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挪威人的信仰与挪威史起源

冰岛人斯诺里·斯图鲁松^[1]在13世纪写了一本了不起的书《挪威列王传》（Heimskringla），或作《挪威国王萨迦》（Sagas of the Kings of Norway）。他在该书中写道，北欧人的最高主神奥丁是首位将日耳曼部落带去欧洲的领袖。他是一位伟大的勇士，战无不胜。当他去世之后，人们向他献祭并祈求胜利。但是人们认为他并未真的死去，而是回到了位于亚洲的老家，他会在老家保佑人们而且偶尔还会亲身来看望他们。很多萨迦传说故事都提到人们遇见奥丁，尤其是大战来临之前。据说他是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高大男子，只有一只眼睛，身着武士戎装。他有两个兄弟维莱和威，以及很多子女，他们都和奥丁一样受人膜拜，成为男女诸神。奥丁和他的子女们被称为阿萨神族，根据斯诺里的说法，这个词的意思就是亚洲人；而同样的，他们的家—阿斯加尔德（或称阿萨海姆）也暗示了他们来自亚洲。迁移过程中他们与一个叫作华纳的民族有了交集，在一场非决定性战役之后，两族形成联盟，结盟之后这个民族也受到神一样的崇拜，成为华纳神族。

青铜剑（西哥得兰，瑞典）

这一传说是否有事实依据已不可考。我们知道，在原始社会人们往往尊早期的国王或酋长为神，在他们死后继续敬奉。年复一年，他们的形象变得越发光辉和神秘。每当有风暴地震、闪电打雷，人们以为听到了他们的神谕、看到了神迹，便越来越倾向于将各种自然元素归于某个国王或酋长的支配，将太阳、天空和海洋的神力赋予他们，并且为他们每一位都分配了特定的掌管领域。比如，如果有位酋长生前是一名英勇的武士，他将赐予呼求他的人以胜利；如果有人善于推动和平与安宁胜于他人，他将保佑统治长治久安，并且只要人们愿意以牺牲博取他的欢心，他便会赐予人们丰收和繁荣。这有可能就是斯堪的纳维亚众神的由来，不过也有很多学者认为神的起源最初是来自自然力量的人格化，而历史上并未真有其人。无论是起源于人还是自然元素，关于神的传说本身很有意思，值得讲述。

青铜号角（斯科讷）

在时间之始有两个世界，以苏尔特为王的火之世界—穆斯帕尔海姆，和冰霜与暗之世界—尼弗尔海姆。尼弗尔海姆有泉，名叫赫瓦格密尔，那里住着恶龙尼德霍格。在这两个世界之间有巨大的裂口即金恩加格鸿沟。赫瓦格密尔之泉倾泻出十二条冰冷的河流，统称为埃利伐加尔，它们奔流着，缓缓充塞金恩加格鸿沟。它们刚一涌入大鸿沟便冻成了冰，但很快又被从穆斯帕尔海姆迸发出来的炽热火星融化。水蒸气冷凝成霜落下，被高热赋予了生命，化形为巨人^[2]，即巨人伊米尔，他是邪恶的冰霜巨人一族的始祖。伊米尔化形的同时也出现了大母牛奥拉姆布拉，她舔舐含盐的冰霜，从冰霜中孕育出强大的生命并化为人形，他高大漂亮，被称为布尔。布尔的儿子波尔娶了一位巨人的女儿，随后生了三个儿子，分别是奥丁、维莱和威。三兄弟联手杀死了巨人伊米尔，他的血淹死了整个巨人族，只有一对夫妻幸免于难，他们繁衍出新的巨人族。随后奥丁和他的兄弟们将伊米尔巨大的尸体拖入金恩加格鸿沟的正中央，用它建立了一个新的世界。他们用伊米尔的肉做成大地，他的骨骼则化成了石头和耸立的山峰，他的血变成海洋。他们又将他的毛发变为树，以他的颅骨做成天穹，而他的脑成了云，零落于空中，变幻出奇妙怪诞的形状漂浮着。从穆斯帕尔海姆迸飞过来的火星被他们搜集起来抛向蓝色的天穹，成了日月星辰。然后他们对陆地与海洋进行了重新的布局，让海洋围绕在整块大陆之外，又在阴湿的荒原之外划定了巨人的居所，这个比海洋还要偏远的寒冷荒芜之地被称为乌特加德或尤腾海姆。他们在天地之间架设起一座彩色的桥，这就是比尔鲁斯特即彩虹桥。名叫“黑晚”的女巨人与黎明之神德尔林结婚并生下儿子名为“白昼”。白昼每天驾着他白色耀眼的马车从天空飞过，他那掌管黑暗的母亲随后也会掠过，她骑着高大的黑马，名叫赫利姆法克斯，当它奔跑起来，从它溢出泡沫的马嚼子上不时有露珠滴下，在茫茫夜色中滋润了草木。而“白昼”的马名叫斯京法克斯，当它跑起来的时候，它的鬃毛挥洒出璀璨的光芒，照耀大地。除此以外，伊米尔的尸体在温暖的环境中催生出很多蛆，这些蛆虫长成了人的形状，只是他们非常矮小，被称为地精或侏儒。侏儒们生活在洞穴里、高山上，知晓所有岩石密穴里的一切金银宝石之所在。他们擅长冶金且工艺高超，但却不能经受日光的照射。最后被创造出来的是人类。有一天，三位神明—奥丁、汉尼尔和洛多尔—在海滩散步的时候看到两棵树，他们就用这两棵树分别做成男人和女人，取名叫作阿斯克和埃姆布拉，意为梣树和榆树。然后奥丁给了他们呼吸和生命，汉尼尔赐他们以语言和理性，洛多尔给了他们血液和白皙的皮肤。

青铜剑（桑德赫雷德）

在古挪威人的想象中，整个世界是一棵巨大的梣树伊格德拉西尔，也就是世界之树或者乾坤树，它的三条树根延伸甚远，一条通往阿斯加尔德的众神，一条抵达尤腾海姆，第三条去到尼弗尔海姆。这第三条树根不断被恶龙尼德霍格啃噬。在树顶栖息着一只鹰，枝叶之间有四只牡鹿跑来跑去，还有一只松鼠蹿上蹿下在鹰与龙之间传递闲言恶语，挑拨鹰与恶龙的关系。在伸向尤腾海姆的那条树根底下有巨人弥米尔守护的智慧之泉，奥丁曾在此以一只眼睛为代价换得一口泉水，因为喝过泉水的人立刻就能获得智慧。梣树的第二条根从神界汲取养分，在它的脚下也有一泉，那是圣泉乌尔德，众神们每天就是从这里上彩虹桥的，他们在这里会见令人敬畏的命运三女神乌尔德、贝璐丹迪和斯古尔特，她们被统称为诺恩女神，分别掌管过去、现在和将来，连神也不能改变她们的神谕与判决。诺恩女神们每天从圣泉里汲水灌溉伊格德拉西尔的根，以此令世界之树永葆生机。三女神掌管众神与所有人的命运，她们可以凭自己的意愿令任何人生或令任何人死。

铁器时代早期的搭扣，发掘于斯塔万格地区的赫特兰

奥丁和众神一样居住在阿斯加尔德，他在这里有一座闪耀的英灵殿，称为瓦尔哈拉，他在此接纳那些死于剑下的英魂。因此，奥丁也被称为“众神之父”^[3]，而那些殒命的勇士一旦被他选中，就成为恩赫里亚，也就是英灵战士。瓦尔哈拉被许多锃亮的武器装点得美轮美奂：天花板是用长矛做成的^[4]，屋顶铺设了发光放亮的盾牌，墙壁点缀着铠甲与战衣。于是那些英灵战士每日都会涌出屋外，激烈地战斗，致死致伤。一到晚上他们又会毫发无损地复活苏醒，然后回到奥丁的神殿里整夜通宵地狂欢酣饮。而作为奥丁的侍女—女武神瓦尔基里们在每战之前都会选好谁将战死。她们招待战士们，为他们的大角杯里盛满蜂蜜酒，并用新鲜的猪肉伺候他们。

众神在阿斯加尔德的重要聚集地是伊达平原，奥丁将其王座设置于此，坐在上面俯瞰整个世界。在他的旁边蹲坐着两头狼吉里（意即“贪念”）和弗莱基（意即“欲念”）；肩膀上栖息着两只乌鸦尤金（意即“思想”）和莫宁（意即“记忆”），它们每天飞回来为他带来大地上最偏远之所的讯息。当奥丁想要出行的时候，便骑上他的八足神马斯莱泼尼尔，它速度非凡，能很快地将他送达非常遥远的地方。当这位众神众生之父踏上战场，他会戴上金制的头盔、穿上战衣，从远处就能看见他闪亮耀眼的一身行头。奥丁手持永恒之矛冈尼尔，每当开战之时便抛出此矛以激发战士们的斗魂。但奥丁并非只是战神，他还乐于诗歌之道以及给人明智的建议。他是诗歌之神，因为他曾喝过巨人苏东园的蜂蜜酒，而尝过这种蜜酒的人都会获得诗歌的才赋。他还特别擅长魔法，将如何书写鲁纳文字教给了人类。

奥丁的儿子雷神托尔住在斯罗德万（意即“力量的原野”），他是诸神之中力量最强的一位，以巨锤米奥尔尼尔为武器，托尔凭借它击退了巨人族即冰霜巨人的多次进攻。托尔乘坐由两头公羊拉的车跨越加拉尔^[5]桥前往尤腾海姆，羊车车轮滚动之声和他挥动雷神之锤击向那些逃溃的巨人时发出的声音，令天空也为之震颤。人们于是将这个声音称为雷声。当托尔觉得饿了，就宰杀自己的公羊来吃肉，但他总是会小心地将羊骨头全部搜集起来塞回公羊的皮囊里，然后到了第二天早上，公羊们便又恢复成活蹦乱跳的样子，一如既往地等待主人的命令。托尔有一位妻子名叫西芙，她有一头美丽的金发。

英俊美好的光明神巴德尔也是奥丁的儿子。他聪明颖慧又性情温和，仁慈善良使他俊美的脸上似乎散发光芒。巴德尔居住在布雷达布里克，他的妻子是南娜。

海洋之王尼奥尔德属于华纳族，他也被尊为神，能够随心所欲地发起风暴或平息波涛。尼奥尔德拥有巨大的财富，能给予赢得他垂青的人以荣华富贵。他曾娶了女巨人斯卡娣为妻，可惜不久之后他们就分开了。尼奥尔德的宫殿在诺欧通（意即“船城”），那里能一览无余地望见广阔的海洋。

丰饶之神弗雷是尼奥尔德的儿子，他掌管四季，带来和平与丰收。在他的庇佑之下，田野与牧场一派生机勃勃，牲畜在阳光下茁壮长成。弗雷与妻子吉尔达居住在精灵之国阿尔弗海姆。

战神提尔是勇气之神，男人们每当出战之前总是会呼唤他。提尔只有一只手，另一只则是他在为神做担保时放在恶狼嘴中，被狼一口咬掉。(www.xing528.com)

布拉吉是音乐与誓约之神，他留着长长的胡子，拥有智慧和雄辩之能。当人们向他敬酒并喝干牛角杯时，他们发誓要勇闯一番，并请这位神祇来见证。但这些许下勇莽承诺的人之中有许多都是一时醉酒失言，以致在践行誓言的过程中遭受毁灭。布拉吉的妻子是青春女神伊敦恩，她保管着一种神奇的苹果，众神吃了这种苹果就会葆有美貌、活力和永恒的青春。

诸神的守护者名叫海姆达尔。他有非常灵敏的感官，万事都无法逃过他的洞察。他有千里眼、顺风耳，能看到数百里之外，也能听见青草生长的声音。当他吹响加拉尔号角即“回响号角”时，全世界都能听见那振奋人心的号声。海姆达尔的宫殿是位于彩虹桥比尔鲁斯特的希明堡（意即“天卫之宫”）。

此外还有一些影响力稍小但可能也会被提到的男神，比如冬之神乌勒尔，他是雷神托尔的继子，是穿雪靴疾跑的行家；真理与正义之神福尔采蒂，他是光明神巴德尔的儿子，专门在争端纠纷中主持公正；盲眼的黑暗神霍德尔，是他刺死了巴德尔；还有沉默者维达。

女神之中最重要的是众神之后弗丽嘉，她是奥丁的妻子，住在雾之宫芬撒里尔，她会庇护那些呼唤她的人们远离危险。美神弗蕾娅^[6]，相当于北方神话里的维纳斯，她是尼奥尔德的女儿，虽然被丈夫奥德抛弃，却仍然期待他能回归。为了找寻丈夫，弗蕾娅不远千里，因为寻而未果伤心哭泣，她的眼泪化为金子，于是后来的诗人便把金子称作“弗蕾娅的眼泪”。她驾驶着猫拉的车从天空飞过，有时她也会化身成天鹅，飞去遥远的地方。弗蕾娅有一条著名的金项链布里希嘉，由手艺卓绝的侏儒精心打造，真是光彩闪耀、华丽无比。她居住在弗尔克范格，在这里她会倾听受失恋之苦的少女和小伙子们的祈祷。弗蕾娅的女儿赫诺丝有着惊人的美貌，并且性情温柔可爱，至今她的名字还会被人拿来当作小宝宝的昵称。

虽说尼奥尔德是海洋之神，但海洋也并非由他完全掌控。巨人埃吉尔能控制海浪，在他的推动下，巨浪耸涌如滔天的愤怒，直到尼奥尔德再次将海浪安抚下来归于平静。不过埃吉尔却是诸神的朋友，时常有神祇到他的水下宫殿来拜访，那里流淌着诱人的麦酒和蜂蜜酒，源源不绝。埃吉尔本人对人类是非常平和的，可惜抵不过他那位脾气糟糕的妻子澜，澜与她的九个女儿（也就是九名海浪女神）使船只失事，然后将溺水的人拖入她的水下居所。

还有一位住在阿斯加尔德的神尚未提及，那就是邪神洛基，他扰乱诸神安宁、制造麻烦，并最终导致了诸神的毁灭。他出生于巨人族中，却因为讨人喜欢的外表和伶牙俐齿取得奥丁的信任。他热衷于恶作剧，喜欢干坏事。洛基有三个骇人的子女，分别是巨狼芬里尔、世界大蛇^[7]和死亡女神海尔。随着这几个怪物渐渐长大，诸神们预见到他们会给阿斯加尔德带来麻烦。因此在芬里尔狼挣断最牢固的锁链之后，诸神用一条魔链缚住了它，这条魔链是用猫的脚步声、女人的胡须、山的根，以及其他几种同样不可思议的东西制成的，芬里尔狼无法挣脱。世界大蛇则被扔进海里，它在海中继续长大，直到长到环绕地球一圈，然后它咬住了自己的尾巴。海尔被放逐到黑尔海姆，即海姆冥界，成为死人的统治者、地狱女神。

【注释】

[1]又译史洛里·斯图拉松（1179—1241），冰岛历史学家、诗人、政治家。—编者注

[2]原文为Yotun，其居住地写为Yotunheim。此将其译为“巨人”，居住地则译为尤腾海姆（Jötunheim）。—编者注

[3]Valfather，因奥丁的瓦尔哈拉宫（Valhalla）而得名。—编者注

[4]《埃达》第四首《格里姆尼尔之歌》提到奥丁的殿堂里用长矛杆作椽柱。—编者注

[5]Gjallar在古冰岛语中意为“响亮的/回响”（resounding）。—编者注

[6]弗蕾娅，北欧神话中的美与爱之神。在日耳曼，她和神后弗丽嘉混为一谈，但在挪威、瑞典、丹麦和冰岛，她是独立的神。—译者注

[7]世界大蛇指巨蛇约尔姆加德。—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