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来没有挨打。警备队长也没有再问他。还可以在每个屋子里随便走动。就是从警备队长住房外面的穿堂屋里过,房门上站岗的也不拦挡他。
厨房有一间小屋子,住着两个做饭的老兵。雨来就同他们住在一块儿。
雨来心里想,怎么逃跑出去呢?他病了,浑身发冷。冷起来,心里像装着一大块凉冰,连牙齿都打颤儿。冷完了又发烧。烧起来,浑身就像火炭一样。
雨来躺在炕上了。他心里还是老在想,怎么逃跑出去呢?他两只眼睛呆呆地望着房顶。这整个的据点就好像在房顶上画出来了:西面一排房子,住着警备队。紧连着是厨房和仓库。东面几间房子,住着警备队长和日本顾问。从警备队长住房的外间穿堂屋一直上去,是一个大碉堡。整个院子外面围着一道深沟。沟外有铁丝网,有削成尖刀一样的木头桩子。院子的南面正中有一个大门,不分黑夜白天,都有拿枪的警备队把守,怎么能够出得去呢?
哎!雨来像装在笼子里的小鸟一样了。小鸟在辽阔的天空里翻一个斤斗,打一个旋转,飞呀,飞呀,多么自由自在。然后,飞进树林里,落在枝头上。在密密的、香喷喷的树叶子中间歇一会儿,又扑拉拉拍着翅膀,快活地叫着,向远方飞去。
如今,雨来被困在敌人的据点里,哪里也不能动了。雨来多么想念铁头、小黑、三钻儿和所有的小朋友啊!雨来多么想念妈妈和爸爸呀!雨来多么想念杜绍英、李大叔和游击队所有的叔叔们啊!就是想起那支红缨枪,都觉着比从前亲热了:细长细长的白蜡杆,明光闪亮的枪尖儿,枪缨多么好看哪,一抖,缨穗子哗地散开,好像黑夜里耍着一团火……
雨来心里又想,杜绍英从前不是说过,要打这个据点吗?真说不定要来收拾这群敌人的。可是两三天了,还不见游击队来。
这天夜里,月亮快下去了,窗户纸上只剩了一点月光。两个老兵早呼噜呼噜地睡着了。
忽然,雨来觉着有人在他的耳朵旁边低声叫道:
“雨来!雨来!”
雨来一看,啊哈,这不是李大叔吗?一骨碌爬起来,问他:
“你怎么进来的呀?”
李大叔向他摇摇手。雨来明白是不让他说话。李大叔说:
“快走!快走!”
两个人悄悄地溜出去。雨来攥着李大叔的一只胳臂,觉着自己的身子就像是一片树叶子,轻飘飘地跑哇!跑哇!也不知道是怎么通过的岗哨,怎么跳出的壕沟,怎么爬过的铁丝网,反正是出来了,完全逃出据点来了。
雨来又回到芦花村了。又和铁头、小黑、小胖、三钻儿他们玩起来了。又上夜校了。还是在三钻儿家的豆腐房里,还是那个穿青布裤褂的女老师。还是那么走到黑板前面,叫大家把书翻开。雨来还是掏出那本用红布包着书皮的课本。又见那女老师闪在一边,斜着身子,用手指着黑板上的白粉笔字,念着:
“我们是中国人,
我们爱自己的祖国。”
大家还是那么随着她的手指,轻轻地念着。
雨来又到还乡河洗澡去了。好一片芦苇呀!风从远处吹过来,宽宽的长长的苇叶子,就抖起来,沙沙地响。水鸟拍着翅膀,擦着水面飞来飞去,吱吱地叫。岸上的花呀,红的、白的、蓝的、紫的,都开了。雨来眼望着这河水。河水卷着黄沙,打着漩涡,哗哗地流。三钻儿喊叫说:
“看谁先跳下去,从水底下跑!”
雨来早就浑身热得难受了:
“看我的!”
说着,就用两个手指捏着鼻子,身子往前一扑,脑袋朝下,扑通!扎下河里去了。(www.xing528.com)
“妈呀!好凉啊!”
雨来心里一哆嗦,打了个冷颤。睁开眼睛,见那个名叫李四喜的警备队正往他脑袋上喷凉水呢。一个做饭的老兵在旁边拿着灯。原来刚才是做了一个大梦。李四喜松了一口气,说:
“好啦,睁开眼睛啦!”
听他又埋怨那个伙夫:
“应该早把凉手巾放在他脑门儿上,烧大发了要变肺炎的。”
那伙夫打着哈欠说:
“我还以为他是说梦话呢,哪知道是发高烧烧得他说胡话?”
李四喜临走的时候向伙夫说:
“小心地看顾着点儿,说不定什么时候日本人向咱们要这小孩呢。别把他‘喂了狗’!”
早晨,雨来强睁开眼,翻翻眼皮,见李四喜领来一个嘴上戴着白纱布口罩的日本鬼子,另外还有一个拿皮包的警备队。
日本鬼子把一个小玻璃管插进雨来的舌头底下,叫雨来含着。雨来又无力地把眼睛闭上了。听李四喜的声音说:
“怎么样?”
日本人的声音回答:
“死了的没有!”
过了一会儿,日本鬼子把小玻璃管从雨来的嘴里拿出来,看了看,说:
“发烧的已经慢慢的没有!”
那个拿皮包的警备队,尖声尖气地说:
“我看给他个痛快的得啦,何必让他受这个长罪。”
“什么的痛快?”
“这样,拉出去给他一枪!”
日本鬼子摇摇头,做了一个神秘的鬼脸:
“唔?死了的不要。太君的命令,快快治好,特务机关大大的用处!”
雨来就觉着有一只手攥他的胳臂,觉着疼了一下,鬼子给雨来打药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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