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尔善的电影作品并不多,一共四部:2004年的独立电影《肥皂剧》、2011年的先锋武侠喜剧电影《刀见笑》、2012年的魔幻爱情电影《画皮2》和2014年的悬疑探险电影《寻龙诀》。从作品外部看,这四部作品是从艺术电影转向商业电影,从独立制片到工业流程;从作品内容看,前两部作品与后两部作品的美学风格体现出了截然相反的定位。一方面,在选材上经历了以现实题材为话题原型到奇幻、魔幻的高幻想世界建构;另一方面,在主题上从深度哲学命题的思考过渡到更具世俗性话题的表达。
(一)空间呈现:现实世界的超越与奇幻世界的建构
乌尔善的展厅艺术旨在从一个真实空间中表达超越现实的价值诉求。在第一部电影《肥皂剧》中,他也选择了取自现实世界的故事题材,只不过这个现实因为过于残酷,或者不可思议、真假难辨而使人们不得不怀疑其真实性。作为地下电影的《肥皂剧》影像资料很少,我们可以先大体了解一下故事的梗概。第一个故事,一个受到校园霸凌的中学生绑架了邻居的小孩,并将其杀害;第二个故事,无法入睡的中年人杀了经常吵闹的楼上邻居;第三个故事,不善言辞的居家好男人杀了总是对其抱怨的妻子;第四个故事,抑郁症患者自杀时意外打掉了脑瘤,抑郁症就此痊愈。这是四个取材于新闻报道及都市传奇的故事,相互之间毫无关联,却组接成为我们周边的生活世界,真实又荒诞,简单又离奇。我们无法用常规逻辑解释这些事件的起因与结果,但能留下无限的思考。这正是存在主义哲学等现代流派意图表现的世界,充满了非理性的、无意义的元素。对现实世界的超越,难免会带有残忍、阴暗的灰色影调,却给乌尔善的自我表达提供了极大的空间。接下来,他的第一部商业电影选择突破中国传统的江湖世界,在一个架空的历史空间中,设计了交错发生的三个故事。电影讲述的是武侠故事中的常规母题:复仇、夺爱、贪婪。主人公并非传统故事中的侠客,而分别是杀猪的屠户、学厨的哑巴、隐退的铁匠,他们在阴差阳错中改变了命运走向,没有了之前武侠电影的卧薪尝胆和江湖正义。“《刀见笑》不是一个武侠片,是一个无侠片,这个故事里没有侠客精神,它谈的就是人,但是对于武侠类型来说,它又有武侠类型的基本要素。”[4]这些零散的故事组合到一起,形成了对江湖世界的超越。
前两部电影的选材之所以定位在都市与动作的类型范围内,考虑的是成本与风险,当然也基于乌尔善强烈的个人表达欲。《肥皂剧》是对当代人生存境遇的大胆猜测,《刀见笑》是对金庸和古龙经典小说的解构。而到了《画皮2》和《寻龙诀》,选材范围发生了变化,不再是一个我们熟悉的环境——传统的或生活化的,而是一个高幻想性的世界。“高幻想性”是来自网络文学的术语,指的是远远高于现实世界法则的类型,如仙侠、玄幻、奇幻等。[5]现在看来,乌尔善从现实世界的超越走到奇幻世界的建构的动力,一方面来自市场与观众,因为电影观众的年轻化,网生代更感兴趣的是未知却能充分整合他们知识结构的价值体系与空间体系;另一方面,则是作为艺术家的乌尔善从奇幻类作品中找到了同样可以发挥其艺术想象力的空间。进入21世纪,幻想类作品已经占据越来越重要的地位,特别是在影视艺术中,好莱坞科幻电影、魔幻电影为我们打开了重新思考世界与想象未知的大门,这不仅仅是商业模式的成功,更是人类对世界的探索与感知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著名奇幻文学家托尔金称之为“第二世界”,是人们因不满足于第一世界的束缚,用幻想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它也使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神话传说、玄妙故事焕发出新的活力。《画皮2》中带有《魔戒》中古世界色彩的天狼国、先灵谷与中国《聊斋志异》中的妖魔修炼相结合,给了新力量导演丰富的故事素材,帮助他们去重写民间传说中的人神世界。在观影主体90后、00后渴望的视觉奇观的背后,是他们对无法超越现实世界而建构新世界的愿望的达成。《寻龙诀》更利用“鬼吹灯”的超级IP号召力,将具有中国文化特色的冒险类电影呈现在银幕前,以替代影响了中国几十年的好莱坞系列盗墓探险电影如《夺宝奇兵》《古墓丽影》《木乃伊归来》等。这又恰好吻合了乌尔善作为中国导演对好莱坞入侵的一种对抗心态。(www.xing528.com)
(二)主题表达:哲学思考与世俗情感
从乌尔善选择的现实世界、武侠世界、奇幻世界来看,在他的主题表达中,越是曾经习以为常的世界,越是隐藏着复杂与晦涩的主题,而越是我们未曾体验过的世界,越是呈现着生活中普遍的情感共通性。在这四部电影中,乌尔善试图表达的思想与价值观从充满哲学意味的现代思潮、宗教命题到世俗化的儿女情长、患难之交。《肥皂剧》是四段关于死亡的故事,是现实题材,讲身边人的故事,典型的蔡明亮风格:固定的机位,画面内部调度,非常写实,在极度冷静中突然转变人物的性情与命运。人性的复杂远远超过我们现存的逻辑体系与道德判断,初中生、好丈夫在极端行动前的冲动正是人性多面性与多层次的折射,乌尔善一直试图在存在主义的层面发起寻问,当然回答也是隐喻式与多义式的。丹尼尔·贝尔认为艺术是通过“想象的表现方法诠释世界的意义,尤其是展示那些从生存困境中产生的、人人都无法回避的所谓‘不可理喻性问题’”[6]。显然,作为电影导演的乌尔善也是如此理解的。他的本科毕业论文题目即是“隐喻——广告效果的设计方式”。他认为,电影可以将视觉禁忌、非视觉的感受和抽象的观念转换为影像形式表达,从而有助于理解,而且“电影的经验是语言无法传递的,之所以选择做电影,就因为我是想做语言无所传达的东西,所以一定要通过视听体验去感受时间的强度”[7]。他在《刀见笑》中所涉及的对佛教的理解,同样采取的是先锋性的手法,以鸡、蛇、猪隐喻贪、嗔、痴。独孤城贪恋天下第一,却被无名小辈一刀毙命;哑巴一心复仇,却失去了所有;屠户痴心美色,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电影开场,鸡、蛇、猪首尾相衔,形成环状,寓意善恶有报,因果循环。三个故事的讲述中,运用了层层嵌套的叙事手法,需要对佛教、环形叙事、快速剪辑有一定阅读经验的观众才可以理解,再加上画面极度灰暗与凌乱,普通观众往往会产生“看不懂”的想法。但乌尔善加入了大量喜剧元素与动漫、无厘头的桥段,让普通观众可以获得另外的观影满足感。
尽管《刀见笑》有喜剧式的外壳和无厘头的桥段,但它仍然是一部小众的电影,投资也仅有500万。当乌尔善面对过亿投资的《画皮2》时,他不得不藏起部分张扬的个性,倾向更具大众性的、更安全的爱情与友情话题。并且与《画皮》观众定位年龄偏大、围绕第三者等话题进行比较后,续集的爱情主题定位变得更年轻化。“凡是谈恋爱的人都会面对这个问题,够不够漂亮,爱人是爱你的皮相还是爱你的内心”[8],因此,聊斋文化所包含的妖性之善与人性之恶变得更加视觉化,妖与人各有烦恼并且共享统一的价值评判标准,妖想变成人,人想变成妖,小唯为了解决寒冰之苦,公主为了得到永生的爱情,她们达成“换皮”契约。“你看得出天空的颜色吗?流得出眼泪吗?闻得到花香吗?”小唯对雀儿的提问简单之至,尘世中人忽视的生活之美,偏偏是妖最向往的世界。《寻龙诀》的主题同样直白,变成了兄弟之情。丁思甜为救胡八一和王凯旋而牺牲了自己,这段往事是兄弟二人心中永远的伤痛。胡八一和王凯旋希望通过寻找“彼岸花”复活曾经的战友丁思甜,直到在最后的光晕幻觉中,胡八一才懂得活着的人只有好好活着,才对得起朋友的付出。在探险类型包装之下,这是更加朴素的道理。我们看到,故事主题从早期电影的模糊与多义转变为简单纯粹,是基于大众观影心态的考虑,也更加强化了电影作为文化商品的公益属性与教化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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