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军活动本身不具驱动力，因此必然是与欧洲政治的发展交织在一起的。能否发动十字军远征，取决于能否说服人们将原本用于本土的资源用到战争和海外移民上。不得不承认，维持人们对大小战役的热情容易，在海外建立定居点就难了。人们可能会争论大规模十字军（passagia generalia）和小规模十字军（passagia particularia）孰优孰劣，可能会讨论十字军远征中军事指挥应当统一还是分散，探讨军事修会应当享有多大程度的自主权。但最终，在多次十字军远征中，天主教势力还是将大批人员和物资送到了黎凡特地区。历次十字军远征固然通过巨大的金钱花费刺激了南欧部分地区（特别是意大利）的经济发展，但北方地区的大量财富被抽走并用到了其他地方。当时的人肯定都能看出这一点，北方人却依旧踊跃参加十字军远征。
然而，成千上万参与远征的人没有定居在圣地，没有鼓励女人们留下，没有在那里建设大型城市、修造大教堂和大学，也没有组织起来改变非天主教人口的信仰。这是为什么？我们固然可以说，十字军诸国别无选择，只能集中精力进行战争，将全部资源用于防御敌人，但这并不是全部原因。倘若当时有更多的欧洲移民前往圣地，十字军国家就能有足够的人力来一边抵挡穆斯林势力的反击，一边继续扩张。他们的穆斯林对手常常起内讧，十字军利用这一点多少保护了自己的国家，但十字军国家没能继续建立起常见于13世纪西方王国的成熟行政体系，圣地国家中不同人口间的悬殊比例也从未得到改善。话虽如此，倘若30万名德意志人能在“东进”时期定居在斯拉夫人的土地上，为何就没有那么多基督徒在圣地定居呢？何况按照基督徒们自己的神学理论，十字军国家占据的土地是救主耶稣从死里复生的地方。
针对13世纪的十字军远征活动，特别是本书尚未论及的远征（例如最终征服君士坦丁堡的第四次十字军远征），我们可以做一简短总结。在第四次拉特兰会议上，英诺森三世为下一次远征的准备工作寻求帮助，希望获取更多支持。这次远征就是第五次十字军远征，通常认为这次远征始于1217年，终于1221年。这批十字军由匈牙利国王和奥地利公爵统领，向埃及发动进攻。1219年，在长达一年的围城之后，十字军攻陷了尼罗河口的达米埃塔，他们虽然取得了胜利，实力却遭到了削弱，因此这些军人决定等援军抵达之后再向内陆进发。在表面上，这是个明智的决定——前提是他们真能等到大批援军。然而在现实中，这段等待的时间给了敌人喘息的机会，让他们建立起内陆地区溯尼罗河而上的防御体系。十字军开拔之后，人们发现即便有1220年至1221年抵达的援军相助，他们也无法攻破当地军队的防御。而倘若此时撤退，十字军就可能彻底崩溃，指挥官要面临全军覆没的风险。最终，十字军和埃及军队商议后决定投降，这保全了军队，但代价是将达米埃塔交还给穆斯林势力控制。
一些历史学家会继续给1221年之后的十字军远征编号，但他们的标准并不统一，还是用十字军领导者的名字来给远征命名比较方便。从1228年到1240年，有数次十字军运动，主要领导者分别为德皇腓特烈二世、香槟伯爵蒂博（Thibaut）和康沃尔伯爵理查。正如我们在第16章中看到的，腓特烈率领的1228年远征固然使耶路撒冷重新回到了十字军的手中，但这一成就是靠签订外交协议而非武力取得的。参加十字军的男爵们并不喜欢这个协议，原因有二：其一，协议并未限制穆斯林出入他们自己的神圣场所；其二，协议禁止人们重修当地的工事，十字军无法在当地实行有效的军事控制。
蒂博和理查的十字军远征分别开始于1239年和1240年，他们麾下各有一支规模不小的军队，两人主要利用穆斯林统治者内部的不和，靠军队给圣地带来了某种程度上的稳定。不过，两人都无法重建耶路撒冷的防御体系，也未能在东方留下规模足够大的军队来改善圣地国家的处境。事实上，当蒂博和理查班师返回欧洲时，当地的局面已经开始恶化。1244年，信仰伊斯兰教的土耳其军队重新征服耶路撒冷，以超越萨拉丁之后所有穆斯林势力的高效表现横扫整个圣地，对基督徒而言，这不啻一场新的灾难。
上述种种状况促使路易九世介入黎凡特的局势。1249年，史上规模最大的十字军之一入侵埃及并夺取了达米埃塔，然而，次年春季十字军进入内陆之后发生的事则令人沮丧，而且几乎与第五次十字军远征如出一辙。唯一的不同在于，这支十字军被敌人彻底击溃，包括法兰西国王在内的大批人员也成了俘虏。为了赎回这些人，法国不得不支付大笔赎金，将达米埃塔还给穆斯林势力。尽管如此，路易却没有像之前的十字军领袖们那样，在远征的高潮结束之后便立即返回欧洲。路易获释后立即乘船前往圣地，送去了从欧洲带来的金钱，用于重修仍在十字军控制下的驻军地点，比如凯撒里亚（Caesarea）。1254年，路易离开圣地，之后出资在当地建立了一支长期性的武装力量。从路易的行动中，我们可以明显看出，当时的西方人已经意识到了十字军国家在人口比例方面的严重问题。
最后一场大规模的十字军活动是入侵突尼斯，我们在讨论安茹的查理的地中海政策时有所涉及。这场远征在1270年取得了一定的的胜利，查理迫使突尼斯承认自己名下领地的贸易霸权，后来，当穆斯林和基督徒在地中海地区发生小规模冲突时，突尼斯也多少保持了中立。然而，十字军在圣地徒劳无功，这些成果也就失去了意义。路易九世去世后，安茹的查理掌控了局势，后来成为英王爱德华一世的王子抵达了突尼斯。爱德华决定乘船前往东方，但他手中的兵力有限，饱受瘟疫之苦的法军也已经启程回国，因此这支英格兰十字军没能发挥太大的作用。爱德华一世毕生都希望能够率领一支大军夺回圣地，但发生在英格兰的事让他无暇他顾。(www.xing528.com)
不可避免的事（当然，或许做历史研究时不该说这么绝对的话）最终还是发生了。1291年，埃及的穆斯林势力马穆鲁克王朝（Mamelukes）征服了最后一个十字军据点——大型港口阿卡。在阿卡，所有条顿骑士团成员都在保卫城市的战斗中奋战至死。取得胜利的穆斯林军队则发起了复仇，屠杀城中所有被怀疑同情法兰克人的人，连犹太人也未能幸免。此后，胜利者们大大巩固了阿卡的城防工事，他们用海沙填埋了被毁的建筑，在旧城的废墟上建造了一座新城。阿卡成了要塞。此时，还受基督徒掌控的只剩下塞浦路斯等一部分地中海岛屿，其他所有地方都在穆斯林势力的控制之下。对拜占庭帝国——或者说这个帝国的残余——来说，大难临头只是时间问题了。而这个帝国居然能在历史舞台上坚持那么久，实在叫人惊叹。
【注释】
[1]此人即阿拉贡的佩德罗二世（Peter Ⅱ）。——译者注
[2]穆德哈尔（Mudéjar），指在西班牙再征服活动的过程中，被允许居留在西班牙土地上的穆斯林。——译者注
[3]此人即阿拉贡的伊莎贝拉（Isabella of Aragon），海梅一世之女。——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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