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777年1月2日至3日双方殊死搏斗的夜晚,就在美军于托伦顿取得二度胜利的几小时后,一道密令在军营传开了。战士们尽自己所能地把消息传给下一个人——他们又要转移了。
虽然破衣烂衫的爱国者军队在阿孙平克溪岸边又一次力克英军,但特拉华不是久留之地。他们发现自己后有河流拦阻,前方几英里开外还有规模大得多的英军部队袭来。华盛顿召集各位将军召开作战会议,探讨现在的形势。如果他们试图乘坐仅有的几艘小船进行撤退,横渡特拉华,那么不等他们全数抵达对岸,英军就会对他们发起攻势,此举很可能摧毁或俘虏美军的大部分有生力量。如果他们停留原地,康沃利斯一定会在上午对他们进行反攻。虽然他们占据了阿孙平克溪上那座桥的有利防守位置,敌军可能会利用小溪上游或下游的某处浅滩渡河,攻击爱国者军队侧翼。
就在将军们激烈辩论之时,有人——可能就是华盛顿自己——提议施行大胆的第三种方案。他们不再继续撤退,而是挥师北上,尽量安静地转移到英军左翼附近。这样就能突袭普林斯顿,而新泽西镇还有更小规模的英军驻守,只要美军取得普林斯顿的控制权,军队就能转移到纽不伦瑞克,再在那里缴获几批急需的补给,其中包括高达7万英镑的巨额战争基金。
此计划固然很引人入胜,但百密一疏,近日冰雪消融,本就泥泞的路几乎无法通行——大炮尤其寸步难行。可一入夜,气温下降,冰冷泥泞的路又会被冻硬。华盛顿就是要抓住这个机会,鼓励人们前行。因为他那破釜沉舟的计划只有趁敌军浑然不知其动向时才会成功,在踏上这段漫长、冰冷的征程之际,美军没有熄掉特拉华河沿岸的营火。“军令是以耳边私语的方式下传的;我们小心翼翼地端着滑膛枪,脚步声也放得极低。”他们甚至在走远后,就用布条缠在大炮轮子上,避免任何动静惊扰熟睡中的敌军。
前一天的战役让战士们精疲力尽,虽然如此,大陆军还是赶在黎明前抵达普林斯顿外两公里处的一条小溪旁。在他们身后,冰冻的地面上留有一长串血染的足迹。下过霜之后,地表的景象也和平时截然不同,树上、篱笆上还有小草上,都结了晶莹剔透的霜。一名美军军官回忆道:“清晨很亮,一派安详,十分寒冷,一切都结了霜,亮晶晶的。”华盛顿在那里将部队分为几支,一来可以从两侧包围小镇,二来需要守住渡溪点,谨防康沃利斯追击。马里兰军和特拉华团组成的小分队(当时人数已经大幅减少,由约翰·哈斯利特率队)被指派到休·默瑟的部队里,默瑟和约翰·卡德瓦拉德麾下的费城团担任本次进攻的前锋。
驻守普林斯顿的有3个英军团和几支轻龙骑兵。大多数都奉命上午之内赶往托伦顿,接应康沃利斯军。他们在天亮前就从普林斯顿出发了,曾参加过七年战争的老兵查尔斯·莫胡德中校被马里兰军等默瑟麾下部队从树林里现身的画面震惊了。“我们向树木茂密的高处走去,期间看了他们很长时间。”一位英军战士回忆时说,“莫胡德中校面前有两个选择,要么撤回普林斯顿,那里……有我们筑好的防御工事,要么冲向第2旅所在的处女地。”莫胡德及其麾下近700人组成的先发部队选择战斗。他命令战士们卸下行囊,装好刺刀,列好进攻队形。
默瑟及其部下——由莫迪凯·吉斯特率领的原斯莫尔伍德马里兰营“残部”就在其中——“还没侦察就猛冲进茂密的果园里,很快就惊讶地发现,敌军步兵已列好队形(逼近),其侧翼设有前哨,还有两门加农炮。”
战斗随即打响,英军恶狠狠地拼起刺刀来。他们冲上前后,打伤了默瑟骑在胯下的马,冲向美军。默瑟的士兵们惊慌而逃,全然不听军官的呵斥。此时默瑟只能徒步作战,手下的部队弃战逃走了,默瑟拔出自己的剑,但因腹部连中七刀,最终倒下了。特拉华团英勇无畏的约翰·哈斯利特在12月25日横渡特拉华河时差点被淹死,才捡回一条命,尝试重整部队,结果头部中弹,当场死亡。
美军的前锋实质上已经群龙无首,这个旅的其他士兵都逃命去了,英军还在身后追赶。这时,卡德瓦拉德率领的1200人组成的费城团及时赶到,立即参与战斗。卡德瓦拉德驱马冲上前线,命令部下开始射击,但此时红衫军“距离太远”。待他们逼近之后,爱国者们开始重新装填子弹,却发现自己处于英军的射程范围内,莫胡德做的这个布置,目的在于“每个人都能不断装弹、射击”。默瑟的部队——包括马里兰军——受费城团的激励停下逃窜的脚步,回到战场。仅剩的几名军官——吉斯特和斯图尔德在列——在紧急关头把士兵们聚集在一起。然而,卡德瓦拉德的战线很快便崩溃了,“整个陷入一片混乱”。整个爱国者军部队很快就仓皇撤退了。
见到部下仓皇逃离,华盛顿将军策马奔赴前线。他每遇上一组战士,就会激励他们鼓起勇气,坚守阵地,还在出发前挥舞他的军帽。“他的规劝也于事无补”,一开始没能重整队伍。最后,他冲到距离英军前线不到30步的距离,亲自担当诱饵,吸引红衫军。敌军的射手随即瞄准将军,发出暴雨般的齐射。华盛顿的一位副官不敢看,连忙用军帽遮住眼睛,当硝烟散尽,华盛顿依然稳坐在马背上,号召手下的士兵和他一起,直面敌人。
“我勇敢的伙伴们!和我们一起向前冲!”华盛顿大喊,“敌军数量不多,我们能直接拿下他们!”
华盛顿的领导风范让一位军官大为触动,他在家书中写道:“我亲爱的苏珊!那天真是荣耀之日,就算让我付出多少代价,我也不想错过。有关将军的事迹,我在普林斯顿的感受将成为我永生难忘的记忆。我领略了他毫不畏惧战场上一切危险,不顾周围已有无数人牺牲,依然愿把自己宝贵的生命悬于一线的英勇豪迈。相信我,绝不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认为。”
爱国者军队和马里兰军重新集合,现在作战直接由华盛顿指挥,他们很快便克制住几百名英军,不少英军都弃械逃走了。看到红衫军逃窜的样子,卡德瓦拉德大喊:“他们逃了,我们今天赢了!”一听到这,战线上下的士兵们也纷纷高声呐喊,继而满腔热血地向普林斯顿冲去,追击敌军。同卡德瓦拉德军并肩作战的是约130名战士组成的大陆海军陆战队,即美国海军陆战队的前身。这支部队的起源和马里兰军一样,可追溯到一家酒馆。战士们最近才刚下船。继几个月前在巴哈马首都拿骚发动袭击后,这是他们首次大规模陆上作战,开启了史诗般的240年历史。
华盛顿立即命令手下追击英军,当初英军在哈林高地看到美军逃离战场时大喊过一句羞辱性的口号,现在轮到美军如数奉还了。
“孩子们,今天猎狐的收获还不赖嘛!”
他们再往前走,眼前的景象非常可怕。刚才他们眼中的地面还结着霜,晶莹剔透,现在则凝成了血块。因为大地全冻上了,“士兵们流的血全残留在地面”。
枪炮声惊天一响,留守普林斯顿的英军集中在今普林斯顿大学的拿骚楼准备作战。美军派出一门加农炮前去迎战,向大楼里开火,逼迫里面的红衫军分队投降。华盛顿破釜沉舟的计划吓退了康沃利斯在托伦顿的兵力,并成功攻占了普林斯顿。
虽然美军的装备依然落后,胜利依然提升了战士们的士气,鼓舞了全国的斗志。一位马里兰二等兵回忆到托伦顿和普林斯顿的两次大捷时写道:“华盛顿将军……赢得了胜利,抓捕了许多俘虏,但是我军损伤不多。我们团和我们连参与了这几次行动,圆满完成了任务。我记得,华盛顿布置的这次主动而出乎意料的行动振奋了战士和平民的精神。”
反观英军一方,由于在托伦顿和普林斯顿的接连失利,终结了他们对叛军即将灭亡的幻想。美军得胜的消息传遍了全世界,也终结了所谓业余民兵——几个月前,他们还是农民、面包师或铁匠——不可能战胜世界最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正规军的假想。就连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大帝也对美军大加赞赏:“华盛顿及其同胞,在12月25日至1月4日期间以少胜多的成就,在军事史上留下最精彩的一笔。”
托伦顿和普林斯顿改变了战争的步调。如今,主动权掌握在华盛顿手里。红衫军没有出兵追讨美军,但具备全新威胁的流言却传到红衫军耳朵里——美军的一支部队(曾经由近日被俘的查尔斯·李率队的军团)从莫里斯敦出发了,新泽西民兵也对英军几处防御工事间的补给线发起侵扰。华盛顿故意发出的这些假情报混淆视听,让英军相信美军已经壮大,规模超过他们。威廉·豪通过赦免来争取新泽西人民的计划也泡汤了。黑森狙击兵的约翰·埃瓦尔德上尉如此总结当时的心情:“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美军曾经一直被我们追着打。四个星期前我们还想过要结束这场战争……如今,托华盛顿的福,我们竟要考虑如何防守。”
占领普林斯顿之后,华盛顿又往纽不伦瑞克行进了约3英里,追击莫胡德的小支分队。正如独立战争中的多次经历一样,华盛顿召开了紧急军事会议。他决定放弃猎物和奖品——存放在纽不伦瑞克的一笔价值7万英镑的战争基金、补给、武器和钱。华盛顿哀叹如果他还能有600或800人的新生力量,他们一定能拿下那座小镇。但是,战士们太累了。
与其试探运气,冒险以少敌多,华盛顿还是决定求稳,继续向新泽西莫里斯敦周边的小山和破碎的林地前进,那里有一座小村庄,村里有“一座教堂,一家酒馆,还有约五十户家境小康的人家”。这个决定很慎重——康沃利斯推测华盛顿会前往纽不伦瑞克,准备好迎战了——而莫里斯敦则恰恰相反,可以作为临时休整的避风港。小镇坐落于一片高原上,两侧是陡坡。这是座天然要塞,人们只能从东面穿过几条危险的小路才能进出。显然,该区域周边喜获丰收的农田就可以供养军队。不仅如此,当豪向费城或哈得孙河进军时,小镇的位置还能帮大陆军快速转移。
抵达莫里斯敦后不久,吉斯特和其他幸存的马里兰军便展开了漫长而艰辛的归家之旅,向巴尔的摩走去。军官们需要招募新兵,扩充兵力。可是,在此之前,他们必须先粉碎一次叛乱才行。富有的农场主詹姆斯·查默斯所属的效忠派发动了起义,实则是在州内造成了一次叛乱。大陆会议的马里兰代表报告称:“(特拉华)萨塞克斯县、萨默塞特县和伍斯特县的托利党人已经集结多日了。他们在距离索尔兹伯里9英里处的帕克斯米尔召集了250人,据报道称他们从雄狍号(一艘英国军舰)获得三门野战炮,以及部分兵力,旨在占领弹药库,摧毁辉格党人的家产。”
吉斯特、威廉·斯莫尔伍德和2000多名战士立即出发前往东岸,平息叛乱,关押其头目。马里兰大会宣布该区域成立了“一支武装部队,树立英国国王的象征,邀请……敌军进入国门”。爱国者军队的规模力压效忠派,把他们赶到地下。通过马里兰安全理事会当局,斯莫尔伍德称只要他们缴械投降,表示忠心,就全面赦免当地居民(14名叛乱头目除外),结果只有287人买账。斯莫尔伍德军逮捕了一些叛乱头目,但包括查默斯在内的大部分人物均逃跑了,静静等候英军的到来。
到最后,部分效忠派分子组建了效忠派马里兰第1军团,就是斯莫尔伍德营的小型翻版,人数最多时只有336人。在革命战争的这个阶段,他们忙着尽其所能在各方面帮助英军。例如,查默斯为英军担任间谍,加入了“他们那帮破坏分子和强盗”。他从附近农场抓获牛马,帮英军进行看管。还有一位东岸的有钱地主,不仅是把自家养的牛卖给英军,还让邻居把他们的牲畜放在自家田里“好生保管”,转手就卖了许多给英军,“换取一大袋金子”。马里兰的效忠派、大陆会议前成员罗伯特·亚历山大甚至不惜将自己家献给豪将军用作指挥部。
马里兰另一位有名望的效忠派亚历山大·米德尔顿医生,则以更为人道的方式为英军做事。他计划加入英军,但在看到美军关押托利党人的费城监狱之条件后,便改变了主意。他抽时间照料被囚的效忠派分子,后来被一群愤怒的爱国者赶出了小镇。他最后同查默斯见了面,被任命为效忠派马里兰军团的上尉。后来,伤痛迫使他辞掉军衔,携家人逃往英格兰。
加入效忠派阵营的不只有男人。伊丽莎白·伍德沃德宣称她曾同丈夫并肩作战。她说她曾在一场海战中,因帮忙点燃船载加农炮弄伤了腿。她的非凡事迹还有协助她丈夫等23人逃狱。当爱国者逮捕她时,有人给她左臂开了一枪,“然而,(她)依然无所畏惧,端起一把上好膛的燧发枪,向革命军开火”。根据她的档案显示,她当时还偷过美军烈士的马,卖给英国军官。马里兰地区的效忠派热情持续发酵了一段时间,但在短期之内,斯莫尔伍德和吉斯特也要协助打压效忠派的活动。
1776年12月,大陆会议号召各个殖民地根据人数组建军团。按照此要求,马里兰需要组建7个军团,斯莫尔伍德和吉斯特则着手募兵。大陆会议向应征兵保证,待战争结束后,会给他们20美元现金外加“一年一套衣服”和100英亩[1]土地作为奖励。虽然奖励丰厚,军官们觉得招募新兵依然很艰难。一开始,6支马里兰军团率先成立,有独立士官连和斯莫尔伍德营的老兵组成各军团的骨干。吉斯特率领第2团,斯莫尔伍德依然是第1团的最高指挥。虽然他在纽约市被英军囚禁过,俄亥俄的奥索·霍兰·威廉斯也担任了一支军团的指挥官——至少书面记载是这么写的。约翰·伊格·霍华德接受了担任马里兰第4团少校的任命,新任中尉威廉·贝蒂和杰克·斯图尔德、纳撒尼尔·拉姆齐和塞缪尔·史密斯上尉也和他一起赴任了。(www.xing528.com)
从马里兰州上下的城镇和村庄,覆盖各个社会经济阶层招募到的新兵向莫里斯敦进发了,那里有几支从兄弟殖民地附近招募组建而成的新美军军团。这么多人集中于一处,成为流行病的温床,天花在部队里迅速蔓延开来。天花是一种破坏性极强的疾病,起初发作时像流感的症状,人会发烧,呕吐,感觉疼痛。不到一两个星期,症状就会突然加剧,病人会长脓疮,所有创口都会开始流脓。许多情况下,病人都会出现脱水症状,遭受二次感染,近1/3的天花病人都会病死。
在独立战争时期,尚无人发明出能有效对抗天花的疫苗,所以,唯一的预防措施就是接种;首先用刀切开一个脓疮,再用已污染的刀插入健康个体的皮肤下。有时这么做会引起某种致命性较低的天花,不过,通常被接种的人和因其他途径患病的患者病得一样重。尽管如此,华盛顿依然下令,让位于该区域的大陆军和市民接种,这样有助于防止流行病疫情恶化下去。马里兰军接受接种的其中一人就是约翰·布迪,他回忆道“整个军队,或者说几乎全军都接种了天花”。
实施那些接种工作的,看来应该是于1777年1月1日加入马里兰第1团的马里兰医生理查德·平德尔了。这个英勇的医生,耽于聚会,爱好赌博,随军团走完余下的作战旅程,他在信中记录下这支部队的许多行动。关于他入伍的原因,医生是这么写的,因为他“被对自由的热爱点燃了”。激昂的爱国主义让平德尔不但在军中照料受伤及奄奄一息的伤病员,还召集队伍,甚至接下指挥棒,在数次关键战役中一度率队参与作战。在他服役的6年里,他“推掉了多个无聊但报酬颇丰的工作,战争期间,如果我离开军队,开一家私人诊所,无疑会大赚一笔”;可他没有这么做,他全心全意地为军队服务,即便他通常得到的薪水只有承诺的一半,而且军队还征用了他的两匹马。到了晚年,他陷入财政困难,直到后来马里兰州议会批准了他的抚恤金,给了他“终身轻龙骑兵上校的全额薪水”。
因缺乏专业知识,平德尔医生在照顾病人时遭受重重阻碍。当时的大多数内科医生都很少接受过正规指导并在其他医生手下实习训练。他们还不知道病菌、细菌和病毒以及外科医生动手术时使用的不卫生刀具,都会导致坏疽等其他致命的疾病。当滑膛枪子弹进入人体不深,外科医生会设法取出子弹,然后止血,就让伤口暴露在外;如果子弹在人体多个部位伤及骨头,外科医生只会选择截肢来进行治疗。实施外科手术可用的工具有一根灯芯状的探针和取弹器。尖锐的柳叶刀和骨锯是用于截肢的,并有止血带,必要时就要把止血带塞紧正在流血的动脉。外科手术中(必要时)不断给病人施用一种烈性酒,还会给他一根树枝咬着。外科医生会尽快锯断病人的骨头,这时会有勤务兵把他摁住。接着,外科医生会包扎动脉,缝合残肢的伤口。被截肢的伤病员只有1/3左右能够幸存下去,这是不足为奇的结果。
那个时期,最先进的药物有女巫采集金鸡纳树皮等酿制的草药,硝酸钾、樟脑、鸦片酊(鸦片)、球根牵牛、蓖麻油、泻盐、吐根、红粉和猪肉绦虫。殖民地所用的药物大多是从英格兰进口的。随着独立战争的进展,封港令生效了,药物等补给变得十分稀缺,这让治疗病人变得更加困难。战地医院沦落为人间炼狱。一个美军将军写道:“我们的医院,或者说屠杀场更为贴切,简直难以用语言形容,每个造访者的人性都会为之震惊。原因太显而易见了:医院里没有能够治好病员的药物和疗法,没有床或稻草供病员躺着,没有东西给他们御寒,他们只有自己破烂的衣服。”平德尔医生和其他外科医生为救治尽量多的伤病员,每天不知疲倦地工作,可在这样的条件下,疾病和感染毫无悬念地夺走了大多数伤病员的性命。
到了5月中旬,43支新建的大陆军团聚集到莫里斯敦附近。档案上显示,华盛顿拥有约8700人的军队,被调配为5个师,分别包含两个旅。威廉·斯莫尔伍德,现在已晋升为准将,指挥第1旅,其中包括马里兰第1、3、5、7团。第2旅包括吉斯特率领的马里兰第2团,以及马里兰第4、6团,他们共经生死的兄弟军团特拉华蓝团也和他们被整编在一起。同马里兰军一样,特拉华军的骨干由老军官组成,如罗伯特·柯克伍德和伊诺克·安德森,性格坚韧不拔。柯克伍德出生于1746年,毕业于纽瓦克学院(今特拉华大学),曾在家族农场里工作,直到29岁,成为特拉华军团的中尉。他后来荣升上尉,在战争结束时又晋升为少校,“鲍勃上尉”带领特拉华蓝团在独立战争中最重要的几次战役中与马里兰军并肩作战。柯克伍德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为他的家乡跋涉几千英里,参加了33场战役。他的部队通常被委以侦察的任务,或是担当不屈不挠的后卫部队。
第2旅由一位法国准将菲利普-于贝尔·皮德弘·德博尔担任指挥,他沉默寡言,践行苛责式的领导风格。德博尔骑士于1717年出生,在法国皇家军队的骑兵队服役,在七年战争期间参加过巴伐利亚、波西米亚和弗兰德斯战役。他头部受过4处剑伤,手腕上也有一处,此后他的手就未能恢复如初。1777年2月,他乘船抵达了美国,船上载满火药、武器和用于缝制制服的纺织物。马里兰军夺走了补给,却对德博尔的苛刻提出不满,不服他。马里兰军在经历了几次艰难行动之后,整支军队如今紧密团结,形成了坚实的纽带,并不愿意被外人,尤其是外国人指挥。
整个1777年冬天到次年入春,甚至在援军到达之前,华盛顿的军队和民兵队对抗豪家军的作战,都被欧洲人称为“小打小闹”,而豪占领了新泽西的所有前哨基地。他们在该州全境范围内发起了无数次小冲突和小规模战役。有几次,华盛顿号召马里兰军执行几项特别危险的行动。美军袭击了英军粮秣兵的道路,乃至引发700人参与的战役。马里兰军仅21岁的二等兵约瑟夫·诺斯记下了在奎宝镇(今新泽西州皮斯卡塔韦)的一次袭击。“我们大约400人全员出动,冲向敌军战线发动袭击……但是我们所处位置非常不利,因此未能坚守阵地。我们战斗了半小时就撤退了。”虽然后来美军以这样那样的攻击形式,没有达成更大的战略目标,他们还是慢慢地消耗了英军,同时也避免了自己这方蒙受巨大伤亡。
华盛顿打起了拉锯战。美军给英军造成死伤,切断英军位于新泽西的补给源,逼迫敌军放弃那里的阵地。因为豪不能保护效忠派人士或立场摇摆不定之人,他收复新泽西的计划也无法展开。整个战争期间,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英军。利用英国海军的强大和灵活性,红衫军只占领了美国东海岸的几座城市,可是如何占领并镇守住他们攻陷之处,一直困惑着他们,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军队,也没有那么多受过军事训练、装备齐全且让英军信得过的效忠派。
因托伦顿的小打小闹及蒙受的损失而带来的负面影响,持续了整个1777年。数千名英军士兵和黑森雇佣兵战死、受伤或被俘,要么病死。到1777年,英军人数从1776年8月的3.1万人,减少至1.4万人左右。没有人能填满死伤者的空缺,更不能向英格兰申请更多的援军。这是整个独立战争中英军战略的动力,也是阻力。
到了夏天,华盛顿依然采取小规模战斗的战略,这时他开始四处转移,尽量不让豪摸清他们移动的规律。两军你追我赶,多是为了取得战斗优势地位来追逐对方的脚步。威廉·贝蒂回忆起行军穿过新泽西时目击的几幕反常景象,例如位于佩特森的帕塞伊克河大瀑布,他还见过畸形儿,“头比半蒲式耳(4加仑[2])大”可身子却只有7岁小孩那么大,手脚无力,“皮肤白的像牛奶”。这个小孩通晓《圣经》,“只要问他,他几乎能引用任何《圣经》里的出处”。
华盛顿经常指派马里兰军在其他部队从某一指定位置撤离时担任掩护。作为一支精英部队,不朽丰碑[3]会站在开阔处,迎战步步逼近的英军,借此尽量拖延敌军进军的步伐,好让其他爱国者们能够成功转移。
由于时常处于远离大部队的前方,马里兰军饱受缺衣少食的折磨。一位军官报告说战士们“大多赤脚行军,尽管他们比军队的其他师行军距离更长”,他担心这个问题会导致“每天都会出现许多逃兵”,不过,他的担心从未成为事实,逃兵只占很少部分。若有人真的逃走,德博尔将军也会即刻严惩当事人及协助者。逃兵被抓回来之后就是被枪毙,经查协助逃兵逃走的效忠派会快速召开军事法庭进行审理并处决。贝蒂中尉还记得当时的场景:“法庭对他下达了死刑判决,依照德博尔将军命令,要对那可怜的家伙(托利党人)处以绞刑,把他吊死在路边一棵悬铃木上。”
自华盛顿从纽约撤退之后,豪留了部分兵力在斯塔滕岛。这些士兵平常是在周围觅食,捕获家畜,给当地居民造成恐慌。基于错误情报,华盛顿坚信这支部队里基本是由毫无经验的美国效忠派组成的。攻打斯塔滕岛看似会轻松取胜,同时也能通过减缓甚至可能叫停英军在泽西海岸沿线的突袭,来赢得百姓们的好感。岛上还有一座堡垒,控制着纽约湾海峡,进入纽约湾和通向曼哈顿的南端水路。
1777年8月底,华盛顿命约翰·沙利文准将对斯塔滕岛发动突袭。沙利文在新罕布什尔州土生土长,以前是止赎权律师,他在布鲁克林会战中被俘,于1776年9月在交换俘虏时回到美军队伍,还在托伦顿和普林斯顿的战役中起到关键作用。关于此次攻打斯塔滕岛的任务,他的军队包括从斯莫尔伍德和德博尔旅抽调的“精力最充沛,最能胜任长途跋涉行军”的战士。他的军队共1000人,其中包括大部分马里兰军和特拉华团的人。为摆脱敌军间谍,沙利文从营地出发后先南下,再移师向东。当士兵们乘船前往斯塔滕岛之际,斯莫尔伍德的士兵冲在前面。
突袭按计划展开了。效忠派军队对袭击猝不及防,吓得赶紧逃跑,让原本是前来阻止抢劫的突袭队也成了劫匪。他们围捕了一批俘虏,缴获了数量可观的武器和装备。不久,斯莫尔伍德的士兵们惊讶地发现——英军第52步兵团。英军同样因为爱国者军的出现大吃一惊,旋即逃回他们设立在岛上的防御工事里。特拉华团的伊诺克·安德森回忆道:“我们沿着行军路线,走近一座大砖房。我在这里发现了几名英军士兵。不过,他们也就几个人出现——在一座干草垛周围——开了一枪就跑了。”
看到敌军正规军逃向掩体,这让沙利文军坚信,他们那天赢了。他们不再理会什么纪律,洗劫了那些军官的家,抢走找到的所有食物和补给。德博尔旅的一位军官后来证实道:“我们的人散乱、无秩序,当时处于危险情况。我想方设法约束我军战士的放肆行径,阻止他们的贪婪掠夺,结果却发现他们太想抢得战利品了,我再怎么努力劝说都没有用。”安德森说他发现一屋子士兵都在“依法掠夺”,是他派自己的士兵进去拿他们能拿走的东西,他自己则守在房外敲鼓,通知士兵该出来的时间。
就在爱国者发狂,横扫整片区域时,纪律严明的英军正规军和他们的效忠派盟军在垛墙后面重新集结起来。红衫军向沙利文的军队发起突然袭击,而后者对敌人毫无迎战准备。现在轮到爱国者逃跑了。安德森报告称斯通上校从他身边飞奔而过,大喊:“跑,快跑!逃命要紧!”马里兰军向横渡点猛冲,希望能从岛上逃回新泽西。“当时大家简直乱作一团,”安德森记录道,“没人指挥——士兵们完全照自己的意愿逃跑,船也不够;这些船还出了些小故障。我看到有艘船向我们驶来,就一直盯着它,等船快靠岸时,我也凑近去看。我让部下待在原地别动,然后和我们连一起上了船。我们终于安全了。”杰克·斯图尔德率领的后卫部队有大约150人,为了让马里兰军的大部队撤离,挺身顽抗。斯莫尔伍德旅全员和德博尔旅大部分人都横渡成功了。威廉·威尔莫特上尉——家境富裕的巴尔的摩当地人,斯图尔德的朋友——在信中对这次行动进行了描写:“他们总共有大概1000个战士朝我们冲过来,其中攻击我们的是500个新兵和黑森兵,我觉得他们应该是不希望吃我们枪子的,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他们挨的枪子和我们发射的一样多,他们打出来的子弹也差不多是这个数,他们本该感到庆幸的,可他们却三番两次地试图对我们发动猛攻,我们也不示弱,加大火力迎战,每次都把他们赶跑。”
尽管自己没有投降,威尔莫特目击到斯图尔德被俘。
“我觉得很伤心,不是因为看到我军大批战士倒下,而我们的弹药即将耗尽,更因为那么勇敢的战士被迫投降成为战俘,可对方是一帮卑鄙、新组建的杀人犯和同胞(效忠派),弹药用尽后,(斯图尔德)少校举起一块白手绢,插在自己的剑尖上,然后命令自己的士兵撤退,他则走出阵地,投降了,直到他发现已经不剩任何东西来抵抗快速上前包围我军的敌人之前,也没有丢掉一寸土地。”威尔莫特写道,“甚至在(我)本来也暗下决心绝不投降的情况下,也迫于无奈,立即逃走,找地方躲好,当时我就躲在牲口棚屋顶上用来堆干草的仓房里。”
出于害怕,船夫不肯回头营救留在岛上的后卫部队。一些士兵设法躲在树林里,或游回去,保住了命,但更多人都被俘了。
斯塔滕岛一战损失惨重,行动彻底失败。尽管美军只有10人牺牲,依然损失了大量应征兵及军官成了俘虏,斯图尔德就是其中之一。英军此战总共抓捕3名少校、1名上尉、3名中尉、2名掌旗官、1名外科医生和127名二等兵。
惨烈的战斗过后,吉斯特和斯莫尔伍德又回到马里兰,招募士兵——特别是民兵。沙利文和其余将士则被整编进华盛顿的军队里。总指挥还不确定豪的下一步动向是什么,但是有迹象表明豪伺机攻打费城。同时,斯图尔德和逾百名马里兰军即将在英军停泊于纽约湾上的驳船和帆船上迎来恐怖的拘留经历了。
【注释】
[1]英亩=4046.86平方米=6.07亩
[2]加仑=4.54609升
[3]“不朽丰碑”用以形容贯穿战争期间作出许多牺牲的军人或精英部队,而不仅是在布鲁克林会战中牺牲的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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