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权与环境：因纽特人诉美国案

2005年12月7日，63个因纽特人在极地因纽特人联合会的支持下向区域性国际组织——美洲人权委员会提起对美国的诉讼。^[6]这是第一个将土著人权和气候变化联系在一起的案例，促进国际社会对于气候变化与人权保护关系的认识与关注，也引起国际社会对气候变化背景下人权保护问题的思考。

（一）基本案情

1.诉讼提起的背景

爱斯基摩人，又称因纽特人，生活在北极地区，分布在从西伯利亚、阿拉斯加到格陵兰的北极圈内外，分别居住在格陵兰、美国、加拿大和俄罗斯，总人口约13万。他们的生活环境严酷，通常要面对几个月甚至半年的黑夜，还有零下几十摄氏度的严寒和暴风雪。正是这些艰苦的自然条件，因纽特人形成了自己独有的生活方式和传统文化。但是这种独特的文化正在受到全球气候变化的冲击。

因纽特人原本主要以食用海豹、北极熊以及北冰洋的鱼类为生。但是随着全球变暖，北极地区的冰层大面积融化，这些生物因为不能适应环境的突然变化，数量正在锐减。北冰洋海面封冻时间缩短，冰层变薄，导致因纽特人狩猎时间缩短。同时，原本他们乘坐雪橇来往于各个定居点之间的习惯也因全球变暖变得不再安全。因纽特人的定居点不断萎缩，越来越多的年轻人离开社区去新的城市生活。因纽特人的传统文化与生活方式因此受到严峻挑战。^[7]

2005年12月7日，在《京都议定书》第一次缔约方大会期间，63个因纽特人在极地因纽特人联合会的支持下，以美国和加拿大全体因纽特人的名义向区域性国际组织——美洲人权委员会提起对美国的诉讼。他们认为，美国基于自己的利益退出《京都议定书》，也没能制定切实有效的气候变化政策，拒绝为全球的温室气体减排任务做出自己的努力。这种行为违反了《美洲人的权利与义务宣言》赋予因纽特人的包括居住、健康、环境以及良好生活和家园不容侵犯等人权。^[8]因此，美国要为气候变化给因纽特人带来的人权损害负责。

2.诉讼请求

因纽特人在起诉书中提出，他们有以下7项人权受到侵犯。

（1）文化权利

因纽特人认为，因纽特人的文化和他们居住的土地有着紧密的联系，保护祖先的土地是他们文化权利的重要组成部分。气候变化导致的自然环境变化和自然资源衰竭给因纽特人的文化要素带来极大的负面影响，严重侵犯了文化权利，同时也让因纽特人独特的传统文化知识逐渐失去传承下去的意义。因此，起诉书中提到，美国在温室气体排放监管方面的无所作为引起的北极地区气候变化，剥夺了因纽特人的文化身份和他们作为独特个体存在的文化模式，侵犯了他们的文化权利。^[9]

（2）享有和利用传统土地的权利

因纽特人从几千年之前开始，就一直占有和使用北极、格陵兰、美国、加拿大和俄罗斯等地区的土地。从这个角度来说，因纽特人认为他们对这些地区的土地和海冰享有财产权。气候变化正在使他们的财产遭受贬值。起诉书中提到，美国在气候变化方面的不作为侵犯了他们享有和利用传统土地的权利及其财产权利。^[10]

（3）使用和享受个人财产权及对传统知识的知识产权

《美洲土著人民权利宣言》明确提出，土著人的文化、艺术、技术和科学的精神遗产，受到知识产权的法律保护，保护其开发、利用、共享、售卖、遗赠和继承。^[11]因纽特人的传统知识正是一种宝贵的精神遗产，却因气候变化的影响而逐渐失去存在的价值。他们的北极物种知识以及对土地、海冰的传统知识正在受到气候变化的挑战。

（4）健康权

因纽特人认为，气候变化带来的影响还损害了他们的健康权。首先，他们的食物质量受到影响，使其不能摄取到足够的营养来维持健康。其次，自然环境的改变导致昆虫和害虫的种群发生变化，给因纽特人带来新的疾病。最后，太阳辐射增大提高了他们患皮肤病的概率。除此之外，风景和文化遭到破坏也给因纽特人带来心理健康的损害。因此，健康权的损害与环境退化是息息相关的。这些因为美国的不作为而导致气候变化问题，侵犯了因纽特人受美洲人权制度保护的健康权。

（5）生命权、安全权

根据《美洲人的权利与义务宣言》，每个人都享有生命权、自由和安全权。生命权是所有权利中最基本的权利，并被所有主要的国际人权条约承认。美国批准了《美洲国家组织宪章》和《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国际公约》等人权文件，承认了《美洲人的权利与义务宣言》《美洲人权公约》等文件中确定的生命权这一基本权利。^[12]因此，美国有责任保护北极的生态环境，保证其不会威胁因纽特人的生命安全。

但是气候变化导致食物锐减，不可预知的天气状况使因纽特人的出行风险大大提高。起诉书中认为，气候变化对北极环境的损害已经达到威胁人类生命的程度，美国已经违反了它在《美洲人的权利与义务宣言》下应承担的保护因纽特人的生命和人身安全的职责。^[13](www.xing528.com)

（6）生存权

因纽特人维持生活的很重要一部分就是外出狩猎和捕鱼。但是因为海面封冻时间的缩短以及冰层的变薄，狩猎捕鱼变得更加艰难。封冻期的提前结束，大大缩短冬季冰雪旅游旺季，使得构成因纽特人很大一部分收入来源的旅游业也受到影响。北极气候变化使因纽特人的生活收获更加困难，甚至逐渐剥夺他们的生存能力。起诉书中讲道：“全球变暖的影响已经侵犯了因纽特人以自己的方式谋生的权利。”^[14]

（7）居住权、迁徙权和住宅不受侵犯权

《美洲人的权利与义务宣言》保证每个人在自己的国家和土地上居住与自由迁徙活动的权利，并保证每个人的住宅不受侵犯。但是因纽特人住房的可居性却因气候变化受到严重威胁。冻土融化导致建筑物地基移位，日益严重的风暴以及海岸侵蚀破坏了沿海因纽特人的家园和社区结构，他们不得不放弃原来的栖息地。起诉书中指出：“全球变暖带来的影响侵犯了因纽特人居住、自由迁徙和住宅不受侵犯的权利。”^[15]

3.案件结果

根据美洲人权保护制度，个人不能直接向美洲国家组织下辖的美洲人权法院提交案件，因此个人对美国的人权诉讼无法成功。同时，美国至今没有批准《美洲人权公约》，即使能够将案件起诉至美洲人权法院，美洲人权法院的判决对美国也不产生法律约束力。由于美国参与美洲国家组织，美洲人权委员会可以接受解决因纽特人针对美国的诉讼，于是该案被提交到美洲人权委员会。委员会于2006年12月拒绝考虑因纽特人提起的这一诉讼，但仍为此案举行了听证会。2007年3月1日，听证会如期举行。但是最终该案件也没有得到裁决。^[16]

（二）案件意义

1.引起国际社会对气候变化背景下人权保护问题的思考

因纽特人诉美国案是第一个将土著人权和气候变化联系在一起的案例，它让国际社会开始关注气候变化背景下的人权保护，尤其是土著人权保护的问题。

土著民族是世界上的弱势群体，特别是在殖民主义时期，他们是最大的受害者。但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土著民族的权利都没有得到重视，他们甚至无法享受一般性的保护。直到近30年，随着有关土著民族普遍国际法的形成与发展，这一状况才有所好转。国际社会逐渐认识到应该关注以及保护土著民族的权利。

土著民族的生活方式与他们的土地和自然环境联系紧密，他们的文化理念与传统价值也与其依存的自然环境息息相关。因此，在气候变化背景下，土著民族对气候变化引起的环境破坏问题会做出非常大的反应，因为他们非常容易受到环境恶化带来的威胁。同时，由于土著民族低下的经济能力和边缘化的政治生态，他们无法独立应对气候变化带来的各种问题。然而，目前国际社会没有专门保护土著民族免受气候变化威胁的国际法律文件。

因纽特人诉美国案将土著民族因气候变化所受的人权损害置于国际人权斗争的舞台之上，提醒世界人民关注气候变化背景下土著民族的生存状况和权利现实。这对保护土著民族的人权具有重要意义。

2.促进国际社会对气候变化与人权关系的认识和关注

因纽特人诉美国案虽然最终没有得到裁决，但是作为第一个将气候变化与土著人权联系起来的案例，它极大地促进国际社会对气候变化与人权保护地关系的认识和关注，起到很好的正面宣传作用。

继2005年因纽特人诉美国案之后，关于气候变化与人权的议题越来越受到国际社会的关注与重视。2007年11月，小岛国联盟成员在马尔代夫通过《关于气候变化对人类之影响的马累宣言》，呼吁联合国人权理事会以迫切的态度对待气候变化对人权的影响。2008年，在马尔代夫等国家要求下，联合国人权理事会通过第7／23号决议，请求联合国人权事务高级专员办公室听取各国和其他利害关系方的意见，对气候变化与人权之间的关系做详细的分析性研究。2009年1月，联合国人权事务高级专员办公室在综合各方意见的基础上发布了《关于气候变化与人权的关系问题的报告》。^[17]

气候变化是典型的环境问题，它需要世界各国共同努力来解决。因纽特人诉美国案将气候变化从环境问题的层面延伸到人权问题层面，促进国际社会对气候变化影响人权保护问题的认识与关注。

通过上述对因纽特人诉美国案的简要分析，可以看出，在气候变化的背景下，人权保护方面确实受到很大的冲击，也存在很多的问题。下面将结合人权以及气候变化内容，简要谈一谈气候变化背景下应该如何保护人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