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江堰发展：天府文化之源

◎ 冯广宏

我们所处的环境随着时间不断变化，这是一个不以人们意志为转移的客观事实。任何水利工程要永续运行，必须适应这些变化，不断地发展、演变，都江堰也不例外。因此，一部都江堰史，就是它的发展史、演变史。

都江堰的水源河流岷江，是一条多沙河流，发生洪水的概率和量级又比较高，所以河道演变就比较大。如果渠首工程一成不变，今天就不会再有都江堰了。

东晋《华阳国志》和北魏《水经注》说，李冰建堰时，渠首在白沙邮附近（“邮在堰上”）；枢纽形式是“壅江作堋”，用一种称为“堋”的挡水结构来抬高引水水位。可见无论是枢纽位置还是形式，此时的都江堰与后世都有着巨大的差异。现在渠首段的岷江是个弯道，但在秦汉时期，这段岷江还很顺直，那时的岷江河道远在目前河道的西南。当时在左岸阶地上，李冰曾经修了一条北江，直通宝瓶口。今天的外江江心，东汉时是一座神庙，1974年出土的李冰石像就供奉在里面。直到宋代，从二王庙山脚到三道崖，河边陆地上还住着几百户人家，大多以屠羊为业。清代，纪念丁宝桢的丁公祠也还建在河边上。现在那些地方全成河道了。单看渠首段的岷江，就有那么大的变化，都江堰渠首枢纽2000多年变化有多大，就可想而知了。至于灌区中的引水渠网，分了又合，合了又分，更不知经历过多少变化。

据四川大学张勋燎教授考证，公元10世纪的五代前蜀时期，岷江发生了一场特大洪水，将都江堰冲毁，渠首荡然无存。由于河道发生了巨大变化，复建的渠首逐渐演化到现在的位置，距李冰建堰时的“堋”，大约下移了1千米。在这以前，此种演变一定也有多次，只是文献记载缺失，不知其详。从最初壅江的“堋”，演变成近代的鱼嘴、飞沙堰顺堤，其转折点应当在五代时期。宋代的记载比较详细，当时鱼嘴称为象鼻，采用竹笼卵石结构；唐代的侧向溢洪道（侍郎堰）此时也固定化，成为飞沙堰的前身。由于千百年来工程结构皆以竹笼卵石为主，岁修工程量很大，元末吉当普毅然进行结构改革，用大块料石及铁件构筑鱼嘴等工程，提高了使用寿命，大大减轻了群众负担，破天荒地改变了上古渠首的面貌。整个明代，大胆改革亦不乏人，但因铁石结构缺乏可靠的胶结，加之地基处理没有跟上，使用寿命都只有三四十年，于是这一结构的合理性，就成为一场科技争论的焦点。清代复古思潮颇占上风，直到清末丁宝桢才大胆改建砌石结构的鱼嘴，奠定了现代渠首结构的基型。二王庙八字格言碑刻“乘势利导，因时制宜”，正是对都江堰随着客观环境变化而不断进步的最好总结。

和自然环境一样，社会环境也处于变化之中。李冰建堰时工程目标是以航运为主，《史记·河渠书》上记得清清楚楚，老百姓见到水引过来，便纷纷修渠入田，满足灌溉需要。李就顺应民情，鼓励群众开田，使灌溉面积达到万顷以上。从此，都江堰成为一项水资源多目标开发的工程。西汉经济又有一定的发展，于是郡守文翁进行扩灌工程建设，使灌溉区域从岷江流域延伸到沱江流域。三国时期，都江堰成为蜀汉政权的经济命脉，诸葛亮在管理方面下了很大功夫，不但设立专门堰官，还配备了强有力的堰工维护队伍。根据《蜀都赋》的描写，当时灌区一片田园风光，成为外地人羡慕的乐土。随着历史车轮向前滚动，客观经济形势要求都江堰做出更大的贡献，因此唐宋两代在扩建配套设施方面掀起高潮，不断完善，灌区范围较前代有了成倍的增长。虽然历史发展起伏曲折，但前进的势头始终居于主流地位，明清时期，建筑技术、管理技术、经济效益等方面，都江堰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到1949年，其灌溉面积已达到18.8万公顷，并有漂木、航运、碾磨加工等多方面的效益。这表明都江堰一直处于进步之中。因为人口在增加，生活在提高，社会在演进，都江堰就不能不进步、不提高、不发展，这是客观事物的运动规律。(www.xing528.com)

1949年以来，社会面貌焕然一新，客观经济需求空前高涨，用水部门相应增加，仅仅能够灌溉18.8万公顷土地的老工程，与新的形势便不能适应。过去那种有口无闸、自然分流的引水形式，就不能不加以改变。于是从20世纪50年代起，都江堰渠首和渠系上兴建了一系列进水闸、节制闸、泄洪闸，改变古代自然分流形式，使引水量得到人工控制，科学用水，减少浪费，大大发挥出古堰的巨大潜力。20世纪60年代，兴建了人民渠、东风渠等扩灌工程，短短10余年，都江堰的灌溉面积就扩大到40余万公顷。为了解决龙泉山以东干旱地区缺水的问题，政府将人民渠、东风渠向四川盆地丘陵区延伸，修建了鲁班、三岔、黑龙滩等大型囤蓄水库，以蓄洪济枯，并利用已有的蓄水工程，长藤结瓜，使老灌区余水和当地径流都能得到充分利用。与此同时，还对老灌区渠网进行改造，对旧有工程则进行改建或扩建。1974年和1992年，渠首外江闸、飞沙堰工业引水闸先后建成，使水量调节上了一个新台阶。于是，都江堰灌溉面积便从古代的“万顷”逐步增加到40万公顷、53万公顷，直到1994年突破66.7万公顷，同时还为城乡生活供水、发电、环保提供水源保证，成为世界水利科技史上的奇迹。

都江堰2000余年发展演进的历史对治水人士乃至各界人士都有着重大的启发意义。起初的都江堰，无论是渠首工程还是灌区渠道工程都比较简陋，大多因地制宜、就地取材，这比较符合中国人口众多、物质基础薄弱的国情。竹笼卵石结构利用岷江盛产的卵石和竹木，运费、材料费用十分低廉，而且编织技术群众一般都能掌握，因而是一种最优的选择。采取天然分水、有口无闸的形式，可以将闸门管理人员减至最少，不但能够节省开支，而且还避免了中国历史上改朝换代的影响，不至于因政治风浪而中断管理。采取岁修制度，用持续维修的方式来弥补工程质量之不足。这些都是都江堰历经2000多年而不坏的根本原因，也是古堰留给后人的一笔宝贵财富。当历史长河流进21世纪，中国经济已经取得空前发展，都江堰得到现代科技的武装，逐渐向现代新型工程靠拢是理所当然的。我们既要继承传统文明的精髓，又要引进和吸收外国的先进技术，“不薄今人爱古人”是面对都江堰发展的现实问题而应当采取的积极态度。

现代都江堰灌区还要向100万公顷发展，同时各用水部门还再三提出更高的供水要求，过去那种无调节引水方式就显得不能适应。因此，在渠首上游兴建紫坪铺大型水库，增加蓄水量，提高供水保证率，同时获得防洪、发电等效益，这是都江古堰发展至今的必然结果。都江堰一直是为民造福的多目标开发工程，哪种效益都不能放弃，因此与紫坪铺配套的杨柳湖工程便被提上了议事日程，成为都江堰发展史上最近的一笔。

【原载于2003年第5期《四川水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