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江堰：古代至今湔山南面地形考察

在唐末以前，今二王庙至宝瓶口离堆之间，从湔山脚向南延伸，一直到现在的外江左半部都是一片陆地，其间既无现在紧靠山脚的内江水道，也无现在的宝瓶口水口和离堆，现在的离堆当时还只是湔山的一个突出部分，还没有完全和湔山分开。当时的内江并不经过宝瓶口这个地段，而是绕过湔山的这个突出部分流向下游。这一情况，有这样一些材料可以说明。

第一，中华书局1961年版《太平广记》第6册卷二九一，“李冰”条引《成都记》云：“李冰为蜀郡守，有蛟岁暴，漂垫相望。冰乃入水蛟。……至今大浪冲涛欲及（灌口）公之祠，皆而去。……祠南数千家，边江低圮，虽甚秋潦，亦不移造。”宋王象之《舆地纪胜》卷一五一云：“崇德庙李冰祠，在导江县西三十余里，《舆地广记》谓之广济王庙。”古导江县即今灌县，县治在今灌县城东南二十余里之导江铺，上引《成都记》文中的李冰祠即崇德庙，也就是现在的二王庙。当时二王庙南面靠江处还可以居住，上有“数千”（此数或有夸大）户人家，每年涨水都淹不着，说明在庙南要经过一片相当宽阔的低地才到江边，可见到唐末二王庙前尚无现在紧接山脚的一条水道，与今地情迥异。

第二，1974—1975年，都江鱼嘴附近外江河底淤沙中出土了两躯东汉晚期所造李冰等人的石像。石像在外江中出土的位置是：北距原索桥130~160余米，东距外金刚堤40米。二像南北大致在一条直线上，上下游相距30余米。它们的方向相同，都是头西足东，背上面下，俯卧横置，如以头、足两点画一直线，其延长线东与金刚堤和湔山河岸大体成直角相交。最初在上游发现的一躯，上刻铭文：“故蜀郡李府君讳冰”，“建宁元年（公元168年）闰月戊申朔，廿五日，都水椽尹龙长陈壹造三神石人，珍（镇）水万世焉”。另一躯铭文已模糊不可识，亦当为陈壹造三神石人之一。此二石像，多被人视作与《华阳国志》所载李冰作“三石人”性质相同的水则，这是不对的。内江水则必置于鱼嘴之下离堆水口附近的地方，才便于控制内江流量，所以《华阳国志》记李冰所立水则石人是在白沙邮下不远的地方，后来整个渠首枢纽下移至今处，水则位置也才随之下移到宝瓶口。如在石像出土的地方立水则，怎能起到水则的作用呢？李冰所作三石人水则，虽然彼此相距不太远，但却是分别立在外江、内江和未分流前的岷江这样三条不同的水道之中。而陈壹所造的三躯石人，从已经发现的两躯看，应该是在一起的，并不是分立在三水之中。如果是水则，有什么必要在同一处同时立上三躯？说它们是外江水则也同样说不过去。出土李冰石像铭文明言其为镇水之神像，说明其本为祠庙中供奉之物。石像出土地附近，原应为供奉李冰等人神像之祠庙。从已发现的两躯石像的倒伏方向看，原来三像应为南北横排，面西而立，其祠宇之方向，当同于今二王庙之坐东向西，而与今离堆伏龙观之坐北朝南不同。庙宇方向表明，当时此建筑前临流水，后为与湔山连接之陆地，既处于不易为洪水淹及之安全位置，亦便于祭祷者之往来，与今二王庙之情势正同。如果当时此庙所在的地形与今日金刚堤相似，两面临水，即使不易为洪水所及，建筑之方向亦必如今伏龙观之坐北朝南，石像倒伏之方向应为南北方向而非东西方向。石像出土位置和倒伏方向也证明了此地后面湔山脚下没有水道相隔，可与上述《成都记》材料相印证。(www.xing528.com)

第三，《宋史·河渠志》记载内江旧道位置时说：“离堆之南，实支流故道。”所谓的“支流”，就是与干流外江（南江）相对而言的内江（北江）。过去大家都把这句话的意思解释为：在李冰凿离堆打开宝瓶口之前，这条支流本来是绕离堆之南流向下游的。到李冰凿离堆开宝瓶口以后，它才由离堆之南改道离堆之北，经宝瓶口流入蒲柏总河的。其实，这样理解无论如何也讲不通。“北旧无江”，李冰凿离堆修都江鱼嘴之前，岷江至此未分，其时何来支流（内江、北江）绕离堆之南流过一说？再说，如果说支流绕离堆之南是指李冰凿离堆分内外江以前的情况，为什么这一说法不见于宋以前的记载，要到宋人才开始指出这一事实？这只能解释为李冰所分的内江（北江）原来是绕离堆山之南流过，因为当时宝瓶口还没有形成，自然只能如此。到宋代以前不久，宝瓶口穿通以后，才由离堆山之南改道离堆山之北经宝瓶口流过。就是在宝瓶口穿通以后，还曾经发生过水口壅塞，内江之水不经过宝瓶口而从离堆上面旁出流至蒲柏总河的情况。如清初杭爱在《复浚离堆碑记》中就说：康熙二十年（公元1681年），“是岁孟春，往求离堆古迹而疏浚之。比至，果于榛莽中得离堆旧渠，砂石壅淤久矣。盖历年堰水，惟从宝瓶口旁出，非离堆故道也”。成都科技大学^[13]水利系熊达成教授告诉我：1933年都江堰洪水，宝瓶口不畅，内江之水大部分不能由宝瓶口通过，也不由飞沙堰正常地泄至外江，而是从宝瓶口前面旁出之后，绕离堆之南，经离堆公园而汇入蒲柏总河，所过之处，冲成宽大的深槽，现在离堆公园的游泳池，就是利用一段深槽改建而成的。现在沿湔山脚的内江形成，宝瓶口穿通以后，内江之水尚可绕离堆之南东流入下游之蒲柏总河，李冰时的内江自然也就不是非沿湔山脚流过、凿宝瓶口以通之不可了。1933年经离堆公园流入蒲柏总河的洪水路线，是否其中部分段落与李冰时的内江故道有关系，也不是完全不可以考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