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纪欧洲盛期：贵族家庭的生活

本章标题“哥特世界”在广义上也应该包括农民和所谓的下层社会。这些人也会造访圣地，可能是地方上的小教堂，也可能是宏伟的主教座堂和修道院教堂。他们喜欢的故事情节，有的跟上流社会文学中的故事情节很像，有的取材于后者，也有的成为后者的灵感来源，这些故事也深受贵族们喜爱。不过，确实存在着一种贵族式的生活方式，将哥特世界中的出身高贵之人与低阶层的居民区分开来。这种生活方式在某种程度上是13世纪时整个欧洲的贵族阶层所共有的，但也有地区差异。在此，我们将重现贵族生活的一些方面，不过我们会避开法兰西岛这个传统核心区域，为的是既找出不同区域贵族生活的共性，又感知地区之间的差异。波兰会是个很好的例子。

在第16章中，我们讨论了“东进”和蒙古入侵动荡背景下波兰贵族的崛起。波兰王室权威受到削弱，贵族们得以随心所欲地剥削当地农民，当地形成了相当落后的农奴制度。贵族盘剥农民，掠夺城镇财富（许多财富得自波罗的海东部的贸易，可用于供养军队），因而可以随意追赶潮流，当然，他们也会挥霍过度，上流社会中的许多人都背上了沉重的债务。

在13世纪的波兰，哥特式建筑取代了12世纪末占主流的罗马式建筑，而主要借助贵族捐赠建造起来的哥特式建筑则成了贵族表现自我的重要方式。在某种程度上，将哥特式风格传播到波兰的，是波兰贵族庇护下的熙笃会机构。不过，在旁人看来，特别是在见惯了西欧修道院的人看来，波兰的许多哥特式修道院是很奇怪的，原因之一是波兰的建筑物常用砖块而非石块建造。

在波兰，虽然王室还在虚张声势，但贵族们其实已经基本不受国家控制，贵族们权势很大，生活极尽铺张奢侈。在禁食日中，他们在公众面前表现出虔诚的态度，以及对教会、圣物和圣徒的尊重。在节庆的日子里，他们就纵欲享受，肆意浪费。波兰贵族与丹麦贵族多有来往，也跟西欧贵族通婚，由此，西欧贵族喜爱的食物也上了波兰贵族的餐桌。按照一位历史学家的总结，弗洛里安（Florian）日（每年的5月4日，弗洛里安是克拉科夫市的守护圣徒）等节日的“花费惊人，即便是穷人，也可以指望王室、富有市民和贵族向他们发放一笔慷慨的救济金”（Dembinska，1999年，第72页）。当然，这样的馈赠让下层民众再次意识到自己是依附于上层人士的，也可能在他们心中激起对后者的怨恨。

在13世纪的波兰，葡萄酒被视为上好的贵族饮料。尽管如此，除了少量用于圣餐的葡萄酒外，人们是不能直接获得这种饮料的，因为当地环境不适合生产葡萄酒，但波兰人可以进口葡萄酒。这种奢侈品被装在酒桶里，从西欧或匈牙利运来，在巩固友情、加强联系的宴会（特别是男性贵族的宴会）上扮演了重要角色。这种放纵的宴饮成了一种惯例，在中世纪晚期和近代早期的波兰贵族文化中越来越常见，特别是在加强型葡萄酒出现之后。

流传至今的波兰菜谱大多是在13世纪之后的手抄本中发现的，但称许多菜谱为传统菜谱也不为过。无论如何，我们至少可以借助这些菜谱，来想象当年波兰贵族们在盛宴上炫耀的情景。许多菜谱都借鉴了西欧贵族厨房中的做法，只换掉了一些波兰没有的原料（比如用果醋或花醋代替酸葡萄汁）。

盛大宴会（比如6月24日施洗约翰诞生日/仲夏日的宴会）上可能会有鱼冻，“只有最富裕的贵族和商人才有机会食用”（Dembnska，1999年，第166页）。做鱼时，剔除鱼肉后会留下一些边边角角的部分，比如鱼头、鱼鳍、鱼尾、鱼皮、鱼骨，这些部位通常胶质丰富。鱼冻的做法是熬煮大量这类边角部位，直到汤汁凝固。一场大型宴会上的鱼冻需要消耗数以百计的鱼，厨师调味时会用到各式各样的药草和香料，有的常见，有的则是舶来品。煮鱼（最好是油性鱼）时加的醋里可能混有不同的调味料，不过薰衣草（薄荷科的芳香植物）是人们最喜欢用的。(www.xing528.com)

风味醋的选择是有讲究的。风味醋会影响鱼的味道，此外，鱼冻该和什么一起吃，怎么摆盘，都要视风味醋的种类而定。如果用薰衣草风味醋，那么就在餐前和餐后上糖渍薰衣草，用带有漂亮紫色花朵的薰衣草枝条来装饰其他菜肴。如果没有薰衣草，那就用苹果醋煮鱼，拿苹果片佐餐，用带有苹果花的小枝装饰。

加在鱼冻里的调味料还包括月桂叶等传统香草，以及洋葱和大蒜，如果能拿到来自东方的稀有香料，厨师也会用上。在蒙古入侵之前，东方的香料是从君士坦丁堡经基辅运到波兰的。厨师会将煮过的鱼肉切碎，混入味道较淡的凝固汤汁中，再加上盐、蜂蜜和稀有香料调味，让整道菜显得更上档次、更有分量。成品被置于浅盘中，放在地窖的阴凉处定型，然后切成精致的形状，有时还雕成贵族纹章的样子——波兰的纹章是很讲究的。厨师摆盘时会用一些色泽明亮的装饰物，比如切开的水煮蛋。有的鱼冻本身色泽金黄（有时是因为烹调过程中加入了藏红花），厨师就会把水煮蛋切成两半，去掉蛋黄，在其中填入金黄色的鱼冻做装饰。

这种鱼冻只是贵族的餐桌上的一道菜而已。在欢宴日上（人们在这一天中可以无限制地吃肉），贵族们也会享用烤肉（有的直接烤，有的先腌入味之后再烤），还要抹上当地水果（比如温柏）制成的酱料，当然，葡萄酒和新出炉的美味面包管够。一场下午5点开始的晚宴可能持续数小时之久，因为宴会也是社交场合，而最讲究的宴会上还会有娱乐活动。

有时，娱乐活动安排在宴会开始前。西里西亚的亨利四世（Henry Ⅳ）亲王酷爱经典的骑士消遣活动——比武大赛。其他的王公贵族则有不同的消遣方式。主人可能会邀列席的宾客来听瓦尔滕鲁斯·罗布斯图斯（Walterus Robustus）和海尔贡达（Helgunda）不伦之恋的故事，再配上点音乐，当然还有美酒。如果主人家比较虔诚，讲的就可能是某个波兰圣徒的生平故事。许多圣徒都出自贵族之家，特别是13世纪的波兰女圣徒，因此，讲圣徒故事往往就相当于讲家族历史。

最后，宴会上有赠送礼物的环节，这是波兰贵族和所有中世纪贵族的诸多共同点之一。赠送礼物能体现并促进精英群体内部、精英群体之间、精英群体及其下属之间的团结。从贵族赏给穷人的食物，到贵族互相赠送的昂贵衣饰，在哥特世界中传递的礼物实在有很多。波兰贵族徜徉于各式各样的社交空间，在比武大赛中，在欢乐的宴会上，听着下流小调和伤感小曲，享受打开礼物包装的欢乐气氛，他们得以暂时忘却蒙古人和圣剑兄弟会的威胁，忘记那些身份低微、满心怨恨的农民，忘记自己不断增长的负债。新酿的红葡萄酒则让一切显得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