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茂伟
宁波帮的研究,已经有二十年历史,但多为泛泛研究,学术上一直没有沉下去,在不同时期与不同方面上,缺乏细化研究。这有材料上的问题,也有视野方面的问题。我们认为,应对宁波帮历史作一个断代的分析。同时,宜放在大的背景下,考察宁波帮的兴起。一般说来,明末清初,是宁波帮的形成期。由于材料的缺乏,早期(明清时期)宁波帮的研究,至今仍是一个轮廓。明朝是如何打击商人的?在明朝打击商人的政策下,宁波商人是如何成长起来的?失去家门口的国际贸易以后,又是如何外出经商的?在国内贸易中,宁波商人是如何崭露头角的?这些问题,是明代宁波帮兴起中必须要解决的问题。本文拟对这些问题,作一简略的勾勒。
明代以农立国,是一个典型的农业大国。农耕生产方式对其他方式,如商业与游牧业,持排斥态度。在明朝统治者看来,商业与农业格格不入。农民出身的朱元璋,是一个典型的农耕民族皇帝。他一上台,就学当年秦皇汉武的样,实行杀富政策,力图按平均主义原则,建立一个小农国家。有人曾否定明初存在杀富政策,这是毫无道理的。各种文献表明,明初的太祖、成祖时期,明朝实行了打击商人(抑末)政策。当时人方孝孺明确说:“太祖高皇帝以神武断治海内,疾兼并之俗,在位三十年间,大家富民多以逾制失道亡其宗。”[1]邺县槎湖张氏,明初洪武间,以资产雄里中。张宁一为此结怨邻里,有人上告,“高皇帝方剪铲豪民以立威”,立刻派人来调查。幸张宁一贿赂调查官员,得以摆平此事[2]。
在这一政策下,明代宁波商业受到打击。元明间,宁波有36个货物仓库。杨守阯作冯常《墓志》称:“元季,冯元明自慈溪徙于千岁坊,擅夷舶贸易之利,以高资闻。累甓作库,以居贿。同其时,有库者盖三十六家。俱后销亡,而此库犹存,人呼为冯家库。”[3]到了明初,在打击商人的政策下,36家贸易商全军覆没。洪武二十二年(1389)十一月,“余姚有妾诉其族长私贩海者,上以伤化,置妾于法”[4]。这个事件的另一解读是,在洪武海禁政策下.仍有少量宁波人出海从事走私贸易。处置妾,只是为了建立上下等级秩序。
明初打击富豪的手段较多,其一是用徭役折磨富户。李仕开,操履严正,居宁波城北。当元末,杜门为子弟择贤师友,不妄交游,以故,三个儿子,学问渊博。洪武初,郡国例造战舰。吏以李仕开饶财,要李仕开负责督造。军舰造好后,使者检验质量,说材料质量不好,准备将李仕开送到刑部大牢。其儿子李本代父受罪,到南京刑部。一年后,被放回。经此折腾,李氏几破产。过了十年,李仕开又富了起来,地方政府又要李仕开“主料量”,结果,仓库大米被盗,李氏又因此得罪,定为死刑。十九岁的三子李忠谦“荷械诣官”,说:“盗米者囚,罪当死,幸释老父。”地方官看看其样子,同意了,结果,李忠谦虽免死,但被黥刑,发配辽东,最后死在辽东[5]。镜川杨氏先祖杨汶,字浩卿,元末明初人。“以资甲于乡”,洪武间,“治豪右方严”.杨汶自认为是族中豪右,怕受到打击,“乃散其家千金”,避居人迹罕到处。杨汶《移居葑里》:“扰扰征徭八九年,千金散尽一身全。移居近向三家市,负郭唯余半顷田。满圃松葵含暮雨,绕门桑柘霭春烟。日高柴户无人到,醉向花阴自在眠。[6]'据此,杨汶是为避繁重徭役而散财千金的,最后只剩下郊区的半顷田。一个积财的富商家庭,两次受到折磨;而散财的富人,则避免了灾祸。但结果都一样,富室家道中落。杨守陈讲到其家族中落史时称:“当宋元世,族蕃家盛,居室亦繁且侈矣。国初,以豪右抵禁,曾祖、祖相率而避地,于是,杰栋华榱,鞠为蓬藋,久而故址陵夷,漫莫之省。”[7]一个富室就这样中落了。
其二是强制移民。永乐元年(1403),诏徙江南闾右实北京,黄艮也在名单之中。13岁的儿子黄润玉替父解忧,上官府,要求代父移民。次年,黄润玉随移民到达北京.在都门外十里造房居住下来。新移民区“沙漠寒沍,茫无人烟”。黄润玉“倾皆给徭赋,垦圃鬻蔬”,在大家认为“生人或不堪其劳瘁”的艰难状况下,黄润玉挺了过来[8]。高桥章氏,“素以资雄”。永乐初,徙江南闾右实京师。19岁的章和为县学庠生,其时,父亲已死,长兄料理家政,弟弟尚小。因此,章和主动要求代兄迁移。章和落户大兴县,在安定关内建造了平房,"垦荒作圃,艺疏自给”。有空的时候,“教授生徒”,如此,“资渐裕”。因为站稳了脚,章和就将侄子章绘、章绍,侄孙章镒,招到北京,亲自教育。后来,章绘、章镒皆中进士,章绍中举人,从此,高桥章氏成为世族[9]。栋社沈氏也是闾右。永乐间,沈益代从父沈琦“以闾右实京师”[10]。如此,沈益就在北京定居,后其子沈应奇官至中书,卒于嘉靖初年。鄞县人吴江,“正统间,以闾右徙京师”[11]。这说明,迁闾右实京师计划,到了正统年间,仍在执行。虞谦之也是被迁移到北京的富户,成化十年(1474),“从富民籍亡归,有司逮捕甚亟”。其时,典谦之年纪已经很大,其父想让次子虞讙代兄应役,幸杨守随出面说情,得免[12]。由于富民籍是强制性“充军式”迁移,不准回迁,甚至不准回乡探亲,再加上不适应北京的生活条件,许多胆大思念家乡心切的人经常会逃回家乡。地方政府一旦发现,就要逮捕。
其三是戍边。“国初,江南富人率编置尺伍”,鄞县富人戴昇“适长区税,遂父子戍边”,效昇迁云南,而其子戴钟徙大宁之营州[13]。
由以上点滴信息,可知洪武年间打击富豪的力度有多大。国家强行将富人移民,这正是汉、明两朝的特点。
虽然在朱元璋父子时代,实行了严厉的打击商人政策,但不可能彻底消灭商业的存在。明代中叶,随着农耕经济的自我积累,商业有了量上的增加,商人也逐渐增多。在打击商人的时代,关于商人的文献记录十分可怜。我们只能通过零星的文献记录,了解明代宁波的商人与富户。
因农致富的新富人。永乐间,李山如以税户人才,授鸿胪寺序班,枳资至兵部郎中[14]。这位李山如,是一花钱买官者,自然是一富户。徐时进的祖先徐景礼,明初人,“沉雄有度,饶于资”[15],说明也是一位富户。螂县栋社孙氏也是商人。“那土瘠而民贫,稍有富者,率若江沤之起灭,而非多行无礼而天不祐乎!唯吾乡孙氏富而有积善,累叶益昌,天可征也。”[16]鄞县商人起灭无常,显然是外部政治环境恶劣的结果。孙氏因为积善,疏通了社会关系,得到了大家的认可,所以,才得以生存发展。陆氏为雨上四大姓之一。陆儦在父亲死后,“独肩家政,铢金寸帛,不入私室”,将弟弟陆偁及几个侄子培养成进士。”好施予,贫者称贷,如欲与之,券亦不却,旋即亡之。弘治间,以输助,授富义郎”[17]。显然,这也是一个富商,否则,不可能培养出几个进土,有钱揖赠。定海薛俊的父亲薛通,可能也是一位商人。“嗜善好施,人告以不给,辄捐所余赈之。后因子业儒,对众天,焚其货约。临终复以嘱其子,迄今人呼为薛外公。”[18]薛二浙,字朝宗,“生平好施济人,有贷者罄赀以予,背则焚其券”[19]。以上六个家庭,没有点明因何行业致富。不过,从借贷、输饷等因素来考察,应是因农致富者。这符合逻辑。在得到国家鼓励的农耕领域,通过辛勤的积累,有可能成为新兴的富户。
因贸易致富者的出现。城西董氏,则是经商发财者。董锐是御史董琳侄子,给事董鏊弟,大体生活在明中叶。“遇岁饥,出粟煮糜活人。国赋不足,郡守贷锐二千金,锐即捐助,代贫民之逋。守上于朝,七品散官”[20]。宁波知府向董锐借钱交国赋,确实不简单。有一天晚上,有50个人敲门,准备抢劫董锐家。董锐不慌不忙地拿出酒食,供这些人吃喝。酒足饭饱以后,再给每个人发了50两银子,对他们说:做人应该自爱,我难道不能将你们绳之以法?这批人叩头谢恩而走。过了5年,这批人拿了银子上门来谢董氏,说:那天全靠您的接济,我们靠了这批本金,好好经营,发了点小财,家里都搞得不错,现在就把这笔钱还给您。此事,一时在宁波传为佳话。城西到宁波城内,有一条河,行人过往不便,董锐出资造了一座桥,名为望京桥,至今造福于人。“诸善行甚多,详见旧志”[21]。行善是需要经济实力的。这位有能力做好事的董锐,可以肯定是商人。按50人,人得50两计,共有2500两银子。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的商人,应该还是一个大商人。董氏因为是本地大富户,所以,才会遇到强盗打劫之事。
天顺、成化、弘治间,宁波商人开始有到外地经商者。天顺年间,有宁波商人到“苏、杭等府货卖”[22]的记录。成化五年(1469),孙珂“往商于陕”。由于交通、信息传递诸因素,商人在外经商,一去就是20年,如失踪似的。弘治二年(1489),其子孙愕中举人以后,“治装之陕右,道里阻修,备尝艰险,竟寻得其父以归”[23]。由此可见,长途外出经商者的艰难,也难怪商人被视为重利薄情之人。定海人贺孟员随父戍辽东大宁卫,“尝商于南州”,“又贸木棉于丁家道口,赀货既出,值天亢旱,孟员不忍人艰食,弃券而归”[24]。贺孟员是一位随迁家属,他会想到经商,正显示出宁波人经商意识之浓厚。他过于仁慈,自然也难以做大。
张氏是宁波大家族,“以多财雄于甬上”[25]。张邦奇父亲张时敏,少承家学,通经史百家言。弱冠,补诸生。参加了一次乡试,没有中举,从此就放弃考试。后来经商,“与人相贸物,察其色至厌足乃已。虽为所绐,弗较。人稍失利,则旬月不能忘”[26]。
嘉靖间,宁波城内东门口,有一王姓皮货商人,“家累千金”,知书,对丰坊十分推崇,经常送一些礼物给丰坊,但从不讲回报。丰坊不解,问书童,书童告诉他:“此人好像要得到您的大号题字。”丰坊就写了“阑坡”。有一个书生看见了,说“这不是东门王皮吗”?王姓商人知道后,开心得.不得了,说:“我在这个城市中,就像虱子一样的渺小;您却把东门送给我,这不要太大了。皮有什么不好,我正贮藏着羊皮,等待着百里奚那样的名人出现。”当下,准备了一份厚礼,上门拜访丰坊。丰坊一听此事,大惊失色说:“这个人会讲出这种话?这可是一位有道术而藏身于市场中的了不起人物,可以成为我的老师了。”于是,延为座上客。王姓商人很谦虚,送完礼没有多讲就赶快出来了[27]。这里值得注意的是王姓商人及相关的一些商业信息。一是说明当时宁波城中,有来自各地的商人,经营各种货品。二是当时的东门口是宁波的商业中心。三是商人地位不高。在传统的四民社会中,士是最高层次的人,商人地位最低。士大夫是当时社会的中心人物,商人想和士结缘,想通过士大夫来提高地位。丰坊写“阑坡”,原有嘲笑之意,不意却被聪明的王姓皮货商解为抬高自己的话。这相反的解释,显示的是王姓商人的商人意愿。商人是社会底层人物,有求高之愿。
以上三个事例表明,明中叶,因国内贸易的出现,宁波新兴的商人零星出现。
同时,由于中外朝贡贸易的存在,宁波出现了不少外贸商人。李氏是宁波城内的大家族,李端是著名文人,“岛外诸国由海道入贡”,“俱求得先生赠言以为重”[28]。由于李氏与日本贡使关系密切,李端的三个儿子与日本做贸易生意。“诸弟尝出财与贡夷互市,负夷钱十余万。夷控有司,罪当死”。幸长子李正华“为破产以赎,事得已”[29]。具体时间不详,应该在成化、弘治年(1465-1505)间。这个事例,正好和朱漆匠事相类似。朱漆匠世居宁波灵桥门,从事古董生意。弘治九年(1496),日本商人汤四五郎通过市舶司行人向宋素卿父朱漆匠订购漆器,预付了钱。哪知,朱漆匠花完了钱,却拿不出货。到了日本贡船归国日期,朱漆匠仍发不出货,日本商人汤四五郎准备将朱漆匠状告到地方政府。浙江市舶司行人怕受到上面的谴责,协助汤四五郎,向朱漆匠催付货物。朱漆匠实在想不出办法,就拿儿子朱缩作了抵押[30]。这两个例子的共同特点是“负夷钱”,也即收了日本商人的订金,但发不出货。何以发不出货?直接的可能是收不齐货,而收不齐货的直接因素可能是政府不允许向外商供货。这里出事的核心是,采购不到货和商品卖不出去。
到了嘉靖年间,朝贡贸易体系崩溃,走私贸易盛行,宁波双屿港自发成为国际性走私贸易港。福建商人开辟了双屿港,其后,浙江商人、安徽商人也加入贸易队伍。1526年,葡萄牙商人首次来到浙江宁波外海的双屿港。在此前的1524年及此后,日本贡船也参与了双屿港国际贸易活动。日本民间商人则1545年才进入双屿港。嘉靖十九年前,双屿港属自由发展时期;嘉靖二十年后,出现海商集团化现象。从最近发现的新材料来看,自1526年以后,双屿港一直处于逐渐发展之中。双屿港发展比较快的因素有三:一是国际贸易高额利润的吸引,二是受到了地方势力的保护,三是海商武器的先进。双屿列港是一个港口群概念,至少分北港与南港,北港即大麦坑,南港即双屿港。六横岛东南部台门港一带,可能有一个葡萄牙贸易区。双屿港是中转港,商人、货物进进出出,数量不是固定的。有上千人居住,上万人进出,大体是可信的。这确实是一个规模不小的国际民间贸易港。双屿港的兴起,是中国贸易中心北移的表现。双屿港的兴起,正是江南经济发达的产物与表征。背靠发达的江南经济,外负东洋与西洋冒险商业,宁波双屿港成为当时江南最大的中外贸易中转港。双屿港的消失,使宁波失去了成为东亚国际贸易中心的机会。
在海禁政策下,宁波的中外贸易是一种走私贸易,发展条件十分恶劣。有两个商人,拿着两只大箱子,要求寄存到屠隆父亲屠浚家中。箱子运到居浚家后,船夫偷偷一打开,发现都是些珊瑚、玳瑁、香药。屠浚惊奇地说:这些都是禁物.应当充公,并且可能会被判死刑。那商人知道后,暗中到屠浚家,跪在地上求饶,愿意以一半货物作为屠浚的祝寿费,希望不耍报官[31]。这个故事透露出的信息是,商人在暗中进行走私贸易。商人只要有利,就会铤而走险。因为是政府禁止的东西,一般的百姓都是怕的。
海外贸易中产生了一批新兴商人。晚明时期,定海商人严翠梧、方子定等人从事海外贸易,往往“以数十金之货,得数百金而归;以百余金之船,卖千金而返”[32]。这表明,当时从事海外贸易,利润率比较高。外地来宁波经商者也不少。宗谊祖先是南直隶徽州府歙县人.后来因经商.移居宁波。“徽俗,以懋迁有无为业。起家至陶猗者,不可指屈”。宗谊家族正是一个典型的徽商。宗氏居雨东,说明也是一个靠海上贸易起家的商人。从时间上倒推,宗氏祖先到宁波从事贸易生意,当在嘉靖年间。到了万历至崇祯年间宗谊父亲一代时,宗氏家族“以此豪于资”。宗谊“性所好独在诗,绕状阿堵,绝口不道,若篓儒然”。拥有了那么多的家财而不肯讲,绝对不是什么美德,而是当时的社会环境不允许露富。清初时,宁波抗清义军缺乏军费。宗谊“慨然发其家,得十万金,径送钱督师营”。后来,军队到海上,军费仍不够。宗谊又最后“货其田园、奴婢之未尽者,以应之”。到了这个时候,宗谊已倾家荡产,“无担石之储”[33].宗氏家族,一下可以拿出十多万家产,可见货易生意做得十分大。定海人李之挺是一个诸生,“有闽商寓其室”[34]。这显然是一位租借定海人房子的福建商人。这说明.当时到宁波经商的人较多。
到了晚明,宁波港已经成为一个国内贸易港,规模十分小。·在国际贸易无望的情况下,宁波商人转而向内陆发展,瞄准了国内贸易市场。贸易的发达,有一定的特殊要求。从当时的整体情况来看,宁波各地城市的发达程度不及太湖流域其他城镇。也就是说,宁波本地不是理想的贸易之地。故而,有眼光的宁波商人,往往到外地经商。当时南北大都市区北京、苏州、南京一带,都有宁波商人。晚明时期,苏州是南方最大的商业城市,宁波商人比较早地进军苏州。邮县徐氏家族的徐昂、徐佩、徐桂在苏州经商,成为“姑苏大贾”[35]。鄞县李氏的李邦华、李邦综、李贤升,也是“服贾四方”“服贡市廛”[36]的商人。万历年间,宁波孙春阳(1573— 1634)在苏州开设著名的南货铺。孙春阳到苏州开设南货铺,出售南北货、海货、腌腊、蜜饯、酱货、蜡烛等货物,“其店规之严,选料之精,合郡无有也”,成为“天下闻名”的南北货铺[37]。北京作为首都,也是宁波商人涉足较多的大城市。北京的宁波商人,部分是永乐以后逐步迁移北京的宁波富民后裔,更多的是从宁波来北京经商的。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约在天启、崇祯年间,宁波商人在北京设立了一本县会馆。据1924年立的《四明会馆碑记》,北京邺县会馆初创于明末,是由邮县药材业商人集资建立的。药材业是宁波商人的一大强势行业。有胆量走出去创业的商人,往往是成功的商人。所谓宁波帮,正是由这群闯荡江湖的宁波商人构成的。
绍兴的师爷,宁波的商人,开始在晚明时期逐渐出名。万历十五年(1587),陈洪宪(1572—1631)“年十六而孤,家贫,弃举子业,设廛以养其母”。崇祯间,其子陈文奂因火灾诸因素,也“弃举子业,治生以奉母”[38]。陈氏父子弃举子业,走上经商之路,这正是典型的由儒而商者。由于晚明科举竞争的过于激烈,部分读书人不再迷恋于举业,纷纷走上更为现实的经商之路。万历二十五年(1597)成书的《广志铎》是台州文人王士性写作的一部人文地理游记,讲到宁绍地区,称“盛科名逢掖,其戚里善借为外营。又佣书舞文,竞贾贩锥刀之利,人大半食于外”[39]。这是说,宁绍地区重视科举,其亲朋好友借此营生。科举之路走不通之人,转而做师爷、商人。所谓绍兴的师爷,宁波的商人,是就职业人群的主体来源而言的,并不是绝对概念。两者之间,两个地区的人显然是有交叉的。这里值得注意的是浙东地区“人大半食于外”现象。此中原因,一是人多地狭,二是因自然条件恶劣而导致的经济不发达,这两点使本地无法消化这批多余人口的就业问题。为了生存,浙东地区的人们纷纷外出谋生,从而形成中国早期的职业群体。
商业发达,带来了宁波社会风气的变化。“隆、万后,有士宦挟重贤者,遂开奢荡之风,其俗所由变邪”[40]。这里点出一个十分重要的时间点,即隆庆、万历年间以后,宁波仕宦口袋有钱后开始追求物质享受,社会风气大变,由淳朴而奢华。
(作者单位:宁波大学)
注释
[1]方孝孺:《方孝孺集》卷二十二《故中顺大夫福建布政司左参议郑公塞表》。
[2]张时彻:《芝园定集》卷二十一《族谱》,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82册,63页。
[3]徐兆昺:《四明谈助》卷十三《北城诸迹四上·冯家库》,第372页。
[4]谈迁:《国榷》卷九,第698页。
[5]徐兆昺:《四明谈助》卷六《北城诸迹一上·李氏旧宅),宁波出版社2000年版,第189页。
[6]徐兆昺:《四明谈助》卷十五。
[7]杨守陈:《杨文懿公文集》卷二十四《对鸥阁记》。
[8]杨守陈:《南山黄先生墓碣铭》,徐纮《明名臣琬琰续錄》卷十三。
[9]徐兆昺:《四明谈助》卷四《四明山落洋脉西塘河以北诸迹·高桥章》,第104页。(www.xing528.com)
[10]徐兆昺:《四明谈助》卷三十八《东四明正脉下·栎社沈氏》,第1242页。
[11]蒋学镛:《鄞志稿》卷六《吴桓》,第399页。
[12]康熙《鄞县志》卷十八《虞讙》,第637页。
[13]戴鱀:《戴中丞遗集》卷六《员外郎连城县儒学教谕茂轩戴公行口实录。
[14]徐兆禺:《四明谈助》卷六《北城诸迹一上·孝闻坊李氏,第164页。
[15]徐兆昺:《四明谈助》卷八《北城诸迹一下·徐廷尉第》,第223页。
[16]杨守陈:《杨文懿公文集》卷五《心远轩记》。
[17]徐兆昺:《四明谈助》卷十六《南城诸迹一下·陆榜眼第》,第475页.
[18]民国《镇海县志》卷二十三《薛通传》。
[19]民国《镇海县志》卷二十三《薛二浙传》。
[20]赤正《浙江通志》卷一百八十八《王国祚》。
[21]徐兆禹:《四明谈助》卷六《北城诸述·城西董氏》,第176页。
[22]成化《宁波府简要志》卷三《商贩》。
[23]康熙《鄞县志》卷十八《孙锷》,第637页。
[24]光绪《镇海县志》卷二十五《贺孟员》,第484页。
[25]全祖望:《鲒埼亭集》外编卷七〈张丈韫山墓志铭》。
[26]徐兆禺:《四明谈助》卷十六。
[27]徐兆昺:《四明谈助》卷三十《西郭南郭·城西丰清敏公宅》,第981页。
[28]徐兆昺:《四明谈助》卷十四《北城诸迹·车拚李氏》,第407页。
[29]徐兆昺:《四明谈助》卷十四《北城诸迹·车轿李氏》,第408页。
[30]郑舜功:《日本一鉴》之《穷河话海》卷七《市舶》。
[31]徐兆昺:《四明谈助》卷三十三《北郭·屠氏旧宅》,第1075页。
[32]王在普:《越镌》卷二十一《通番》。
[33]全祖望:《鲒亭集外编》卷六・《宗征君墓志铭》。
[34]光绪《镇海县志》二十五《李之挺》,第487页,续修,《四库全书》。
[35]徐志炳:《句余子传》,《四明光溪桂林徐氏宗谱》卷五十二。
[36]《迎恩桥光溪桂林徐氏宗谱》卷十四《世传》。转引自《鄞县籍宁波帮人士,中国文史出版社2006年版,第3编。
[37]钱泳:《履园丛话》二十四。
[38]康熙《鄞县志》十八《陈洪宪》,第642页。
[39]王士性:《广志铎》卷四,:江南诸省·两浙》。
[40]光绪《慈溪县志·风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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