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不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悠兮,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第十七章)
《道德经》这五千字成书的时候,是不分段落、没有断句的。古人惜字如金,为的就是节约成本,怎么可能还留空格、空行、加标点呢?所以,这些章节、断句都是后人加上去的。古时候专门有一门功夫,叫作句读,就是训练人断句、点标点的。
我们看到的版本,都是经过人家断句、断章之后的加工品了。至于老子自己的本意是想如何断,我们不得而知,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版本,对于断句才会有争议。不过好在全篇句句都有与之相互呼应的内容,翻来覆去就说“道”和“德”这么两件事。不管我们怎么断,只要断得不对,总会跟其他章节、其他句子发生冲突。如果没有冲突,能够自洽的话,那么不管怎么断,最终理解出来的意思都是一样的。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古人认为可以不用标点符号的原因,反正我指给你看的只是方向,不管我怎么指,你都看不了多远,最后还是要自己走着看。既然都要走着看,那我指个大概也就可以了。
这章的针对性很强,就是给管理者看的,职位越高越是对症下药。如果缩小一点范围,可以说当时这就是给君主看的,换成现在,对应的就是公司老板,狭义的老板,就是那个创始人、实际控制人,不管是叫董事长、总经理、总裁、还是CEO,总之就是那个在公司里面说了算的一把手。
这个一把手要怎么做?老子先给了几个段位。最高级的,团队只知道有这么一位,也有的说“不知有之”,就是团队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位,其实意思差不多,就是最高段位的一把手在公司里面没什么存在感。其次的段位,叫“亲而誉之”,就是字面意思,员工亲近他,都说他好,不是拍马屁哈,就是发自内心地赞誉他,做到这样却只是其次的段位。再次,员工都怕他,这已经是较差的段位了。最差的,员工都骂他,为什么骂他?因为他没有获得大家的信任,所以说什么大家都不相信他。
我们下面就讲一下“论老板的四个段位”。为了方便理解,我们反过来,从最低段位开始讲。
最低段位的老板,员工都骂他。这种老板在公司中很常见吧?按理说老板给员工发工资,手里掌握着大家的经济命脉,员工应该尊敬老板吧?至少应该是害怕老板吧?为什么连怕都不怕,而直接开骂呢?绝大多数造成这种后果的原因其实就一个,因为老板说话不算话,朝令夕改,承诺的做不到,张口就来,说了就忘,这种事不用多,第一次就会有人心里琢磨,“这老板靠不靠谱啊”。第二次绝大部分人就会心生怨气,“你看看,我就说他做不到吧”。第三次,所有人心里就都不抱任何幻想了,“认真你就输了”。如果我们还有勇气说第四次,看看员工看自己的眼神,是不是就跟看骗子一样?
这个段位的老板,很适合一个词,叫“德不配位”。其实他也不是做了老板才变成这样的,没做老板之前他也这样,俗话叫“就这德行”。我若连自己做人还没做明白呢,就敢去给别人当老板了?就算机缘巧合,轮到我推不掉,那是不是也得有点紧迫感,一边做一边赶紧补课?人家曾子还“吾日三省吾身”呢,我天天遭员工白眼、被人戳脊梁骨,自己就不觉得难受?如果遇到了这样的老板,作为员工还是走为上策吧,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个公司活不了多久的。与其倒闭了再走,不如早走,还不至于被动。
次低段位的老板,其实在大家通常的认知里面,虽然不能算好,但也绝不能算差了,至少也是个不好不坏的水平吧?可在老子那里,这种人人害怕的老板却是倒数第二差的。与上一种老板相比,这种老板说话是一定算话的,甚至言出必行、令行禁止,只有这样员工才会怕他。这就是他与上一种老板最大的区别,上一种老板信口雌黄,所以员工不把他当回事才敢骂他;这种老板一个唾沫一个钉,说到做到,所以员工才会怕他。
很多人觉得老板不就应该这样吗?威风八面、生杀予夺。我们都怕他,就算他不在,我们都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平时说话都不敢大声,就更别说干活犯错了。怎么这种老板才排倒数第二呢?
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他的存在感太强了。为什么存在感会这么强?因为他管得太多了、太宽了。管得多、管得宽有什么不好?作为老板,我们管得越多,员工管得就越少。因为就那么多事情,一件事老板也管、员工也管,你说最后听谁的?肯定员工要听老板的呀,难不成老板听员工的?要是听员工的,别管不就完了,何必费这劲呢?
本来员工有三件事,我们今天管了一件,他就剩两件,明天我再管一件,他就剩了一件,第三天再管一件,他就没事可管了。让他怎么想?反正老板自己都管了,我也没法管,那就听老板的好了。
于是,大家就变成了指挥一步走一步,不指挥就原地等着。我还指望他们自己走?他们才不会呢。自己迈了左腿,命令下来要求迈右腿,那我不就白走了?不光白走,我不是还犯错了?不光犯错,别人直接迈右腿,我还得把左腿收回来再迈右腿,费了二遍事不说,还比别人慢,岂不是又要挨骂?一次两次还不长记性?下次还会主动吗?
所以,这种老板带的团队,一定是死气沉沉,开会绝对没有人主动发言,更不会有什么讨论。只能是老板说话,其他人在下面埋头记录,就像老师给小学生布置作业一样。那要是老板说错了呢?老板说错了,那是老板的事啊,反正我们是按他说的去做了,出了问题反正怪不到我头上,对吧?于是公司就只剩下老板一个人,日理万机,操纵着下面一群人形机器干活。就算老板犯了哪怕再明显的错误,哪怕这个错误可以让公司瞬间倒闭,哪怕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些人形机器都不会提出反对意见,而是继续埋头执行,直到公司倒闭。
这种管理方式,在古代叫作“威权”,最大的问题还不是能不能发挥主观能动性的问题,而是它的容错率实在太低。只要公司里唯一那个不是人形机器的人有个小失误、小毛病、三长两短,问题就会被这种机制无穷放大,整个体系会瞬间崩塌。别说现在这些小公司了,就是当年盛极一时的大秦帝国不也没经得起考验?短短十几年便烟消云散,以至于后世再没有人敢模仿。始皇帝何等雄才伟略尚且承受不起威权的反噬,何况我们小小老板呢?
再高一个段位的叫“亲而誉之”。很多人看了可能就懵了,老子这是多高的要求,又亲近又赞誉了还不行,只能排在次级段位?
其实,这个段位的问题跟“畏之”是一样的,还是存在感太强。只不过这个段位改良了刷存在感的方式,让员工更好接受了而已。只要存在感强,老板就必然是表现出他的存在了,对吧?不管是用群众深恶痛绝的方式,还是用群众喜闻乐见的方式,总之大家都关注他了。大家的注意力都用来关注老板这个人了,自然就没有带宽去思考事了,再加上人天生懒得多动脑,于是迷信就开始了。
“迷信”虽然是自觉自愿的,但其后果却与“威权”相同,那就是众人安危只系于一人,这种系统的容错率太低了。那么,老子理想的领袖是个什么样子呢?是大家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仅此而已。(www.xing528.com)
可能又有人嗤之以鼻了,调儿起得也太高了吧?哪个领袖能做到?持这种论调的人大多是因为一个问题,就是分不清楚目标和方向。什么叫目标?在自己前面,能够达到的那个叫目标。什么叫方向?在自己前面,未必能够达到,但应该去追求的那个叫方向。
一个人,想提升格局,首先就要把“能够做的”和“应该做的”分清楚,然后去追求应该做的,而不需要一直纠结能不能够做到,这叫作使命。例如“道”,就是我们应该去追求、但又不能够达到的那个使命。
所以,老子说的“太上”也是这样一个方向,我们不一定能达到,但是知道有这样一个方向之后,就不会茫然不知所措,奔着这个方向走就对了。至于能走多远,那就要走着看了。
这里对创业者说两句。创业者其实不是单纯的老板,我们还身兼数职,产品、研发、运营、财务、人力……样样都要懂,哪儿掉链子自己都得补上去,因为我们没得选,补不上短板就只能等着完蛋。所以,创业者必须是全才。但是,就算全才,就算能干得比员工还出色,也断然不能自己干。因为就算再能干我们也就一个人,无论如何也干不了几十人、上百人的活。要是不服,非说自己可以干,那我还招那么多人干吗呢?
正如上面所讲的,我们一旦伸手,就会抢了员工的活,他们只能退避,我们一再伸手,他们一再退避,最后的结果就是,没有人再会主动干活。这样,就形成了上面讲的“畏之”局面。这是那些专家型创业者最容易犯的毛病。
那创业者要做什么?我们什么都可以不做,但是必须要做“品牌”。对外叫品牌,对内叫企业文化。我们之所以创立公司,是因为心中有一个使命。谁给的使命?我们的价值观,也就是我们的“德”,而公司品牌就是我们自身价值观的外在表现。公司之所以成为公司,它的一切都可以被仿制,而唯有品牌是无法被仿制的。品牌是公司的唯一标识,因为品牌就是“大众认为你是什么”,是一种大众认知。企业之所以伟大,是因为“大家认为你伟大”,所以老板所有工作的核心,一定是围绕品牌的。而且这件事除了我们自己,没人能代替我们去做。
品牌的载体是产品,所以,作为一个创业者,产品是我们的抓手。文化的载体是人,所以,作为一个创业者,除了关注产品,剩余的所有带宽都要用来关注人。首先是找人,要找什么样的人呢?与自己价值观相同的人吗?这种人不可能存在,如果两个人的价值观相同,他们就变成了一个人。人之所以有自由,正是因为每个人的价值观都是一个混沌系统,都是独一无二的,是无法被复制和预测的,这种不可预测性就是自由的根源。
那么是不是我们要找一些人,然后通过洗脑把他们的价值观同化了呢?同化他人价值观,不是杀人胜似杀人,这才叫杀人诛心。退一万步说,就算能找到看上去价值观“相同”的人,就算能洗脑“成功”,你放心,这只有一种可能,人家只是投其所好装出来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是妄图洗脑的必然结果。
这些都不行,那要找什么样的人呢?真正要找的是孔子所说的“君子和而不同”的“君子”。他的价值观与我们的价值观虽然不同,但可以和谐相处,没有冲突;他的使命和我们的使命虽然不尽相同,但大方向一致。这种才是我们唯一能找到的人,也是我们唯一需要的人,大家在奔赴使命的征途中正好有一段同路,于是便携手同行,过了这段路终究还是会分道扬镳、各奔前程。临别只需挥一挥手,互道珍重,然后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有人问:如果员工真的不把我这个老板当回事,认为所有的功劳都是自己的,对老板一点感激之情都没有,那岂不是养了一群白眼狼?做成这样难道不是失败吗?早知道这样,干吗要养他们?我们这个问题的根源还是在于没有“外其身”,还停留在与员工相同的维度,只有跟别人站在同一个维度,才会期待与他们礼尚往来、平等交往,对不对?如果已经站在了更高的维度,还会在乎人家感恩不感恩吗?
怎么才能“外其身”?答案是,要有一个使命。如果没有使命怎么办?没有使命就不要当老板。因为即便当了老板,也当不好老板,赚不到钱不说,可能还惹一肚子气。就好像上面那个问题,我们养员工、分给员工利益就是为了让人家感恩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人家不感恩怎么办?或者感恩少了、慢了、晚了怎么办?开除他?或者干脆不创业了?如果这点事都能让你萌生退意,我劝你,压根就别来蹚这浑水,水太深,而你又不会游泳,走不了几步就得调头回去。
什么是使命?就是我们认为可以为之奉献毕生精力的事情。虽然奋斗一生也未必能够实现,或者我们压根儿就知道肯定无法实现,但仍然要做,不问能不能做到,只问应不应该做,这才叫使命。
既然我们是为了自己的使命创业,员工于我而言不就是刍狗吗?对你好,但与你无关。那与什么有关呢?只与自己的使命有关。因为自己的使命符合“道”,所以自己的员工都借了“道”的光而已。
好比骑车上学,我们是为了让自行车上学才骑着它吗?当然不是,我们只是为了自己上学,而上学要用到自行车而已。所以,我们能说自己对自行车有什么恩情吗?当然没有。那自行车需要感激我们吗?当然也不用。大家合作共赢、各取所需、各尽其才、互不相欠。
当然,以上说的是底线。如果我们可以做得更好,发自内心地感恩员工的一路陪伴,那自然更好。只是心里要清楚,我们的感恩可不是希望获得回报,而只是发自内心感激人家而已。人家可以回报我们的感激,也可以不回报,不论回报与否,哪怕事先知道了他们不会回报,可我们该感激还是感激,这才叫“德”,眼直心直行直是也。
作为员工,“不必感恩”也只是底线,做得更好的话也可以感恩。当我们感恩的时候会发现,“恩”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大家彼此感恩,不但不会消耗“恩”,反而会不断增加“恩”。感恩之心增加,工作就更愉悦,大家都会更努力,进而可以创造更多的价值,就可以走得更远,更接近使命。
既然感恩有百利而无一害,为什么不去感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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