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自称:“朕非亡国之君,诸臣尽为亡国之臣!”[39]其实,崇祯缺乏明主应有的胆识和器量,不能知人善用,难以应付末代多事之局,对明代之亡他不是没有责任的。在位十七年,崇祯任用阁臣达五十人。在这样频繁的人事变动中,温体仁居然能久任八年。然而,史载温体仁其人曰:
帝每访兵饷事,辄逊谢曰:“臣夙以文章待罪禁林,上不知其驽下,擢至此位。盗贼日益众,诚万死不足塞责。顾臣愚无知,但票拟勿欺耳。兵食之事,惟圣明裁决。”有诋其窥帝意旨者,体仁言:“臣票拟多未中窾要,每经御笔批改,颂服将顺不暇,讵能窥上旨。”帝以为朴忠,愈亲信之。[40]
崇祯如此识人、用人,怎么能挑选得出人才来帮他应对危局? 明末天下困穷,而李自成进入大内后,竟然从四十多个地窖中搜出三千七百万两金银。清人杨士聪感叹道:
呜呼! 三千七百万,捐其畸零,即可代二年加派,乃今日考成,明日搜掠,使海内骚然,而扃钥如故,策安在也? 先帝圣明,岂真见不及此,徒以年来征解艰难,将留为罗雀掘鼠之备,而孰知其事势之不相及也。吁,其亦可悲也矣![41]
京城长安街上的一个换钱小民尚且知道:“贼信急矣,留财无用,且此身恐未必保,何有于官?”[42]倾囊捐资而谢绝崇祯的赐官。相比之下,崇祯君臣在李自成兵临城下时,还不愿倾力去犒劳士卒,真是利令智昏。崇祯被人盛称的节俭,对国事又有什么益处? 不过,崇祯虽不是一位可以力挽狂澜的杰出的君主,但大明没有亡于像武宗、熹宗这样荒唐的皇帝之手,却终结于至少不乏图治之心的崇祯身上,这给大明的忠臣义士们增添了更多的亡国之痛。
崇祯十五年,兵部尚书陈新甲在崇祯帝的授意下秘密与皇太极议和,参与其事的有内阁首辅周延儒和另一辅臣谢升,而且据说当时“老成谋国之臣,无不私祝望款事之成”,[43]然而事情泄露后,陈新甲被弹劾,面对舆论的压力,谁都不敢公开为这一主张进行辩护,崇祯只好杀了他以平息事端,足见当时对满洲敌视的程度之深。在这样的时代氛围中,满清虽能占领中原,但如何巩固统治确是一大难题。(www.xing528.com)
满清入关之始,即以“除暴救民,灭贼以安天下”为号召,一改前期入关专事掳掠的旧习,命令:“勿杀无辜、掠财物、焚庐舍。不如约者,罪之。”严申纪律,约束军队。既为自己出师谋取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为与前明政权的官吏联合提供了政治基础。入京后,“为崇祯帝发丧三日,具帝礼葬之。诸臣降者,仍以明官治事”,礼葬崇祯,拉拢人心;收用降人,壮大自己的力量。并与民约,除正额赋役外,辽饷、剿饷、练饷等一切加派,尽予删除,迅速去除为民众所痛恨的苛政以安民、惠民。
南明政权建立后,多尔衮致信史可法,反客为主,振振有辞地声讨南明道:“闯贼李自成,称兵犯阙,手毒君亲,中国臣民,不闻加遗一矢”,南明“乘逆寇稽诛,王师暂息,遂欲雄据江南,坐享渔人之利。揆诸情理,岂可谓平”? 斥责南明的建立不义不正。多尔衮还宣称“闯贼但为明朝祟耳,未尝得罪于我国家也,徒以薄海同仇,特伸大义”,因而满清“抚定燕都,得之于闯贼,非取之于明朝也”,而且“贼毁明朝之庙主,辱及先人,我国家不惮征缮之劳,悉索敝赋,代为雪耻,孝子仁人,当如何感恩图报”? [44]明朝臣民应该要对满清感恩戴德,岂能与其为敌。史可法当然明白多尔衮的险恶用心,但也不得不表示感谢:“殿下入都,为我先帝后发丧成礼,扫清宫阙,抚戢群黎……此等举动,震古烁今,凡为大明臣子,无不长跪北面,顶礼加额。”[45]可见,清入关时采取的策略是成功的,促成了对他们非常有利的局势。
顺治二年,清军占领江南后,范文程上疏说:“治天下在得民心,士为秀民。士心得,则民心得矣。请再行乡、会试,广其登进。”[46]劝说清廷开科取士,牢笼天下人才,安定民心。洪承畴也认为:“中国之所俯首归诚者,贪图富贵也。社稷虽亡,而若辈之作八股文者,苟得富贵,旧君固所不恤。”[47]范文程的上奏可谓是从大局出发,而洪承畴本就是贪图富贵怕死之人,他的这番议论算得上是以小人之心度小人之腹,说得虽然露骨,可也确是洞悉了对功名趋之若鹜的不少士人之心。顺治二年举行乡试,仅顺天一地,“进场秀才三千”,多尔衮惊叹:“可谓多人”。[48]顺治三年三月殿试,录取进士四百名。顺治朝八科,共录取进士二千五百九十一名,举人近万名。[49]可见,通过科举的途径,清廷拉拢了大批汉人文士,这既有利于缓和民族矛盾,又为其提供了大量急需的人才。
当清廷上下极力笼络人心之时,南明的弘光小朝廷里,文臣们忙于争权夺利,排斥异己,地方将领则拥兵自重,各自为政,闹腾不已。当时民谣说:“弘光年,要做官,非骑马(马士英),即种田(太监田成)。”又说:“职方贱如狗,都督满街走,宰相只要钱,天子但呷酒。”[50]在这样的朝廷中,就算是有几个实心为国的大臣如史可法等,也注定要遭到排挤,空洒一腔热血而无补于事。其实,清廷入关后,虽然很及时地采取了不少有效的措施,但也有不少弊政滋扰民众,如圈地、逃人法、剃发令等,更不必说对敢于抵抗者的血腥屠杀,尽管震慑了大量的胆小之辈,却激起了更多志士抗争的勇气,而且那些为清廷鞍前马后效命的投降派,大多都是见风使舵之人,只要形势发生了不利于满清的急转,他们立即就会弃新朝如敝履,重新反正。南明小朝廷若能精诚团结,激励士卒,鼓舞民心,保住半壁江山进而归收复中原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即使是在内乱频起、更历三王和一监国那样混乱的情况下,南明也还支撑了近二十年。
民以食为天,特别是遭受长期战乱蹂躏的地区,广大百姓盼望过上安宁生活的愿望尤其强烈。在明末的几大势力中,实际上只有满清尚能采取一些切实的安民政策。李自成虽以“均田免粮”为口号,但他领导的农民军长期流动作战,没有建立起相对稳定的地方政权,均田免粮在多大程度上得到实现是可想而知的。另一支农民军张献忠部也存在同样的问题,另外史籍多称他嗜杀,恐怕不会全是污蔑之词。崇祯深知加征、加派之害,但他总是要求臣民们再忍耐一下,希望一举消灭流贼、戡平东虏后,再与民休息。满清入关后,立即宣布实行轻徭薄赋,在战乱的环境里,也许未必能贯彻执行,但总该胜过明朝明目张胆地强征。明亡清兴、冠服异制,对于一般百姓来说,是需要有一段时间去适应,但这若是真能换来太平日子,作为沉默的大多数的他们,渐渐臣服于新朝是必然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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