灾异,把它论证为是上天不满的表现,用来约束皇权的过度膨胀,这是一种让拥有强大皇权的君主不得不接受的可行办法。
宋代理学兴起,理学家的民本思想不再依仗天人感应的护持,而代之以天理的支撑。朱熹认为三代时“天理”流行,“王道”大兴,后世“人欲横行”,“霸道”猖獗。然而,“天下者,天下之天下,非一人之私有”,[87]欲使天下能为天下人所享,就必须克制君主的私欲。他说:“天下之务莫大于恤民,而恤民之本,在人君正心术以立纪纲。盖天下之纪纲不能以自立,必人主之心术公平正大,无偏党反侧之私,然后有所系而立。”[88]因而他立朝才四十日,却汲汲以正君心为务。(www.xing528.com)
前期桐城派继承了民本的优良传统,他们无不关心百姓疾苦,以民生为念。戴名世说:“余少不自量,窃负当世之志,欲尽庇天下之人,使无失其所养。”[89]家境困穷的他不以己身的富贵为意,所思所想的是能“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他的后辈刘大櫆更不得志,然而他心中挂念的也是天下之人。他说:“古之君子其所以汲汲于仕进,而不甘闭户以终老者,固非为一己之宫室、妻妾、肥甘、轻暖计也。视天下之民,皆吾之同胞,不忍见其砧危沦陷,而思有以康济之,使无不得其所也。”[90]视天下之民如同自己的兄弟姐妹。方苞更是被学者称为:“他的关心民间疾苦,是持之以恒,行之有素,非仅一时一事兴到为之的。”[91]方苞曾说:“《周官》于民治,凡利于民者皆曲尽而无遗,乃知圣人玩其所乐之实。”[92]观此言也可想见学者给予他那样的评价一定是有实据的。
即使是文集中直接涉及民生相对较少的姚鼐也认为:“士亦视有益于世否耳! 即试成进士,何足贵?”[93]世人为求一第,不惜磨白头发,在他们看来得中进士可能远比国计民生重要,而姚鼐却强调身为士人,即应当有益于世,至于能否得中进士并不重要。
姚莹认为“今身在犬亩而不习知民事,乃冀异时服官周知利弊,此必不然也”,因此“民风吏治者,乃正学人之有事,非以为文章之具而已”。[94]姚莹此说可谓切中时弊。世人读书专以中举为务,自以为无暇关心民事。中举做官以后,不习民事,只能将事务委付吏卒,使他们获得了因缘为奸的便利,官庸吏刁,自然民不聊生。他说:“或谓余: 一腔热血,何必掬以示人。余谓: 君血自未真热耳! 所谓热血者,视天下国家之事,皆如己事,视人之休戚痛痒,如己之休戚痛痒,展转于怀,不能自已。夫是之谓热血,岂可轻易言之耶!”[95]他觉得那些对百姓苦乐漠不关心的人没有热血,视民风吏治为“学人之有事”的他,当然做不了这样的冷漠之人。
梅曾亮十分欣赏道光时知县石瑶臣的民佣说,“吏而良,民父母也;其不良,则民贼也。父母,吾不能;民贼也,则吾不敢。吾其为民佣者乎? 故自号曰: 民佣”。[96]这是石瑶臣的自况,也是梅曾亮的企盼。
道不同不相与谋,对民生的关注是他们为人、为文的立足点和考虑法律问题的出发点,也是他们得以先后相续成为一个流派的思想基础。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