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自信与俄罗斯民族精神培育

俄罗斯民族精神是俄罗斯文化的核心与精髓。俄罗斯民族精神在不同历史时期存在着不同的语境表达,如俄罗斯思想、俄罗斯精神、俄罗斯观念、俄罗斯民族性等。但从俄罗斯学术史上来看,俄罗斯思想是俄罗斯精神最为直接和相近的表达。俄罗斯民族精神不能脱离俄罗斯民族特征以及俄罗斯文化而单独存在,其形成与发展势必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

(一)俄罗斯民族的自然生存环境决定了俄罗斯民族精神的基本底色

俄罗斯民族精神与其所处的自然生存环境密切相关。独特的生存环境决定了俄罗斯民族天然的民族性格,造就了俄罗斯民族精神最基本的底色。正如俄罗斯思想家们所强调的那样,俄罗斯地理的事实,对俄罗斯人世界观的形成产生了重要的影响,是俄罗斯拥有伟大政治现实与软弱的精神现象的真正原因^[18]。

1.俄罗斯所处的地理位置对俄罗斯民族精神的形成产生了重要的影响。这种影响的核心是东西方两种文明之间的博弈。俄罗斯幅员辽阔,横跨欧亚大陆,置身于东方世界与西方世界,深受东方文明与西方文明双重影响。这种特殊的地理位置,直接导致了俄罗斯民族的文化归属困境。俄罗斯民族发源于欧洲,其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隶属于欧洲板块,西方文明对其发展产生了重要的影响;而俄罗斯三分之一的版图属于亚洲板块,又深受东方文明的影响。因此,作为东西方文明桥梁的俄罗斯,在继承东西方文明基本特性的过程中,也存在着不同文明之间的相互博弈与排斥,这种地缘状态所产生的文化归属困境对俄罗斯民族精神的形成与发展产生了深刻的影响,重点体现在俄罗斯民族文化归属和民族性的认同方面。

2.俄罗斯民族生存空间的气候条件对其民族精神的形成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从人类学研究的角度来说,气候条件较为适宜、温度相对较高的地区,人们的思想和行动较为活跃;而在气候条件相对恶劣、温度较低的环境中,人们的思想和行动更趋向于沉静。地处高寒地带的人往往性格刚毅,行事果断,有时缺乏理性思维;而处于平原、湖泊地区的人们往往性格平和,感情细腻,却缺乏激情和抱负。俄罗斯民族的生存空间大多处于高寒地带,冬季气候恶劣,生存条件较之欧亚其他国家有着明显的劣势,这种特殊的自然气候条件培养了俄罗斯民族热情奔放、顽强坚韧、不畏艰辛的民族性格。这种鲜明的民族性格不仅支撑了俄罗斯民族在恶劣气候条件下持续生存,也成为俄罗斯民族精神的基本底色。

3.俄罗斯民族居住地形特征对其民族精神的形成产生了鲜明的影响。俄罗斯除了地域广阔、气候条件突出之外,其地形地貌特征也是其自然生存环境的重要表现。绝大多数俄罗斯人生活在以平原为主的广阔地域之内,这些平原地区遍地是森林与沼泽,河流交错,运输条件便利。这种地貌决定了俄罗斯民族的主要生产方式与生活方式,形成了独特的政权组织方式与外交方式,同时也造就了早期俄罗斯民族的基本性格与品质。俄罗斯人所处的平原地区人烟稀少,资源丰富,空旷感极强,这种生存空间的优势使得俄罗斯人在思想意识上也存在不确定、不统一的特征,表现为思想多元,取向多样,缺乏稳定性。此外,深处平原地区的俄罗斯地大物博,人口分散,常常受到周边民族、国家的觊觎,经常受到周边的武力威胁。俄罗斯民族为了自身的生存安全与发展需要时常与周边国家爆发冲突或战争,在这种反对侵略的战斗洗礼中,俄罗斯民族勇敢好战的民族性格不断形成,并最终融汇于俄罗斯民族精神之中。

(二)俄罗斯民族历史文化的发展变迁影响了俄罗斯民族精神的发展进程

如果说与俄罗斯民族生存发展深切相关的自然环境决定俄罗斯民族精神的基本底色,是俄罗斯民族精神形成的内在特质,那么历史发展与文化变迁则成为俄罗斯民族精神形成和发展的直接动因,也清晰地展示了俄罗斯民族精神的发展脉络。从历史发展的角度来看,俄罗斯民族精神的发展经历了基辅罗斯公国、蒙古统治、莫斯科大公国、沙皇俄罗斯帝国、苏维埃政权、俄联邦等几个时期。而从文化发展的角度来说,俄罗斯民族精神的发展深受来自东正教宗教皈依、东方文化影响、西欧人文主义冲击、马克思主义影响以及当代西方文化的再次冲击等五次文化变迁。俄罗斯民族在历史发展与文化变迁的交替影响下形成了具有鲜明特色的俄罗斯民族精神。(www.xing528.com)

1.国家的出现与宗教的体认是俄罗斯民族精神形成的起点。俄罗斯人的祖先是具有游牧民族性质的东斯拉夫人。9世纪末10世纪初,东斯拉夫人在第聂伯河中游地区建立起俄罗斯民族最早的国家形态基辅罗斯公国,俄罗斯文明也是从这一时期发端。随后,俄罗斯沙皇在988年选择西方基督教作为本国国教,经历了著名的基督教“罗斯洗礼”,使得身处欧洲东端的俄罗斯民族成为西方基督教大家庭中的一员。虽然俄罗斯奉基督教为国教,但并没有因此成为真正意义的西方正统国家,其所信奉的西方文化也并没有为西方国家所承认。因为俄罗斯民族所接受的基督教是拜占庭基督教,属于基督教东派教会。随着1054年基督教世界彻底分裂,俄罗斯民族所信奉的东派基督教成为东正教。随后东正教在俄罗斯各地迅速发展,俄罗斯也成为东正教世界的中心。国家建立和宗教信仰的体认使得俄罗斯民族在政教合一的环境中快速发展,也为其民族文化的确立和民族精神的形成奠定了坚实的客观基础。在这一时期,俄罗斯民族不断地接受着来自西方世界和拜占庭帝国的先进文化,特别是东正教完整的宗教理论体系以及具有西方优秀文化特点的法制观念、文学艺术等内容极大地丰富了俄罗斯民族的精神世界,也有效地促进了俄罗斯固有的民族性格与先进文化的交融,形成了具有浓厚宗教色彩和深厚西方文化底蕴的俄罗斯民族文化。最为突出的便是俄罗斯原本民族性格中所特有的民族英雄主义传统与东正教教义融合后出现的“弥赛亚”救世主精神,这种精神将爱国主义精神持续地注入民族精神血脉之中,而大国沙文主义与民族主义也与此相伴而生,共同成为这个阶段俄罗斯民族精神的主要表现。

2.中世纪东西方文化导向的变迁是俄罗斯民族精神发展的重要节点。自13世纪至19世纪,俄罗斯民族经历了被统治、重新建国、快速发展等几个重要阶段。在这段时期中,俄罗斯民族文化导向的转变深刻影响了俄罗斯民族文化的发展,也不断丰富和强化着俄罗斯民族精神。9世纪以来,基辅罗斯不断扩大着自己的领土,至12世纪中期,已经形成了具有相当规模的古罗斯帝国。1242年蒙古人征服罗斯帝国,建立了金帐汗国,俄罗斯民族自此经历了蒙古人240年的统治。在这一时期,由于统治者的干预,俄罗斯民族错过了在欧洲兴起的文艺复兴运动,却接受了大量来自蒙古统治者的东方文化。东方文化深刻影响了俄罗斯民族的政治制度和文化传统,家长制与中央集权制成为俄罗斯民族所遵循的基本制度。教会在国家内部的地位也发生了变化,教会与王权之间出现了从属关系。教会推崇服从沙皇与国家,忠实于东正教的宗教信仰也逐步为俄罗斯民族个体所接受,并成为一种大众化的社会意识。受东方文化深刻影响的俄罗斯民族在民族性格与风俗习惯等方面发生了改变,他们的家国思想、集体意识、隐忍态度也都成为俄罗斯民族精神的重要体现。

15世纪末至16世纪初,伊凡三世带领俄罗斯人民推翻了蒙古人两个多世纪的统治,相继兼并了古罗斯各公国,建立了以莫斯科为中心的具有高度集权制的莫斯科大公国。摆脱异族统治与民族国家的重新建立对俄罗斯民族文化的发展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随着国家的重新建立,俄罗斯自感与西方差距巨大,开启了追赶西方的学习之路。在此过程中,彼得大帝受西方人文主义影响,以西欧国家为学习对象,不断在俄国开展全方位改革,取得了巨大的成效。受此影响,俄罗斯民族文化在欧洲先进思想文化的影响下不断得到重塑,进取意识和自我意识不断被融汇于民族精神之中,同时俄罗斯原有的东正教价值观和家国原则也并没有因西化进程而消退。

3.近现代马克思主义在俄罗斯民族内部的兴起与衰落过程对俄罗斯民族精神的发展影响深远。虽然自彼得大帝开始,俄国开始不遗余力地执行西化路线,寄希望于利用西方的文化来追赶西方国家,但西方文化在俄国现实的水土不服,导致了国家的畸形发展,西方文化影响下的俄国改革尝试一次次遭遇失败。20世纪初,马克思主义以一种全新的文化理论形态从西欧传入俄国。十月革命在实践中的胜利验证了马克思主义是符合俄国国情和发展需要的文化,随后马克思主义极有说服力地促进了俄国文化的现代化进程,并推动苏维埃俄国完成了无产阶级革命,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在此过程中,马克思主义与俄罗斯民族传统的集体主义精神深度融合,有效激发了俄罗斯民族精神的更新与提振,特别是在马克思主义的指导下,苏联人民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空前团结,爱国主义情绪高涨,赢得了伟大的卫国战争的胜利,俄罗斯民族精神得到了进一步的认同与发展。但在战后一段时期内,以斯大林为核心的苏共忽视了理论创新对苏联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作用,陷入了教条主义误区,将工作重心完全转向经济,致使苏联阶级矛盾不断凸显。对此时的俄罗斯民族精神,苏联领导人并未认识到其重要作用,反而认为民族精神与科学精神和科学方法存在矛盾,不利于真正的共产主义和社会主义实现。在苏联社会主义建设时期,领导人重视经济、轻视精神的思维严重影响了俄罗斯民族精神的研究阐发和作用发挥,致使俄罗斯民族精神在时代进步中曲折向前发展。

在20世纪末,苏联内部社会矛盾重重,经济陷入严重停滞。政治、经济和文化的危机严重影响了国家的发展。1985年3月,戈尔巴乔夫当选新一任苏共中央总书记,此时苏联已经陷入内外交困之中,戈尔巴乔夫用西方民族的刀为苏联的社会主义体制做手术。戈尔巴乔夫的改革深受西方文化的影响,加之国内外严峻的形势,使苏联彻底放弃了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地位。改革的最终结果导致了苏联的解体,民族和国家的认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苏联曾引以为傲的俄罗斯民族精神在此时无法凝聚起民族群体的团结,也未能抵御西方文化和意识形态的侵袭,导致了俄罗斯民族在20世纪末直至21世纪初很长一段时间的发展低潮。在俄罗斯,尽管马克思主义在苏联解体后日益边缘化,但马克思主义对俄罗斯民族精神的影响依然存在,俄罗斯民族中团结勇敢、集体主义、锐意进取的精神特征仍然为大多数俄罗斯人所认同,并继续传承发扬。

历史的车轮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虽然历经多元文化的多重冲击和政治变革,俄罗斯民族依然存在,俄罗斯民族精神也在不同的时期融合了东西方文化的基础上表现出不同的特征,并在曲折中向前发展。苏联解体后,俄罗斯联邦虽然以西方政治制度和价值理念完成了改革,但传统的俄罗斯精神的本质内核并未受到颠覆。特别是在进入21世纪后,俄罗斯联邦在总统普京的带领下逐步开启了复兴之路。普京政权承认多元文化存在的现实,但也对俄罗斯民族精神抱有极大的热情,在其执政期间,发布了多项措施重振俄罗斯民族精神,俄罗斯民族精神也在此阶段再次受到了重视,并在随后的国家和民族发展中发挥了巨大的精神凝聚与动力支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