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传统文论中,现实主义常代指与浪漫主义相对的创作方法,要求创作者紧扣时代脉搏、反映时代精神、直视社会矛盾、揭示种种现实困境的逻辑根源与可能走向,并或含蓄或隐蔽地表达主体的理解与评判。现实主义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会有不同的表现形式。19世纪最为盛行的是以巴尔扎克、司汤达、福楼拜等为代表的批判现实主义,其作品对其所描述的社会历史通常持否定和批判的态度,后来在苏联又发展出一种积极反映社会主义建设新面貌的积极现实主义。当前中国由于社会发展不平衡所导致的社会两极分化,以及西方意识形态对中国的强势对抗的时代背景,决定了中国电影在反映社会现实问题时应秉承民族担当与艺术批判的原则。饶曙光先生认为,当前“‘批判现实主义’这个概念我们一定要谨慎使用,能不用就最好别用。为了让现实题材电影创作有更广阔的道路、空间,我们需要一个能让更多的人接受的说法,这对于我们现实题材电影的创作和发展都至关重要”[16]。陈旭光则提出“问题现实主义”的概念,用以指称“那一类直面现实问题、反映社会问题,致力于解决问题的电影,态度是积极向上的”。[17]问题现实主义通过典型人物和典型事件,发现社会问题,探究其内里深层的根源逻辑,并以电影的方式适当地给予大众以“想象性解决”的安慰,而不是简单以批判的态度揭示和暴露问题,这正是当前新力量导演对于现实干预的积极态度与策略手法。
新力量导演在现实题材电影中大量运用真实化与典型化这两种传统的现实主义创作原则。如电影《我不是药神》取材自真实事件,原故事主人公陆勇作为一名慢粒白血病患者,因无法承担高昂的抗癌药药费,就从印度购买药效相近、价格低廉的仿制药“格列卫”,却因替病友代购此药而被提起公诉,后在病友的联名求情下被无罪释放。这就是轰动一时的“2014年印度抗癌药代购案”。影片在改编的过程中对原型人物陆勇进行了典型化处理,抹去了他作为白血病病友的患者身份,而将其设定为一个普通的草根英雄。一开始他是为父筹钱看病,后因白血病人团购仿制药而入狱,实现了人物的成长与心灵救赎。当然,除了典型化处理故事主人公之外,影片最为可贵的地方是镜头无声地对准底层白血病患病群体的生存境况,以众生相的形式向观众展现了因病致穷而无望挣扎的底层困境,从而引发社会反思医改制度中存在的问题,体现了电影对艺术良心和社会责任的坚守。
《白日焰火》《暴雪将至》《暴裂无声》《追凶者也》等黑色类型电影对于当下社会问题的反思同样针砭时弊,发人深省。《白日焰火》和《暴雪将至》聚焦中国工厂改制过程中的底层阵痛,极具历史见证意义。尤其是刁亦男的“工厂三部曲”《制服》《夜车》《白日焰火》,描绘了社会转型过程中“被历史遗忘的一代”。影片大量使用低光度摄影,镜头不经意地扫过满目疮痍的老旧工厂,那些废弃的烟囱、工厂和无所事事的下岗工人,这种冷静甚至有些纪实风格的镜头语言犹如历史的一面镜子。而进入叙事主线内部的故事人物也多数陷落在经济或精神重负之下苟延残喘,因为一个意外就会引发一场无法收拾的人生厄运,如《制服》里的那件警服、《白日焰火》里的那件皮氅,故事折射的是一代人被历史巨轮碾压过的真实的底层生存境况,精准切中了时代症候。《暴裂无声》和《追凶者也》展现的是一个阶层日趋分化的社会,食肉阶层为富不仁,中产者自身难保,而那些身处社会食物链底端的人困兽犹斗。导演在《暴裂无声》的片尾那“无声”的暴裂与呼喊算是对社会的警示。《追凶者也》中杀手被枪击前那段对房地产开发商的控诉也折射了当代社会的普遍心声。(www.xing528.com)
而像《狗十三》这样表面看是一部青春片,深层折射的却是典型的中产阶级家庭的教育焦虑。当前中国随着社会贫富差距的拉大,上升通道处于半封闭状态,社会的急速变迁使中产阶级的焦虑与危机成为一个普遍的社会问题。《狗十三》中的父亲作为典型的中国中产阶级形象,有儿有女、有房有车,但光鲜的外表之下深裹着的却是充满焦虑且压力重重的残酷现实:重组家庭,女儿依赖垂垂老去的父母抚养;自己整天奔波于职场,百般经营,甚至不惜拉上妻子儿女陪伴;面对青春期的孩子,自己有心却无力做到真正的陪伴。中产阶级通常更多地把希望寄托在子女的教育上,因为他们深知教育关系着家庭和孩子的未来。另外,《嘉年华》涉及少女性侵问题,《找到你》围绕儿童拐骗问题展开等。新力量导演通过电影对当前现实生活中的矛盾和某些普遍被关注的社会心理问题做出了艺术的回应,并通过种种镜语含蓄或隐蔽地表达了对现实的理解与评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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