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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代都江鱼嘴位置问题及天府文化之源

时间:2023-07-2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与前面的论述有关,附带讨论一下元代都江鱼嘴的位置问题。“都江即禹凿之处,分水之源也,盐井关限其西北,水西关据其西南”又另自为句,是专门叙述岷江与白沙河会合处的形势,而不是讲的当时所修的都江鱼嘴顶端的位置。

元代都江鱼嘴位置问题及天府文化之源

与前面的论述有关,附带讨论一下元代都江鱼嘴的位置问题。

最近看到几种研究都江堰历史的论著,有的已经发表,有的尚未刊布,都认为宋元时都江堰分水鱼嘴位置在白沙附近,宋元一直到明代中叶,分水鱼嘴位置可能都在今韩家坝洲头附近。元代以前都江堰渠首枢纽布置的轮廓状况是:“当时都江堰枢纽的范围比现在都江堰枢纽大,上起韩家坝洲头上端,下至离堆之间。元史载都江堰分水源头处,盐井关限其西北,水西关据其西南。又说明白沙邮在堰上。如果以分水鱼嘴首部作为坐标原点来分析,这一分水鱼嘴的位置在今韩家坝洲头的河床中”,“分水口设在白沙邮附近”。此说和我们前面的论述很不一致。其实,宋代和明代的都江鱼嘴不在上游韩家坝洲头,而与现在的位置大体相同,已有人用宋代《堤堰志》和明高韶《都江堰铁牛记碑》等记载做过详细论证[24]。此外,范成大南宋淳熙四年(公元1177年),“出玉垒关,登山,谒崇德庙……庙前近离堆,累石子作长汀以遏水,号象鼻,以形似名”[25]。这也说明宋代鱼嘴在二王庙附近,与公元910年整个都江堰已由韩家坝洲头至马脚沱小山下移数百丈的情况完全相合。怎么独独元代有鱼嘴在韩家坝洲头?这完全是由于《元史》本身的记载有误和对《元史》记载的误解所造成的误会。《元史·河渠志》云:

……于是征工发徒,以仍改至元元年十有一月朔日,肇事于都江堰,即禹凿之处,分水之源也。盐井关限其西北,水西关据其西南。江南北皆东行。北旧无江,冰凿以辟沫水之害,中为都江堰,少东为大、小钓鱼,又东跨二江为石门,以节北江之水,又东为利民台,台之东南为侍郎、杨柳二堰,其水自离堆分流入于南江。[26]

他们认为,史文记载堰首的位置,“盐井关限其西北,水西关据其西南”,其地正当在白沙河口附近。同时,以利民台为坐标排列都江鱼嘴所过地名,利民台就是我们前面讲到的今鱼嘴上游南岸马脚沱的小山,史文说堰身在利民台上游还有石门和大、小钓鱼,似乎顶端也就可以伸到白沙附近。这都是靠不住的。我们知道,《元史·河渠志》此文本引自至元二年揭傒斯《大元敕赐修堰碑》(又称《蜀堰碑》),仅在个别地方略有删润。而其删润部分,由于正史编者对都江堰实地情形缺乏了解,往往是看起来仅仅一两个字的变动,结果却文义全非。我查对了《豫章丛书》所收《揭文安公文集》(卷七)和《粤雅堂丛书》所收《揭文安公文粹》(卷二)两种本子,揭碑原文皆作:“……于是征工发徒,以至元改元十有一月朔肇事于都江堰。都江即禹凿之处,分水之源也,盐井关限其西北,水西关据其西南。江南北皆东行。北旧无江,冰凿以分江水之害,中为都江堰……”仔细对勘,二者文字出入之处,牵涉到了堰首位置记载的极大不同。揭氏为元代文学家,碑文所叙,除都江堰现实工程情况之外,涉及有关历史方面的内容,则颇多沿讹袭谬或臆测之词。叙述本身也有含混不清之处。如文中“都江堰”一词,即有广义与狭义之不同,“肇事于都江堰”就包括了枢纽工程以外上下游南北内外二江各渠堰、水道范围。而“中为都江堰”则又专指都江堰的渠首枢纽部分而言。广狭难分,易生淆乱,稍不留意,就会形成误解。碑文“……肇事于都江堰”一句,系叙述此次工程之总提。“都江即禹凿之处,分水之源也,盐井关限其西北,水西关据其西南”又另自为句,是专门叙述岷江与白沙河会合处的形势,而不是讲的当时所修的都江鱼嘴顶端的位置。正如范成大《吴船录》所说:“出玉垒关,登山,谒崇德庙,新作庙前门楼,甚壮,下临大江,名曰都江,江源政自西戎中来,由岷山涧壑出而会于此,故名都江。”修建都江堰的都江,是从盐井关东南和水西关东北的岷江与白沙河会合处才开始叫这个名称的。这里由于江中有跟李冰都江鱼嘴部分遗迹有关的韩家坝存在,也就把都江之水中分为二,所以在这里加上了一个“分水之源也”。他弄不清楚当时尚被沿用的下游都江分水鱼嘴是后来形成的,误以为“冰凿”,为了把韩家坝洲头这个分水之源和它区别开来,所以特地给加上了一个“即禹凿之处”。自“江南北皆东行”以下,才是讲的当时都江鱼嘴所分的南北二江,说“中为都江堰”,就是讲都江鱼嘴没在二江之中,这是很清楚的。碑文后面还讲道:“北江少东为虎头山,为斗鸡台。台有水则,以尺画之,凡十有一。水及其九,其民喜,过则忧,没其则则困。又书‘深淘滩,低作堰’六字其旁,为治水之法。皆冰所为也。又东为离堆……”所谓“北江”,即内江,它是从都江鱼嘴上端开始分水处算起的,以后所过之处,凡有地名可记者皆一一标出。“北江少东为虎头山”,鱼嘴上端离虎头山(即今宝瓶口前之虎头崖)必不远,亦无其他地名可记,与上述宋明人所记在二王庙附近的位置相合。如果其时都江鱼嘴分水堤埂从虎头崖一直往上延长到了2000多米以外的韩家坝上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北江少东为虎头山”了。《元史》撰人在此删去“都江”二字,使“都江即禹凿之处,分水之源也,盐井关限其西北,水西关据其西南”,变成了“都江堰即禹凿之处,分水之源也,盐井关限其西北,水西关据其西南”,也就把都江口韩家坝上端将岷江分作两派的地方直接改成了都江鱼嘴上端的位置。真可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也!

至于“利民台”的坐标作用问题,且不说利民台上游堰身之上还有大、小钓鱼和石门,是否一定能够从马脚沱小山伸到韩家坝上端尚难判定,因为大、小钓鱼和石门的长度并不明确,认定马脚沱小山就是元代的利民台本身也就靠不住。明正德《四川志》卷一二“成都府·灌县·古迹”载“废导江县,在治东二十里”,“斗鸡台,在治西一里洪崖之山”,“利民台,在治南伏龙观侧”[27]。既云在伏龙观侧而不以里数计其距离,则与伏龙观离堆之距离当不足一里[28]之数,不可能远在上游数里以外之马脚沱。又嘉靖二十年(公元1541年)修《四川总志》卷一六“经略·水利”附载嘉靖十一年(公元1532年)水利念事张彦杲《议处修堰新规》全文,其中记载了整个都江堰从堰头到堰身各部分的长度,计堰头砌石三节,每节石分别宽0.4米、0.5米、0.6米,共1.5米。“堰身外岸(按即外金刚堤)自堰头第三节石起,长一百二十四丈;……堰身内岸(按即内金刚堤)亦自堰头第三节石起,长一百五十九丈。”紧接堰身内外金刚堤的便是利民台,“利民台长六十九丈”。接利民台后为减水沟,“减水沟阔十一丈”。减水沟应在飞沙堰或飞沙堰前面的位置。这一材料说明,明代嘉靖年间整个都江鱼嘴堰身的长度也未超过三百丈,前端也伸不到索桥上游400米马脚沱的位置。利民台只不过是紧接堰身后面飞沙堰附近的一个部分,与上述正德《四川志》“在伏龙观侧”的记载相合,绝不可能是马脚沱小山。清代文献已不见利民台材料的记载,当已损毁无存。显然,用利民台的材料来证明元代都江鱼嘴前端还在上游韩家坝洲头,和实际情况不符。

我们说灌县城南的宝瓶口和离堆不是李冰所开凿的,今天大家看到的都江堰渠首枢纽是公元910年洪水移堰后的遗迹,这并不等于说它和李冰修都江堰完全没有联系,更不能抹去李冰和古代劳动人民的伟大历史功绩。从直接的意义上讲,五代以前的都江堰渠首枢纽,虽然在1000多年的时间里也有过某些改进,但它始终没有脱离李冰时的基础,大部分还维持了李冰时的原状。成都平原长期享灌溉之利,成为富庶之区,主要是李冰所创此堰的作用。从间接的意义上讲,五代初年的洪水移堰,不过是自然变化使过去的渠首枢纽搬了一次家,新堰基本上是旧堰的复制。新堰优于旧堰之处,最初也只是由地形位置方面表现出来,在基本结构方面并无大的改变。这次洪水移堰的启示,倒是可以进一步端正和加深我们对李冰凿离堆修、都江堰的认识。李冰凿离堆、修都江堰的伟大,主要是他能够在深入细致调查研究的基础上,因地制宜,因势利导,选择有利的地形充分加以利用,做异常巧妙的安排,在技术水平还相当落后的条件下,用有限的人力物力,使自然按照人们的意志发生大的变化,收事半功倍之效,为子孙万代造福,创造人间奇迹。这也正是我们研究都江堰历史应该总结的主要经验。如果我们一味地轻信传统旧说,认为李冰凿离堆、修都江堰就是把一座山劈成两半,从一大片岩石中硬凿出一条水道,甚至把鱼嘴分水堤埂从宝瓶口一直修到上游两三千米以外的地方,虽然在主观上是想说明都江堰工程创始者的伟大,但这样不仅和实际情况不相符,甚至还会给人造成错觉:仿佛李冰是不顾当时技术条件落后的实际,不必要地增加工程,采取一种大量消耗人力物力的办法来达到目的。这样,倒有可能在无意之中改变了李冰的真实形象。

【原载于1982年第04期《中国史研究》】

【注释】

[1](明)曹学佺:《蜀中广记·名胜记第六》,清文渊阁四库全书

[2](汉)司马迁撰:《史记》,中华书局1982年第2版。

[3](宋)李昉、李穆、徐铉等编纂:《太平御览》卷七五“地部·渠”,四部丛刊三编景宋本。

[4]喻权域:《宝瓶口和沱江是李冰以前开凿的》,《历史研究》1978年01期;《李冰凿离堆不在都江堰》,《光明日报》1978年5月4日。

[5]武汉水利电力学院、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中国水利史稿》编写组:《中国水利史稿》上册,水利电力出版社1979年版。

[6]徐慕菊:《都江堰的历史和泥沙》,四川省水利水电勘察设计院1981年。

[7]即今鱼嘴。

[8]唐光沛:《清代都江堰的重建》,《四川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1976年03期。

[9](清)王来通:《灌江备考·天时地利堰务说》。

[10]熊达成:《古都江堰渠首枢纽布置的研究》,《成都科技大学学报》1981年02期。

[11](清)彭洵:《灌记初稿》卷一。(www.xing528.com)

[12]熊达成:《古都江堰渠首枢纽布置的研究》,《成都科技大学学报》1981年02期。

[13]1994年与原四川大学合并为四川联合大学,1998年更名为四川大学。

[14]武汉水利电力学院、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中国水利史稿》编写组:《中国水利史稿》上册,水利电力出版社1979年版。

[15]熊达成:《都江堰》第一编,第二章,四川省都江堰管理局《都江堰》编辑室1980年打印稿。

[16]1丈≈3.33米。

[17]《全唐文》卷九三一,清嘉庆内府刻本。

[18]《异录记》卷四,明津逮秘书本。

[19]徐慕菊:《都江堰的历史和泥沙》,四川省水利水电勘察设计院1981年打印稿。

[20]喻权域:《宝瓶口和沱江是李冰以前开凿的》,《历史研究》1978年01期;《李冰凿离堆不在都江堰》,《光明日报》1978年5月4日。唯其云宝瓶口离堆为李冰前蜀之开明所凿不可信。

[21]《知不足斋丛书》二集本。

[22]《知不足斋丛书》十八集本。

[23]李思纯:《江村十论》,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

[24]唐光沛:《清代都江堰的重建》,《四川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1976年03期。

[25](宋)范成大:《吴船录》上卷,《知不足斋丛书》十八集本。

[26]《元史》,中华书局1976年标点本。

[27]正德《四川志》,四川大学图书馆藏抄本。

[28]1里=500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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