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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妓制与明代十六楼的消亡

时间:2023-07-2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十六楼之设与明初官妓制度直接挂钩,《万历野获编》称所建酒楼“皆歌妓之薮也”[59],《明诗纪事》亦云“当日诸楼皆有官妓,不独轻烟、淡粉、梅妍、柳翠为然”。[67]随着官妓制度的衰落,十六楼也逐渐失去原有的繁盛而日益凋敝。嘉靖至天启年间,周晖在《二续金陵琐事》中详细记载十六楼基地,于“南市楼”后注云:“在城内斗门桥东北,此楼独存。”[68]可见大致到隆庆、万历时,十六楼皆废,仅存南市楼一座,且已不复初建时景象。

官妓制与明代十六楼的消亡

洪武间又于南京大建酒楼,以蓄歌妓往来。据《实录》载:洪武二十七年(1394)八月“庚寅,新建京都酒楼成。先是,上以海内太平,思欲与民偕乐,乃命工部作十楼于江东诸门之外,令民设酒肆其间,以接四方宾旅。其楼有鹤鸣、醉仙、讴歌、鼓腹、来宾、重译等名,既而又增作五楼,至是皆成。诏赐文武百官钞,命宴于醉仙楼”。[46]《洪武京城图志》于“酒楼”下作:

江东楼在江东门西,对江东渡;鹤鸣楼在三山门外,西关中街北;醉仙楼在三山门外,西关中街南;集贤楼在瓦屑埧西,乐民楼南;乐民楼在集贤楼北;南市楼在三山街皮作坊西;北市楼在南乾道桥东;轻烟楼在江东门内,西关南街,与淡粉楼相对;翠柳楼在江东门内,西关北街,与梅妍楼相对;梅妍楼在江东门内,西关北街,与翠柳楼相对;淡粉楼在江东门内,西关南街,与轻烟楼相对;讴歌楼在石城门外,与鼓腹楼相对;鼓腹楼在石城门外,与讴歌楼相对;来宾楼在聚宝门外来宾街,与重译楼相对;重译楼在聚宝门外,与来宾楼相对;叫佛楼在三山街北,即陈朝进奏院故址,宋改报恩光孝观,今即其地为叫佛楼。[47]

共十六座,与《实录》所言十五座略有出入。对此,《二续金陵琐事》于北市楼后注云:“在城内乾道桥东北,太祖时回禄不存。”[48]之后《明诗纪事》《明诗综》及《静志居诗话》更直言:“酒楼本十六,其一北市楼建后被焚,此《实录》止言增建五楼也。”[49]据北市楼在南乾道桥东的位置推测,当邻近最初建于乾道桥的富乐院,《客座赘语》言:“今独南市楼存,而北市在乾道桥东北,似今之猪市,疑刘辰《国初事迹》所记富乐院,即此地也。”[50]顾氏将北市楼直接误为富乐院虽不确,却正反证了二者位置十分靠近。以此度之,北市楼建后被焚,或正是富乐院失火之时。

然而,关于洪武间酒楼的数目及名称,后世记载颇有出入。或称十六楼:《金陵琐事》载洪武进士李公泰《咏十六楼集句诗》[51],名称与《洪武京城图志》略有不同,易江东、叫佛二楼为石城、清江。或称十五楼:《万历野获编》云:“太祖所建十楼,尚有清江、石城、乐民、集贤四名,而五楼则云轻烟、淡粉、梅妍、柳翠,而遗其一。”[52]或称十四楼:永乐中晏铎《金陵元夕》诗有“花月春风十四楼”句,是故十四楼之数多见于明中后期史料中,如《南畿志》所载与《咏十六楼集句诗》相比,但少清江、石城二楼[53]。或称十楼:《雍熙乐府》收有一套【仙吕宫·点绛唇】“洪武天开”和一套【仙吕宫·点绛唇】“岁稔时丰”[54],均作十楼,名为轻烟、淡粉、乐民、集贤(宾)[55]、讴歌、鼓腹、翠柳、梅妍、醉仙、鹤鸣。《(正德江宁县志》也作十楼,只名称稍异,较前二曲多来宾楼、重译楼,而无讴歌楼、鼓腹楼[56]。然时人考证仍以十六为数,《二续金陵琐事》言:“杨升庵《艺林学山》少南市、北市二楼。陈石亭《金陵世纪》少清江、石城二楼。石亭金陵人,纪金陵事,何可遗此二楼乎?”[57]种种讹误,大抵皆因其多为文人歌诗吟咏,久而失其本,所谓“因曲就十四楼之目而误”[58]者也。

十六楼之设与明初官妓制度直接挂钩,《万历野获编》称所建酒楼“皆歌妓之薮也”[59],《明诗纪事》亦云“当日诸楼皆有官妓,不独轻烟、淡粉、梅妍、柳翠为然”。[60]洪武更是数次设宴与臣同乐于其上[61],所谓“以修书巨典,而令之歌馆为欢,非开天圣人无此韵致”。[62]永乐北迁以后,酒楼之制当亦移往北都,且永宣之世,世风较之洪武朝已趋奢靡,官妓侑酒之风日恣,史载“宣德初,臣僚宴乐,以奢相尚,歌妓满前”。[63]就连贤相三杨在明人笔记中也有挟妓饮酒的记载:

三杨学士当国时,有一妓名齐雅秀,性最巧慧。一日被唤,众谓之曰:“汝能使三阁老笑乎?”对曰:“我一入,就令笑也。”进见,问何以来迟,对曰:“在家看些书。”问何书,对曰:“《列女传》。”三阁老闻之果大笑,乃戏曰:“我道是齐雅秀,乃是脐下臭。”盖因其姓名之声而讥之,应声曰:“我道是各位老爹是武职,原来是文官。”以文为闻也。三公曰:“母狗无礼!”又答曰:“我是母狗,各位老爹是公侯。”侯者,猴也。[64]

是则当时官吏之聚妓纵饮可想而知,诚如小说家所言:“百官退朝之暇,都集于妓家,牙牌累累,悬于窗槅,终日喧哗,政事废弛。”[65]与此相应,朝野上下禁官妓之声亦日益高涨。宣德四年(1429),宣宗准右都御使顾准奏,下诏礼部出榜禁约官员挟妓饮酒[66]。六年之后,英宗继位,汰奢尚俭、摒宴乐以示天下,第一个措施便是大放乐工。明初演剧的繁荣随着一个“全盛”时代的渐逝而黯淡下来,宣德官妓之禁与正统释放乐工作为一个信号,标志着洪武以来以教坊司为核心、集权于帝王为一身的教坊演剧制度开始处于一种失控的状态。[67]

随着官妓制度的衰落,十六楼也逐渐失去原有的繁盛而日益凋敝。嘉靖天启年间,周晖在《二续金陵琐事》中详细记载十六楼基地,于“南市楼”后注云:“在城内斗门桥东北,此楼独存。”又于《续金陵琐事》“宴南市楼诗”条下注:“今此楼(南市楼)虽存,不过屠沽市儿之游乐而已。”[68]可见大致到隆庆、万历时,十六楼皆废,仅存南市楼一座,且已不复初建时景象。(www.xing528.com)

武帝禁止朝廷用女乐,在朝臣的监督下也不敢私召女乐入宫承应[69],史称一革前朝弊政;另一方面,则沿袭唐宋旧制,百官酬酢,俱以官妓祗应,酒楼便是重要的宴集场所。个中原因,还有待进一步考索。据王书奴考证,国家“官卖酒”制度与“娼妓”发生关系始于北宋神宗时期王安石变法,当时,为诱回小民手中青苗钱,官“设一酒厅而置酒肆于谯门……命娼女坐肆作乐,以蛊惑之……名曰‘设法卖酒’”[70]。王安石以妓设法卖酒,不过是从经济着眼,非鼓励民众耽溺声色,于官吏纵妓督责犹严。这一设置与明人所谓“管子之治齐,为女闾七百,征其夜合之资,以佐军国”[71]似有相通之处。至南宋时,教坊渐废,而侑饮之风却花样出新,有妓女乘马迎酒之故事,又有官库内设官妓卖酒,往来风流才子可径点花牌,惟意所择[72]朱元璋效仿有宋故事,于南京大建酒楼,论其初衷应该也与经济有关。从整个教坊制度而言,朱元璋之所以籍天下乐人入教坊司,又设富乐院以为居处,正在于广纳四方宾客,以乐妓迎送,而官征其税,意在经济,这点从院中止容商贾出入,却对官员纵妓督责甚严也可以看出,这也正是王安石遗意。

然而,关于酒楼侑饮,晚明以来的材料却往往强调朱元璋设酒楼与宋有别,其意不在于榷课,而在于鼓吹升平、怀柔天下。譬如,《实录》即云:“上以海内太平,思欲与民偕乐……令民设酒肆其间,以接四方宾旅。”[73]沈德符又补充道:“盖仿宋世故事,但不设官酝,以收榷课,最为清朝佳事。”[74]清人则视为怀柔之道,清初顾炎武云:

以上十楼,皆洪武初建,楼每座皆六楹,高基重檐,栋宇宏敞,各颜以大书名匾,与街坊民居,秩秩整饬。四方客旅,以公事至者,居以驿馆,以贾贩至者,居以客店。又置诸楼,各在市阛辏集处,以为客旅游乐憩息之所。柔远之道,备至无遗焉。[75]

所谓“柔远之道”,姚莹《康纪行》里有更详细的解释:“昔明太祖既定天下,思以销兵革之气,于金陵设十四楼,出官钱贳酒食,实以官妓接待四方之士,而草泽英雄之气遂以潜消,帝王大略如此,虽儒者之所讥,非通智之所善欤?”[76]大抵以此诏示对文武百官的宠遇及对科举功名的鼓舞,销兵革之气于轻烟淡粉之中。

综合来看,第一,十六楼非一般人物往来之所,而是专供士夫、大贾及其他四方客旅因公事往来者,因此,某些庆典,官方,甚至帝王会亲自设宴于十六楼。第二,酒楼不设官酝,即不由官妓卖官酒,而是由民设酒肆其间,当官方设宴时,则官方尚得出官钱贳酒食,以享宾客。可见,明初酒楼制度较之宋元酒楼已有很大不同。一方面,尽管是由民设酒肆,但官方设宴毕竟并非常事,平时四方宾客往来酒楼,招饮官妓,本身即有促进经济之作用。另一方面,则突出了怀柔四方、礼乐天下的功能。可以说,洪武设酒楼以利歌妓往来,也是其官妓制度,或说控制天下乐籍不可或缺的环节之一。

明初官妓之盛,屡为儒者所讥。然而,至明代中期,尤其是嘉靖以来,文人士夫深痛文网渐密、盛世不再之时,却往往追忆洪武之治,一步步突出了十六楼怀柔四方、礼乐升平的意义。如此,十六楼作为一个特殊的升平之象,频繁出现在晚明清初文人的吟咏中,为其所艳赏,并以唐宋盛况作比,个中情怀其实都寄寓了他们对于承平都会之盛、君臣相遇之隆的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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