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曼史学承袭阿拉伯史学传统,内含宗教史学与世俗史学的双重元素,经历从王朝史到世界史的演变过程,旨在通过特定的历史记忆,从时间的维度定位人类社会的兴衰周期和运动轨迹,进而彰显奥斯曼帝国在伊斯兰世界的正统地位。
早期的奥斯曼史学,着力关注远古的启示时代和英雄时代,将安拉创造世界和人类始祖阿丹视作历史的起点,从伊甸园的阿丹到麦加的穆罕默德可谓启示时代的历史周期,历代先知和经典堪称启示时代的标志,先知穆罕默德的离世无疑意味着启示时代的终结,而世界末日的降临则是历史的最终归宿。早期奥斯曼史学家笔下的英雄时代,着力追溯业已湮没于历史尘埃的中亚突厥人的史诗和传说,安纳托利亚殉难于圣战的诸多圣徒亦被视作英雄时代之史诗和传说的原型,进而被赋予非凡的传奇色彩和魅力光环,是为奥斯曼土耳其人的骄傲,而英雄时代的史学素材,大都源于口传心记的叙事模式。
王朝史与世界史可谓奥斯曼史学的两大主题。所谓王朝史,即以王朝作为历史记述的基本单元。在奥斯曼史家看来,历史是通过统治者而发生的,统治者无疑是历史的创造者,无统治者则无历史可言。早期奥斯曼史学通常只是关注奥斯曼王朝的历史,历代苏丹的生平业绩构成奥斯曼王朝史记述的几乎全部内容,极力美化历代苏丹的丰功伟业则是奥斯曼王朝史的主旨。相比之下,早期奥斯曼史学无意提及世界历史上的其他诸王朝,波斯萨珊王朝的记述似乎只是特例。另一方面,早期奥斯曼王朝史通常取材于民间流传的口头叙事,记述风格近似于英雄时代的史诗,内容支离破碎,缺乏必要的史实考证,完整的史学体系尚且无从谈起。
穆拉德二世至巴叶济德二世在位时期,奥斯曼帝国经历安卡拉战役的惨败和大空位时期的纷乱,国力渐兴。统治者劫后余生,痛定思痛,开始反思自身历史,奥斯曼史学随之逐渐浮出水面。此间奥斯曼史学的代表作,包括艾哈迈迪(Ahmedi,生卒年不详)所著《奥斯曼王室史诗》、卡西菲(Kasifi,生卒年不详)所著《鲁姆的圣战往事》和阿斯科帕萨扎德(Asikpashazade,卒于1484年)所著《奥斯曼家族史》。其中,卡西菲所著《鲁姆的圣战往事》旨在追溯奥斯曼家族的起源和奥斯曼帝国的初创历程,阿斯科帕萨扎德的《奥斯曼家族史》系安卡拉战役后约一个世纪的编年史,展示奥斯曼人的圣战传统和忠诚理念,强调奥斯曼王朝高于土库曼王朝和萨法维王朝的尊贵地位和奥斯曼王朝之统治地位的神圣性。此外,奥斯曼史家聂斯里(Nesri,卒于1520年)关于巴叶济德二世时期的奥斯曼帝国史,伊德里斯·比特里斯(Idris Bidlisi,卒于1534年)关于15世纪安纳托利亚东部的诸多重大事件,亦有较为翔实的记述。伊德里斯·比特里斯的作品致力于史学记述的文字雕琢,写作风格近似于华丽的散文,具有波斯传统史学风格的浓厚色彩。艾哈迈德·塞姆希丁(Ahmet Semseddin,卒于1536年)具有奥斯曼家族血统,曾经担任埃迪尔内的宗教法官和伊斯坦布尔的大穆夫提,是巴叶济德二世在位时期最杰出的史家,所著《奥斯曼王朝史》较为全面地记述了奥斯曼帝国早期的历史变迁。
奥斯曼史学与此前的阿拉伯史学皆属伊斯兰史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浓厚的神学色彩。安拉前定说无疑是奥斯曼史学的神学根基,历史规律源于安拉的前定预设,世界之始末与历史周期之循环皆为安拉意志的体现,而末世论在奥斯曼史学思想中尤其占据特殊的地位。奥斯曼史家以末世论作为世界历史的终点,预言世界末日的即将到来,赋予奥斯曼帝国苏丹以救世主抑或马赫迪的身份之拯救世人的神圣使命,极力渲染奥斯曼帝国苏丹的神圣地位,进而赋予奥斯曼帝国苏丹的统治权力具有神圣的合法性。穆罕默德二世和苏莱曼一世在位期间,阐释末世论的史学思想已然成为奥斯曼史家热衷的主题。(www.xing528.com)
16世纪无疑是奥斯曼帝国的鼎盛时期,也是奥斯曼史学的黄金时期。此间,奥斯曼史家不仅引用土耳其语的史籍,而且大量取材阿拉伯语和波斯语的文献典籍。与此同时,奥斯曼史家的史学视野逐渐拓展,奥斯曼王朝之外其他诸多王朝和民族的历史开始吸引奥斯曼史家的目光,进而形成人类一体的宏观史学。
霍加·萨杜丁·艾芬迪(Hoca Sadeddin Efendi,1536—1599)出身于宗教学者世家,曾任伊斯坦布尔的大穆夫提,著有《历史的王冠》,以大量原始资料和亲历者的口述为基础,记述从奥斯曼帝国建立伊始至1520年塞里姆一世驾崩约两个世纪的历史,文笔精湛,具有较高的学术价值。穆斯塔法·阿里(Mustafa Ali,1541—1599)出身于加里波利的商人家庭,亦曾入仕为官,是苏莱曼一世在位期间最负盛名的奥斯曼史家,恰逢盛世,著述等身,一生完成史学作品逾40部,视野开阔,涉猎甚广。穆斯塔法·阿里将世界历史划分为四个时期:一是从安拉创世到伊斯兰教诞生前夕的蒙昧时代,二是从先知穆罕默德到蒙古西征和阿拔斯王朝灭亡的古典伊斯兰时代,三是截至奥斯曼帝国兴起前夕的古代突厥人的历史,四是截至1597年苏丹穆罕默德三世在位时期奥斯曼帝国的历史。穆斯塔法·阿里笔下的世界,基本上局限于伊斯兰教的世界,关于异教世界的历史鲜见于作者的记载。穆斯塔法·阿里的作品,致力于将奥斯曼帝国的历史融入整个世界的历史,考察游牧王国的特质,比较奥斯曼王朝与其他诸多王朝的优劣。根据后世学者的评价,相比于此前奥斯曼史家对于奥斯曼帝国的主观渲染和理想化描述,穆斯塔法·阿里的作品更加强调客观公正的史学理念,分析历史周期的兴衰始末,关注不同历史时代和不同历史现象之间的内在逻辑联系,体现出历史批判的哲学理念,进而开启的奥斯曼史学的崭新阶段。
奥斯曼帝国后期的重要史家是卡蒂普·切勒比(Katip Celebi,1609—1657)和穆斯塔法·纳伊玛(Mustafa Naima,1665—1716)。卡蒂普·切勒比是17世纪前期的百科全书式学者,毕生致力于收集整理前人书籍手稿和介绍前人学术成就,所著《概论》收集整理阿拉伯语、波斯语和突厥语文献典籍多达1 500余种,是为奥斯曼帝国不可多得的文化遗产,所著《历史年表》始于安拉创世而止于1648年苏丹穆罕默德四世即位,极具史料价值。穆斯塔法·纳伊玛是奥斯曼帝国的宫廷编年史官,所著《奥斯曼帝国编年史》详尽记述了17世纪末至18世纪初奥斯曼帝国的苏丹起居生活和宫廷轶事,力求去伪存真,还原真相,堪称奥斯曼史学之里程碑式的巨著。穆斯塔法·纳伊玛多有点评此间奥斯曼帝国时局的生辉妙笔,尤其是借鉴阿拉伯史家伊本·赫勒敦的历史循环理论,点评1699年《卡罗维兹和约》,分析奥斯曼帝国兴衰循环的历史周期,展望奥斯曼帝国的国运走向,颇具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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