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5—1047年挪威史中的好王马格努斯

马格努斯·奥拉夫松是一名私生子。他的母亲阿尔菲雅德一说是一名出身高贵的英格兰女人，一说是王后的洗衣女。他刚出生时又小又弱，看起来活不了几个小时。那时候正是半夜，没人敢去叫醒国王。于是国王的朋友吟游诗人西格瓦特被叫来，他便自作主张给孩子起名为马格努斯，这是参照了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加洛林·马格努斯^[1]的名字。然后找来一名神父给孩子施了洗礼。当国王听说了发生的事，大为光火，责骂了这位吟游诗人。他的家族里从未有人用过马格努斯这名字，而且有可能他还怀疑西格瓦特是错误地选用了皇帝的拉丁姓而非他的真名卡尔。就是在这样不顺遂的情况下，这个男孩出生了，他继承了圣奥拉夫的王国，也继承了满怀追悔的人民那泛滥的纪念与爱。马格努斯在欧雷“庭”宣布成为国王时还不足11岁，但已发育得很好并且很聪明。继位的第一年他接受了艾纳·泰姆巴斯克威尔和卡尔夫·阿内松的意见与指导，但很快他就具备了足够的独立性，按照自己的意志来做判断。

马格努斯宣布为王之后不久哈德克努特就准备入侵挪威了。急于惩罚暗中为害了父亲的克努特一族，马格努斯也做好了战斗准备，侵略丹麦的企图显而易见。究竟是不是发生过实质性的战争已未可知。有过一些无足轻重的小冲突也不无可能，但在还没爆发任何决定性战役之前，两国的酋长们已出手干预，说服两位斗气满满的年轻人言和。在哥达河河口的布雷恩群岛召开的一次会议中双方达成了协议，根据这个协议，两人都无条件地把对方定为自己一旦死亡的继任者（1038年）。这看起来可能会是一个概率极小的事件，但事实就是4年之后（1042年）当哈德克努特去世，马格努斯在维堡“庭”毫无异议地宣布成为丹麦国王，受到人们的拥戴。就这样，挪威和丹麦第一次统一了，“金发王”哈拉尔德的后裔得到拉格纳·罗德布洛克一族在丹麦这一支系的承认—认可其与自己的地位同等，而在此之前他们亦已得到了统治瑞典的那一支系的认可。

马格努斯一定明白是父亲的圣徒身份为自己赢来了认可，于是他也不失时机地表现出对他的敬仰与缅怀。他在尼德罗斯着手建造了一座教堂，以圣奥拉夫命名，又为父亲做了一个新的石棺，装饰以金银宝石。自然地，他喜欢与那些曾跟随父亲并与之在史提克列斯塔并肩作战的人们交好。但那场战役所引起的敌意以及曾导致那场战役的事由，亦多少尚存，便有一伙人对着国王心中那点猜疑之烬煽风点火，鼓动他去向另外一伙人施行报复。年轻如马格努斯，他会受到这些恶毒劝言的影响，毫不令人感到诧异。尽管早前他在罗斯时赦免了那些曾拿起武器反对圣奥拉夫的人们，但现在他开始以极大的严苛去惩罚所有的反叛头子。在他的盛怒面前，特伦德人尤其首当其冲，因为正是他们成了克努特的同谋，是令圣奥拉夫流亡他乡的主犯。最先体验到马格努斯国王性情大变的人中就有卡尔夫·阿内松。他与艾纳·泰姆巴斯克威尔本来就相互妒忌，两人都称国王为义子，并以得其信任而自豪。据说，有一次卡尔夫坐在了国王旁边艾纳的座位上，于是艾纳就在卡尔夫的上首坐了下来，说：“老公牛就是应该坐在小牛犊的前面。”

在沃尔达伦的豪格庄园的一场聚会上，国王向艾纳诉说了想去拜访父亲殒世的那片战场的愿望。

“对此我没法给你提供信息，”艾纳回答说，“因为我当时并不在场。但你可以让卡尔夫同去，他能告诉你许多细节详情。”

“那就你陪我去吧，卡尔夫，”国王说。卡尔夫虽不情愿，却不得不跟从。

当他们到达那片战场，国王下了马，让卡尔夫指出父亲受到致命伤的地点。

“他就躺在那里。”卡尔夫用长矛指着说。

“当时你又站在哪里呢，卡尔夫？”马格努斯问。

“就是我现在站着这个位置。”

“那你的斧头完全可以够到他。”国王大喊起来，激动得满脸涨红。

“我的斧头没有伸向他。”卡尔夫回道，跳上马就骑走了。他早已下令备好船，装载了他所有能带走的家产。等他一到家便出海去了奥克尼。而他留下的大量财产都被马格努斯没收充公了。

托雷·亨德以去耶路撒冷朝圣不归而逃脱了惩罚。在国王的授意之下，索约塔的哈莱克被人寻私仇而死，其他许多人则被没收了牲畜以及受到凌虐。斯温·阿菲法松所立的那些令人发指的法律并未被废除，国王的作为就好像他把自己视作所有人财产、生命和自由的主人。但挪威人不是一个习惯于忍受国王专横专制的民族。全国都弥漫着不满的情绪，很有爆发叛乱的势头。松恩的农民们已经处于备战状态，而特伦德拉格郡召开了一场与会人数众多的会议，发表了对国王最尖锐激烈的谴责。不过幸运的是，一些对马格努斯心怀善意的人也在场，他们决意让他知道人们是如何看待他的。随后的问题就是到底让谁来担任这个危险的任务，因为马格努斯性急易怒，且他已打定主意惩罚反叛的松恩人以儆效尤。他们决定让运气来做选择。抽签的结果选出了吟游诗人西格瓦特，他用一首名叫《直谏诗》的歌令国王开始认真反思他轻率的严厉做法，并对后果提出了警告，还提醒他对当初自愿立他为王的人们所应担负的责任。这首歌对马格努斯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从那天起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他放弃了所有的复仇计划，变得温和宽容，完全依法治国。如今他的仁慈善行和仪态魅力令他大受欢迎，对他的溢美赞颂之辞已不足言表。人们称他为“好王”马格努斯。

1042年，马格努斯成为丹麦国王，他的野心令他不但做了哈德克努特的继任者，还宣称要得到英格兰的王位。哈德克努特去世时登上王位的“忏悔者”爱德华在道义上本不必理会这么一个宣言，但他也不得不备好舰队用以逐退可预见的挪威人入侵。毫无疑问，马格努斯确实是试图篡他位的—要不是丹麦发生的事件令他不得不暂时放弃一切征服计划的话。在那些向马格努斯誓忠并致力于得他宠信的丹麦人里有一个名叫斯温·厄斯特里德松的，是乌尔夫伯爵和厄斯特里德的儿子，而厄斯特里德是克努特国王的妹妹。他的父母双方都是拉格纳·罗德布洛克家族的后裔，因此要说得到丹麦王位，他比挪威国王更名正言顺。斯温和他的父亲乌尔夫一样是一个精明的阴谋家，说话圆滑，一表人才，但却不忠无信。他对马格努斯大表忠诚，赢得了他的信任。马格努斯不顾众友臣反对，立斯温为封臣，任他为伯爵，将其父乌尔夫早前的封邑都给了他。他的特别责任便是保卫日德兰不受温德人和撒克逊人侵害。授爵仪式时，艾纳·泰姆巴斯克威尔向国王大喊：“伯爵太过位高权重啊，义子！”国王对此生气地答道：“你完全不相信我看人识人的能力。我不明白你所谓的把一些伯爵抬太高，又把一些踩太低是什么意思。”

斯温原本几乎都待在马格努斯左近，但随后他便迫不及待地证实了艾纳的担忧不是多余。重获父亲的封地，国王又给了他权力，于是他召集丹麦酋长们在维堡开“庭”，宣布成为丹麦国王。马格努斯对他的背叛非常愤怒，率一支大型舰队去惩罚他，但斯温却逃走了，他先是到了瑞典，之后去了波罗的海沿岸的一些温德人所在的省份。于是马格努斯并没有遇上什么抵抗，他在责罚了许多认斯温为国王的人之后就动身去了约姆斯堡，那里也在反叛其权威。他攻占并摧毁了维京人老巢，对那里的留居人或杀死或驱散。与此同时，以斯温·厄斯特里德松本人为首领之一的一支庞大的温德人军队经由石勒苏益格大肆涌入，与马格努斯遭遇在利司寇格斯荒地（1043年），尽管拥有数量上的优势，但他们还是被压倒性地击败了。据说整个战场被近万具尸体覆盖。这一次的胜利在很大程度上是因马格努斯国王个人的英勇表现，也为他带来了巨大的威望，更有甚者，它遏止了北方的斯拉夫移民潮。如果当时温德人在日德兰站稳了脚跟，那么今日的丹麦恐怕就会是一个斯拉夫国家了，而整个斯堪的纳维亚北部的命运都会被改写。马格努斯在石勒苏益格驻扎冬营，但他刚解散部分军队，斯温便再次集结了武装，随后在阿洛斯和黑尔格内斯两次海战中斯温战败。1044年春天，20岁的马格努斯回到了挪威。他在北方享有盛名，因为来自他们家族的国王们还从没有哪一位能在这么小的年纪就取得如此大的成就。尽管他脾气暴躁，所有人都非常爱戴他。因为尽管暴烈，他却是正直的、慷慨的、高贵的。这里有一个很好的故事能展现出马格努斯的为人。

马格努斯的近卫中有一个出身高贵的冰岛人，名叫索尔斯坦，是希德霍尔的儿子。和他的许多同胞一样，索尔斯坦野性难驯，还因未经允许就去了都柏林而冒犯了国王。他因此被流放，但他靠着朋友和族亲返回了挪威，无视流放的裁决。他带回了一些上好的种马，作为礼物献给了艾纳·泰姆巴斯克威尔，而众所周知艾纳与国王关系很好。艾纳拒绝了这馈赠，但他的儿子因德里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愉快地接受了。在那个冬天，他甚至邀请索尔斯坦作为自己的客人，大胆地让他随自己去了国王的冬宴。不过他的父亲说服了他在国王看见之前带这逃犯先回家。圣诞节之后的第四天，坐在马格努斯旁边的艾纳冒险为索尔斯坦说了几句好话，国王对此的回应是：

“让我们聊点别的吧，因为我不想与你怄气。”

4天之后，艾纳又一次提到了这个冰岛人，但国王以非常友善的态度打发了这个话题。随后艾纳又等了5天，再次提出宽恕这个冰岛人的要求。

“我们不谈这事，”马格努斯略带恼怒地说，“我不明白你为何要放肆地去保护一个触怒了我的人。”

“这么做的不是我，是我的儿子因德里德，”艾纳答道，“但我还以为我只是求你放过一个人而已，会有点说话的分量。因为我们过去和将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你赢得更多的声望。我的国王，如果你不接受我的儿子为索尔斯坦交的赎罪金而与他开战，就会把我置于一个罪恶的困境。因我不能违心地对你刀枪相向。但是我得说，我想你已不记得我是如何去罗斯东部找到你，成为你的义父，并从此扶持建设你的王国，不分晨昏地思考如何为你带来更多的荣誉。如今我要离开这个国家了，没人再佐助你，但有人会说你不配得到这一切。”

艾纳生气地说完这番话，从他的座位上一跃而起，走向大门。然而国王站了起来，快速追上他，用手臂环住他的脖子。“快回来吧，我亲爱的义父，”他大喊道，“任何事情都永不能破坏我们的感情。放那人自由吧，就如你所愿。”

马格努斯成为国王的第九年，他的叔叔，也就是西格德·希尔和阿斯塔之子哈拉尔德·西格德松来到挪威，要求分得一半的王国。如我们所见，哈拉尔德15岁时参加了史提克列斯塔那场战役并受了重伤。身体恢复之后他去了罗斯，在雅罗斯拉夫手下待了一些年，然后去了君士坦丁堡，成为拜占庭帝国皇帝请的外国保镖团瓦朗几亚人的首领。他身形魁梧高大，面容俊美，留着金色的长发，不可一世的眼神暴露了他的家族出身。根据萨迦传说，仅凭外貌就令他在君士坦丁堡造成了轰动，而他的机智、力量和不顾一切的英勇更令他的前途一片光明。作为瓦朗几亚人的首领，他在亚洲和西西里岛参加了许多对抗撒拉逊人的战役，积累了大量财富。他与拜占庭的大将军吉奥吉奥斯·曼尼亚克斯之间一定是存在着某种敌对关系，这点在所存萨迦传说的逸事记载中非常明显，这些记载把所有胜利的荣耀都归于哈拉尔德，而表现出挪威人对南方国家那位最显赫人物的轻视。哈拉尔德在这些战役中的重要性被他的北欧同胞们夸大了，这也很正常，而萨迦作者们的记录又正是基于他们的描述。但即便是考虑到这些夸大，他为自己赢得了斐然声名也是明显的事实，并且只要他想，他也的确有能力违抗那位拜占庭指挥官。不过，如果萨迦的说法属实，他还是选择了用智谋战胜曼尼亚克斯而非公然对抗他。

来自比雷埃夫斯的大理石狮子，于1687年迁至威尼斯至今，立于军械库^[2]入口处。鲁纳文字由一些瓦朗几亚人所刻，现已被部分磨蚀而不可辨认

哈拉尔德在西西里岛有诸多奇遇，例如他的那些攻城妙计，他与玛利亚的爱情冒险，玛利亚的亲戚佐伊女皇的嫉妒与如何试图毁了他，他的牢狱之灾，勇斗大蛇，飞逃，对皇帝的复仇，等等，这些奇遇都太典型了，以至于其真实性多少令人有些怀疑。许多日耳曼式英雄，包括挪威人和日耳曼人^[3]，在去东方时都有过这一系列的冒险故事，奇怪的是降临于他们的命运是如此一致，无论事关爱情还是战争。令这个套路更加完整的情节是，哈拉尔德一路追名逐利、积累财富只是为了令自己配得上伊丽莎白，或称伊丽丝芙，即雅罗斯拉夫的女儿。而他也成功地拥有了她，带她回到自己祖辈生活的土地上。在丹麦，当他正沿着斯科讷海岸驶过松德海峡时，他遇见了侄子马格努斯国王。他满载财富的船是北方世界从未见过的奢华宏伟，所过之处必引起轰动。当马格努斯见到那漂亮的战船，便派人去登船查明它从哪儿来、属于谁。一名非常高大英俊的年轻人很有礼貌地走上前来，说他是马格努斯国王的叔叔哈拉尔德·西格德松的一名大使，他的使命便是打听国王会如何对待他的主人。宽宏的马格努斯回应说他会张开双臂欢迎他的叔叔，因为他期待有个像他一样的人，既是他强有力的朋友和支持者，又是他的族亲。这个高个男人正是哈拉尔德本人。随后他们安排了会面，族亲两人都很高兴。但也有人不那么高兴，那就是艾纳·泰姆巴斯克威尔。他预见了会发生的事。当哈拉尔德过了一会儿便提出想分得半个王国的要求时，艾纳几乎控制不住盛怒。然而，与这个要求最利益相关的国王温和地回答说，他不会匆忙草率地驳回这个要求，但是要听一下他的顾问们的意见。艾纳是最重要的顾问，被问起时他便起身说，如果马格努斯要转让半个挪威王国给哈拉尔德，那么就只有哈拉尔德将其财富与马格努斯分享，这样才公平。但这却不是一个哈拉尔德会喜欢的提议。他说，他英勇犯险积敛起来的财富可不是为了拿来造福侄子的手下的。

“但是，”艾纳立刻接上了话，“当我们从克努特一族手中赢回这国家时你还身在远方呢，哈拉尔德，我们现在可没有要把这土地分割的想法。一直以来我们在同一时间只效忠于一位国王，今后也应该是这样，只要马格努斯国王还活着在治理这个国家。我会不遗余力，阻止你从这王国分走任何一点。”

其他顾问们都认可这一意见是明智的，并表明了他们同声同气的立场。这是哈拉尔德·西格德松与艾纳·泰姆巴斯克威尔之间尖锐矛盾的开始，导致了在不久将来的许多不愉快事件。哈拉尔德在他成功的人生经历当中没受过这样的断然拒绝，对于侄子对他的态度，他极其怀恨在心，为使其屈服，哈拉尔德与斯温·厄斯特里德松结成了同盟。巨大的财富使他轻易地组建了一支相当规模的部队，与斯温一同攻打丹麦，残酷无情地劫掠西兰岛和菲英岛。但当他得知马格努斯带舰队迫近，便弃他的盟友而去，匆忙回到了挪威。为了替自己背信的行为找理由，他散布了斯温试图暗杀他的谣言。确实是有个人趁夜从斯温的船划到了哈拉尔德的船上，并偷摸进了船舱。而哈拉尔德假装不知有人要他的命，其实早已在自己床上放了一根木头，用被毯仔细地盖好了。刺客悄悄爬过地板，将斧头扎进木头就溜走了。次日清晨哈拉尔德将还扎着斧子的木头给手下的人看，谴责斯温不忠，然后就起航去了挪威。不过是否他本人自导自演了这出戏，值得怀疑。

回到挪威之后，哈拉尔德在灵厄里克找到他的旧部亲族，许以重赏，要他们认他为国王。然而，因为马格努斯广受爱戴，也因为害怕承担后果，这些酋长们对这个王位觊觎者敬而远之，令他壮志不得偿。在古尔布兰达尔他受到优待，成功纠集了一班意在分其财富的党羽。他召开了一次“庭”会，会上他15岁的表兄弟托雷·史塔克宣布他为国王。而当马格努斯一听说叔叔的作为，便起帆去了维肯。哈拉尔德率人向南迎击国王，战争似乎一触即发。但马格努斯不愿与父亲的弟弟打仗，于是，经过数轮谈判，双方达成一致：两人共同为王，共同治国，平分税收及王室的地产收入（1046年）。基于此，挪威没有被分为两半、各有其王，而是王权由两位国王共掌，他们都可以对整个国家行使权力。历史将证明这是一个最最灾难性的惯例，其首位开创者正是“金发王”哈拉尔德本人。

为回报侄子的让步，哈拉尔德同意与之分享自己的财富，据说这真是一笔非常庞大的财富，使得马格努斯得以更加精力充沛地与斯温·厄斯特里德松交战。然而两位国王之间的友情持续时间并不长。不仅他们的许多利益点有冲突，他们的性格也很容易产生矛盾。哈拉尔德贪财，压榨农民，对原本就是由马格努斯所赋予的每一分权利斤斤计较地猜忌，都给后者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印象。尽管如此，马格努斯天性里的慷慨与宽容让他拒绝相信他听到的许多怨言。他实在是不喜口角，因此只要是不伤及尊严，他对于冒犯都是宁可忽视而不愿记恨。从另一方面看来，哈拉尔德却似乎已预见到这样紧张的关系不可能持续长久，甚至他可能还期望着结束这样的关系。对于他傲慢的秉性而言，行使权力时的任何约束都是烦恼。(www.xing528.com)

讲述他与马格努斯及其手下之间论战的故事有很多。例如有一次，艾纳·泰姆巴斯克威尔为了令义子相信哈拉尔德不值得信赖，就去参加了一次哈拉尔德召集的庭会，观摩进程。艾纳戴了个镀金头盔，领了60名武装人员。哈拉尔德对于他的出席非常恼怒，对农民们提出了愈发严苛的要求，激起了公愤。一位名叫托克的老农起身说：“我活了这么久，当了那么多年农民，已经经历过好几位国王的任期。我认为当我们已经有一位完全有权接手这个王国，并且已经通过酋长们的商讨和人民的赞同在欧雷‘庭’宣布为王的国王时，一个后来者又跑来要求得到国王之名与权，对于我们这些他的子民而言，权力最大的是前者而不是后者。所以我的建议是，农民们，对于哈拉尔德国王的要求和敲诈勒索，我们还是等待马格努斯国王的决定吧，让我们做任何事情都继续以马格努斯国王为敬。”

当这位老人说完，艾纳·泰姆巴斯克威尔站起来感谢了他和所有农民对马格努斯国王的支持。这令哈拉尔德国王完全不能忍了。他跳起来怒吼道：“现在你高傲地戴着个头盔，艾纳，你总是跟我作对。我倒是乐于见到你的头盔放低的那一日。你现在比其他人高一个头，到时候你就会矮一个头。”

多少带着严肃性质的分歧在两位国王之间频频发生，往往是多亏了马格努斯的谨慎与自制才避免了他们关系的公然决裂。关于他们联手对抗斯温·厄斯特里德松的战争并没有流传下任何记录。我们猜测，更多的丹麦人在马格努斯与斯温之间选择了站在前者身后，因此没有发生什么重要战争。据说有一天挪威舰队正停泊在岸边，一名穿着华丽盔甲的骑手从树林里骑马而来，开始展现他的马术，令挪威战士们大为赞叹。过了一会儿，他骑马来到水边，对着正看得开心的挪威人喊道：“我曾背叛了马格努斯国王，但哈拉尔德国王也背叛了我，这两位国王之间差距如鸿沟。”

这时马格努斯国王来到甲板上，他认出了斯温。但斯温策马消失在树林中。马格努斯也无意追他。

“斯温·乌尔夫松是一个很优秀的人，”马格努斯说，“若是他的人手有他的勇气和胆量那么多，他会赢得更多胜利。”

正是他心中因叔叔的事而激起的苦楚令他在评判斯温时变得宽容。我们将看到，不久之后，这样的感情用事就影响了他的作为。一天，他带着许多人去了岸上，在西兰岛的阿尔斯特镇附近骑行时，他的马受到惊吓将他甩了出去。他头部撞上树桩，昏了过去，但后来显然又苏醒了。尽管如此，一种病态的感觉缠住了他，对死亡的预感令他情绪阴郁。他做了一个梦，这个梦与其说是他忧郁的不祥预感所产生的原因还不如说是其结果。在梦里，好像他的父亲圣奥拉夫走过来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现在就跟他走，要么活得更久而成为最强大的国王，但其灵魂却要承载不可宽恕之罪。

“你替我选吧，父亲。”他好像是这么回答的。

“那就现在跟我走。”圣奥拉夫说。

不难猜出那不可饶恕的大罪是什么。马格努斯脑中时常会产生对那恼人赘人的对手诉诸武力的诱惑，对此我们并不惊讶。而这诱惑被克制了，才真是令人惊讶。

马格努斯沉浸在对那个梦的沉思中，度过了数日。而后的一个早上，他醒来时发烧得很厉害。艾纳·泰姆巴斯克威尔站在床边，问他是不是生病了。

“并不是什么大病，亲爱的义父。”他答道。

“如果失去了你，我们将无法从那悲痛中恢复过来。”艾纳说。

马格努斯请求将他从船的一处移到另外一处，但后来又改变主意，希望移回他原先躺着的地方。艾纳便开始警觉。

“现在就告诉你的朋友们谁是你心中最亲近的那一位吧，我的国王，”他说，“给我们以忠告吧，因为有可能我们的谈话不会太长了。”

“亲爱的朋友，”国王回道，“我担心这场病随时会令我们的交谈中断。”

当马格努斯生病的流言传来，哈拉尔德登上了他的船，询问其状况。

“是的，我确实生病了，我的族人，”国王说，“我有一事相求，请你不要冷待我的朋友们。”

“你既然说了，我义不容辞，”哈拉尔德回答，“但有一些人好像永远都以自己为大，完全无视我。”

“现在说这些做什么呢？”艾纳说，“无论哈拉尔德做出怎样的承诺，他心里早已决定好将要怎么做了。”

哈拉尔德就所剩不多的事宜与垂死的国王陷入争执，丹麦的王位已被马格努斯交给了斯温·厄斯特里德松，此外还有他们当初共掌政权时内部分配的黄金。将礼物和纪念品分发给手下的人之后，马格努斯国王就去世了（1047年），时年24岁，统治挪威12年半，统治丹麦5年。他刚一闭眼，哈拉尔德就派人去拦截被遣往斯温·厄斯特里德松通知其继承丹麦王位的使者。

吹响的鲁尔号^[4]向舰队的人们传达着马格努斯国王的死讯，据说全体人民都在为他默哀，就马格努斯国王而言，这的确是千真万确的。

维京时代的镀铜鞍头

【注释】

[1]即查理大帝（742—814），或称“查理曼”，法兰克加洛林王朝的国王。—编者注

[2]威尼斯军械库是位于意大利威尼斯的历史建筑群，始建于1104年。—编者注

[3]日耳曼故事如《赫佐格·爱恩斯特国王》和《哈格迪忒赫》，尤其是《罗瑟国王》，其多处情节都与有关哈拉尔德·西格德松的萨迦记载异曲同工。

[4]鲁尔号（loors）是长的阿尔卑斯号角，用木头与桦皮绑在一起制成，或用金属制成。其声音非常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