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绵近12英里,似乎永无尽头的马车队曲折地穿过炎热、积尘的新泽西马路。替下威廉·豪将军担任英军总指挥的亨利·克林顿将军下令撤出费城。他将部队转移到纽约城,而在法国同意参战,支持美军一方之后,此处非常容易遭受法军的海上攻击。克林顿没有足够兵力能够固守两座城市。1778年6月18日,有1万多名英军和黑森雇佣兵部队开始行军向北,目的地纽约,同行的还有数不清的随军人员和效忠派。庞大的队伍本就极难移动,加之头顶骄阳似火,路上灰尘漫天,这支队伍根本走不远。如果天气好,这条鲜红色的长龙只能爬行五六英里。
远在瓦利福奇的乔治·华盛顿将军则面临一个选择题:是允许英军逃至纽约,还是攻打正在转移的部队,获得一次大捷的机会。英军大部队步调迟缓似乎很好拿下;华盛顿也急于证明爱国者在1777年秋天获得萨拉托加大捷不是偶然。
华盛顿一向注重实际,他权衡了胜利带来的潜在收益高于风险:他选择在敌军抵达纽约之前发起进攻。殖民地军队的作战指挥由查尔斯·李担任,他重归部队已经有一个多月了。1776年12月,威廉·哈考特中校和巴纳斯特·塔尔顿中尉率领的英军骑兵,曾在新泽西的巴斯金里奇活捉李将军。后来在交换俘虏时,英军放了李,可是在那之前,多嘴的李将军大肆吹嘘,轻易透露了他自认可轻取华盛顿的最佳策略。他此时在新泽西的蒙茅斯郡府附近,又见到曾经活捉自己的宿敌,这一战成为独立战争中耗时最长的战役。
1778年6月28日,李派5400人攻击克林顿的后卫部队,战场靠近今新泽西的弗里霍尔德。然而,在听到李突袭的消息时,克林顿却快速往回骑行了2英里,命手下6000精兵“调头,全速往回进军,迎击革命军”。
战斗在晌午左右打响,战场则是长3英里、宽1英里的一块平地,四周被沼泽和多石小山包围。此处满是欣欣向荣的农田,一条条小溪和山涧横贯其间,景象非常壮观。李计划包围克林顿军,但敌军之强大令他大吃一惊。烈日当头,温度攀升至37摄氏度以上,爱国者军开始仓皇撤退。
就在这时,华盛顿还在领导大陆军——马里兰军也在其列——朝战场进发,正好遇到李的部队逃离战场的一幕。一名陷入恐慌的年轻横笛手率先传来“我军撤退”的消息。很快,大批逃兵现身,他们大多受了伤,不堪暑热。愤怒的华盛顿每遇见一个军官就要质问一遍为什么李下令撤退。最后,华盛顿遇到了李本人,这次会面后来也成为一次传奇。
根据一些文档记载,华盛顿轻瞄了李一眼便问:“阁下,我非常想知道,为何会出现如此混乱无序的场面。”李对此并未作答。另有目击者坚称华盛顿的用词华丽得多。拉斐德报告上写道华盛顿把较他年轻的李将军称为“该死的胆小鬼”,还有人形容当时华盛顿的言辞“充满轻蔑的粗言秽语,极具威慑力”。查尔斯·斯科特将军——后来的肯塔基州州长——说那是他唯一一次听到华盛顿骂脏话。“当时是在蒙茅斯,那天的情况让许多人都骂声连连”斯科特说,“是的,阁下,他那天骂了脏话,震得树叶在树枝上瑟瑟发抖,又不失优雅,振奋人心!我从未,或者说再也没有听过如此令人赏心悦目的愤恨之辞。阁下,在那难忘之日,他就像从天而降的天使一样道破人心。”
不论华盛顿具体选择了什么措辞,他解除了李的职务,直接指挥战斗。目击者记得他跨上他的白色战马,喝止逃兵,激励他们转身回去直面敌军。拉斐德后来写道:“华盛顿将军在这场战役中的表现是史无前例的英勇。因为他的出现,没有人再撤退;因为他的战略,我军赢得了胜利。他在马背上威严的雄姿,他的冷静及非凡的勇气,由于上午那场不幸的意外状况而带有轻微的怒气,激发了战士们狂热的斗志。”
华盛顿再一次召集马里兰军:
“如果你们可以阻止英军十分钟,待我重整进攻阵列,你们就能拯救整支军队!”华盛顿坚决地对纳撒尼尔·拉姆齐中校——马里兰第3团的副指挥官——如是说。
“坚决阻止敌军,直到牺牲。”拉姆齐有些结巴地答道,他是巴尔的摩独立士官连的元老之一。
华盛顿把拖延英军的任务交给马里兰第3团和宾夕法尼亚团,同时召集美军其他部队。马里兰军平时受莫迪凯·吉斯特的指挥,这时在拉姆齐的率领下出发了,奔赴蒙茅斯战场。拉姆齐匆忙中命令手下躲进路边的树丛里,等待敌军到来,当时敌军距离他们已不到200码距离。就在英军部队走近时,大陆军开火了。红衫军立即向树丛发起冲击,杀死了数十名爱国者。那一天,吉斯特的副指挥官及其作战分队成员都选择牺牲自己,只为大部队到达阵地,营救李的逃兵赢得宝贵时间。有趣的是,这也是马里兰军同詹姆斯·查默斯组建的马里兰效忠派军团的交锋。在马里兰爱国者军队浴血奋战之地的几英里处,托利党军团正为英军的辎重车放哨。这是两军最后一次相距这么近。在马里兰效忠派军团完成更多守卫式任务之后,英军派他们去了英属西佛罗里达,1781年1月,效忠派军团在那里展开了毁灭式的机动战,对抗西班牙部队。在英国皇家军队被西班牙军队打败之后,马里兰效忠派军团的幸存者回到了纽约。战争结束时,查默斯的效忠派军队残部大多迁出美国,来到大不列颠帝国属地(如新斯科舍省)安家落户。
得益于交换俘虏的结果,奥索·霍兰·威廉斯最近才离开英军位于纽约的俘虏营。他在被囚期间,军衔升至上校,马里兰第6团受他指挥。第6团在1777年才创建的新军团之一,“纪律松懈是出了名的,和同一战线的其他军团不可同日而语”。威廉斯可是个天生的领袖、军事家和组织者,在他的管教下,第6团逐渐成了气候,“即便不是全军最优秀的,也和其他军团一样,恪守纪律”。在这场战役中,威廉斯回忆道:“马里兰军的纳撒尼尔·拉姆齐中校掩护他们军队撤退,为他挡下一匹横冲而来的马。”拉姆齐挥舞佩剑,杀死第一个现身的红衫军,但英军很快就包围了他。敌军开枪射击,一枚手枪子弹划破了他的右颊,几名军官战死。交战中,“我们伟大的好将军(华盛顿)亲自指挥作战,周围炮火连绵不断。”威廉斯补充道。(www.xing528.com)
一个轻龙骑兵冲向拉姆齐,但是手枪哑火了,拉姆齐趁机出剑,把骑兵拉下了马,顺势跨了上去。然而,他的英勇没能救下他,他后来被其他轻龙骑兵牵制住,被英军俘虏。拉姆齐逃过一死的记录各不相同。有传闻说一位英军军官看到拉姆齐手上戴着共济会的戒指,便决定饶他一命;又有故事说拉姆齐在身上抹血装死,后来却被一名心存仁慈的红衫军军官识破,便决定俘虏他。不管过程如何,所有文档均显示,拉姆齐的俘虏生涯过得并不是那么艰苦。英军把他押至长岛,他的妻子——自开战以来就一直跟随着他——全程和他在一起。富有的夫妻俩在纽约买了一幢房子,时常款待其他“被俘”军官,“在条件允许下,尽量让自己过得快乐”。
马里兰军这次又牺牲自己,为大部队在战场边缘的高地上重振旗鼓争取到了时间。华盛顿把炮兵连置于两翼,特别在右翼加强兵力,安置了葛林的军队。斯特林勋爵(威廉·亚历山大)位于左翼,华盛顿本人则率军主攻中路。拉斐德指挥第二道防线,特拉华团也在其中。
英军击溃埋伏在树丛里的马里兰军等军队之后,红衫军又留意到美军战线的左翼。突破未果,英军和黑森雇佣兵便朝美军右翼,进而是中路发起攻击。查尔斯·康沃利斯伯爵指挥后卫部队,亲自率队攻打包括马里兰军在内的美军阵地。由轻步兵、警卫旅等著名军团组成的第二道战线则被誉为“后方及全军的精英”。英美两军的加农炮持续齐排对轰了几个小时。随着战役延长到1778年6月28日黄昏时分,人和马纷纷倒在暑热的魔爪下。华盛顿的那匹漂亮的白色战马因中暑,倒地而亡。战士和马一样,顶着骄阳,不停不歇地持续了几小时的高强度作战,疲惫不堪。可是,斯特林不断补充新鲜战斗力,加之华盛顿坐镇指挥,美军战线依然坚固。在瓦利福奇和威尔明顿度过的漫长冬天里,士兵们在施托伊本男爵的训导下操练了无数个分分秒秒。艰苦训练现在见到了成效,华盛顿军如此英勇和坚韧,一雪前耻。
在蒙茅斯顽强作战的不是只有美国士兵;传闻说女人也参战了。玛丽·路德维格·海斯——一位宾夕法尼亚大陆军士兵的妻子——开始为中暑的士兵们送水罐,因此获得了“水罐莫莉”的昵称。根据马里兰军二等兵约瑟夫·普拉姆·马丁的记录,玛丽还帮助她的丈夫——一名炮兵——装填炮弹。马丁写道:“就在她快靠近弹药筒时,她尽量把两脚分开,敌军射来的加农炮弹恰好从她两腿之间穿过,只是把她的衬裙裙摆撕了去,没有造成其他任何伤害。她明显是毫不关心地看了一眼,庆幸那枚炮弹高度不高,不然就会有别的东西被撕下来了,而后继续干活。”这场战役后的一些文档中写道,海斯先生大概因中暑而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水罐莫莉则继续完成装填加农炮的工作。
到了傍晚6点左右,战役结束,英军撤退。华盛顿意欲乘胜追击,召集接近崩溃的士兵主动追击。可是追击到底没有打成。由于天色已晚,夜幕降临,华盛顿不得已只能把进攻计划改到次日黎明实施。爱国者们那天晚上睡在野外,手边靠着步枪和滑膛枪。“我军所有人整晚都全副武装地睡着。”威廉·贝蒂回忆道。华盛顿自己则躺在一棵树下,以外套为毯。
当次日凌晨到来之际,美军精神焕发地起身,准备继续战斗。然而,英军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敌军借着月光,大概在29日凌晨1点撤离了,避开了美军可能在清晨对他们施加的袭击。”贝蒂写道,“他们留下一批受伤的军官和战士,以及他们抓走的部分俘虏在蒙茅斯郡府。”华盛顿不得不搁置计划,改日再战。
他们清点了在蒙茅斯的死伤总人数,两军汇报的损失人数相当。美军报告称8名军官和61名应征士兵死亡,相比之下,敌军则有4名军官和61名应征士兵死亡。英军还记录道:“并有3名中士、56名普通士兵疲惫而死。”估计这些士兵是因极度高温中暑而死。此外,英军阵营还有136名英军、440名黑森雇佣兵在行军过程中逃走。
为追赶撤退的克林顿军,马里兰军等部队疾速出发,占领了怀特普莱恩斯和纽约布朗克斯周边地区。
在蒙茅斯战役结束后的一个多星期之后,一支法国舰队停泊在特拉华湾。这支舰队是由48岁的新晋海军上将让-巴蒂斯特·德斯坦伯爵指挥的。这位贵族的第一段军事生涯对于许多人来说太过根深蒂固,于是人们平时还是经常称呼他为“将军”。德斯坦的舰队包含12艘风帆战列舰、4艘快速帆船,船上承载了4000名法国正规军。如果他们早8天抵达,美军就能取得关键性胜利,克林顿也会落得和伯戈因一样的结局,陷入美军和法军的夹击。美国独立战争或许可以画上句号。
舰队接着便朝新泽西的桑迪胡克出发,华盛顿看到了可在纽约湾围攻英军舰队并将其摧毁的机会。然而,法国舰艇的船身太大,无法渡过纽约湾入口处的沙洲。纽约的围剿行动看来是无望实施了,德斯坦和华盛顿又制定出新的作战计划,以求歼灭英军置于罗德岛纽波特的6000驻军。沙利文和葛林将率1万多人发起陆路攻击,同时法军从海上发起攻势。这一次,天时站在英军一方。一场暴雨突如其来,豪上将率领的英军舰队粉碎了美军水陆双向的打击。结果,美法联军取消了全面行动,德斯坦退至波士顿湾进行整修。
美军最初迎来法国盟军的喜悦已经荡然无存。沙利文和其他军官怒发冲冠,纷纷指责德斯坦是叛徒。华盛顿则巧妙地担当起政治家的角色,谨防惹怒法国。不过,自两军联手以来,双方都觉得对对方感到心灰意冷。法军期待美军能有更多人并且有更好的装备。一位法军军官谈及华盛顿军时说道:“我从没见过这更好笑的阵容。这个国家的所有裁缝和药剂师大概都被派到国外了……他们骑着病怏怏的小马,像一群鸭子过马路似的。”华盛顿做惯了中流砥柱,不爱执行法军军官为他制定的计划,他怀疑起法国人的动机来。他对该情况的洞察力让他一语中的地道出永恒的真相:“人类的发展历程告诉了我们这样一个真理,那就是:没有哪个国家信得过,都只热衷于自己的利益。”约翰·亚当斯就简单总结过同法国结盟后的挫败感,他说法国外务大臣“把手放在我们的颏下不让我们被水淹死,却没把我们的头拽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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