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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俘德国将领谈二战:盟军进攻意大利

时间:2023-07-2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当时只有两个德国师迎战盟军八个师的进攻,因为盟军一登陆,大部分意军便土崩瓦解了。意大利人在7月25日推翻了墨索里尼政权,西西里岛的意军很快就向盟军投降,这显然表明意大利希望尽快求和。德军派出8个师抵达意大利北部,还有一些增援部队正在途中。必须解除意大利军队的武装并加以防范,这又使德军本已有限的兵力更为紧张。10月1日,盟军进入那不勒斯。盟军在卡西诺重新发起的主攻也遭到德军的阻击。

被俘德国将领谈二战:盟军进攻意大利

1943年5月,德意在突尼斯的阵地全线崩溃,这给盟军提供了极为有利的战机。德意的8个师和大批援军被分割包围,沦为“非洲大袋”中的战俘,包括德国地中海战场的主力部队和意大利的精锐部队。意大利国门洞开,防守乏兵,意军士气极为低落。只有一些德国部队可以马上帮助意大利加强防守,德军两个师奔赴意大利本土,这两个师都是刚刚征兵组建的,一个本来正准备派往西西里岛,另一个则准备派往撒丁岛。

然而,盟军在突尼斯大获全胜后,过了两个月才于7月10日在西西里岛(Sicily)登陆。当时只有两个德国师迎战盟军八个师的进攻,因为盟军一登陆,大部分意军便土崩瓦解了。守卫意大利的德军虽然没有空军的支援,仅仅得到两个师兵力的增援,还是顶住了入侵的强敌。在德军的阻击下,盟军直到8月中旬才占领西西里岛。在高射炮火的掩护下,德军通过墨西拿海峡(Messina)撤退到意大利本土。凯塞林(Kesselring)元帅是德军在意大利南部的总指挥,他对能赢得喘息的机会深感欣慰,当德军全身而退时,他更是如释重负。他原来担心盟军会进而攻占意大利西南端的卡拉布里亚的(Calabrian)——“意大利半岛足尖”,如果那样的话,在西西里岛作战的德军就被断了退路。

在战略大计上,盟军错过了一个更大的机会。意大利人在7月25日推翻了墨索里尼政权,西西里岛的意军很快就向盟军投降,这显然表明意大利希望尽快求和。但是同盟国却没有尽力为意大利新政府的和平之路提供方便,一直拖到9月3日才背着德国,与意大利达成停战条款并秘密签约。8日,也就是盟军在那不勒斯(Naples)以南的萨莱诺(Salerno)登陆的前夜,他们才公开宣布意大利投降的消息。早在五天之前,3日那天,蒙哥马利将军就已率领英军通过墨西拿海峡,不急不躁地向意大利半岛的足尖推进。

德军派出8个师抵达意大利北部,还有一些增援部队正在途中。尽管如此,凯塞林只有7个师的兵力,却要负责防守意大利半岛的南部和中部。必须解除意大利军队的武装并加以防范,这又使德军本已有限的兵力更为紧张。所幸的是盟军大部队的登陆地点主要集中在萨莱诺,在那里凯塞林比较容易集结部队先进行阻击。至于向半岛南端的足尖推进的盟军暂时并不能对德军构成很大的威胁。盟军的指挥官不敢让部队越出空中掩护的范围,这让凯塞林有机可乘,他可以借此算出盟军的行动规律。盟军得意地将萨莱诺的登陆称为“雪崩行动”,却遭到顽强的阻击,损失相当惨重,而且差一点导致灾难性的后果。

盟军行动之前,我曾认为要瓦解德军的防守,打乱他们的阵脚,最有效的策略是在半岛的脚后跟塔兰托(Taranto)和布林迪西(Brindisi)登陆。这样就能“大大出乎德军的意料”,而且能减少风险,有望尽早占领两大良港。

在最后一刻,盟军才将这个登陆方案作为辅助行动纳入作战规划,但是进攻塔兰托的只有英军第一空降师,这支部队本来还在突尼斯休整,仓促结集后,便由紧急调集的海军船只送上前线了。所幸这支部队没有遇到什么抵抗,它不但没有坦克,也没有大炮,更没有像样的机动车辆,只带了一门榴弹炮。总之,它缺乏乘机扩大战果的必要装备。过了将近两个星期后,盟军另一小支部队(包括一个装甲旅)在亚得里亚海岸东面的港口城市巴里(Bari)登陆,他们占领了福贾(Foggia)周围的一些机场,这就为盟军轰炸德国开辟了一个新的方向。从意大利半岛脚跟发起的间接行动对在萨莱诺附近与盟军对峙的德军后方产生威胁,动摇了德军的抵抗。

10月1日,盟军进入那不勒斯。与此同时,德军在意大利其余地区加强了防守,他们成功解除了意军的武装,从而使意军投降的不利因素化为乌有。这样德军就可以集中兵力阻击盟军在意大利半岛的进攻。意大利半岛宽仅100英里左右,大部分地区处在亚平宁山脉(Apennines),那里荆棘丛生、地势险恶。德军原来只想能暂时拖延盟军占领罗马的日期,争取时间在意大利北部构筑一条牢固的防线。但他们看到盟军进展缓慢,便忍不住派增援部队向南推进。这就像为了顶住越来越大的压力,将一个黏滞的活塞在一个黏滞的汽缸里来回抽动。

马克·克拉克(Mark Clack)将军率领的英美第五军从萨莱诺出发,但在那不勒斯20英里开外的沃尔图里诺河(Volturno)一线遭到德军的阻击,在卡西诺(Cassino)前面的加里利亚诺(Garigliano)再次遭到德军更坚定的阻击。盟军11月和12月连续发起攻势,都无功而返。与此同时,在亚平宁山脉东面,蒙哥马利的第八军在10月1日从福贾出发,先派一小支部队在泰尔莫利(Termoli)偷袭德军后方,然而乘机从正面进逼比费尔诺河(Biferno)。但还是在萨莱诺一线受阻于德军的抗击。11月底,蒙哥马利组织了一次强大的攻势,他说:“将德军赶到罗马以北的时机已经成熟,……局势对我们极为有利,我们要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但蒙哥马利的军队渡过河后便遭到德军的阻击,战争陷入僵持状态,亚平宁山脉的东面和西面都是如此。

历时4个月之久,到年底时,盟军仅向萨莱诺以北推进了70英里,而且大部分地区还是在9月份占领的。打那以后,盟军推进的速度是如此缓慢,以至于他们自己将其形容为“寸进”。

蒙哥马利在年底离开意大利战场,回英国筹备诺曼底登陆。他还带走了几个久经沙场的精锐师,由几个新组建的师来填补空缺。对意大利战役更为不利的是大量的登陆装备和船只都被调去备战诺曼底战役。奥利弗·利斯(Sir Oliver Leese)取代蒙哥马利指挥第八军,克拉克仍为第五军司令,亚历山大继续担任意大利战役的总指挥。

1944年1月下旬,盟军进行了一次海上登陆行动,目的是动摇守卫在卡西诺周围和加里利亚诺的德军防线。一支强大的盟军部队在罗马以南25英里处的安齐奥(Anzio)登陆。但是它没能迅速向内地推进,德军马上出动后备部队加强薄弱环节。德军虽然没能如愿以偿将盟军打回到海上,但还是将他们包围在一个狭隘的桥头堡上。盟军在卡西诺重新发起的主攻也遭到德军的阻击。

僵持了四个月后,亚历山大将军发起新的攻势,目的是让第八军的部分兵力越过亚平宁山脉,增援第五军的出击。在地面攻势展开之前,先派飞机对敌方供给线进行猛烈轰炸。在朱安(Juin)将军率领擅长山地战的法国殖民军团从大山的侧翼突破,在他们的帮助下,英军这次终于占领了卡西诺。在安齐奥的盟军及时插入,攻破敌方的桥头堡。在这套组合拳的打击下,德军才被迫开始全线后撤。6月5日,也就诺曼底战役开始的前一天,盟军进入罗马。

凯塞林临危不乱,以高超的指挥能力使部队摆脱困境,并成功地对盟军展开新的阻击战。他在佛罗伦萨以北构筑新的防线,盟军再次被迫止步不前。8月下旬,亚历山大将军率领的第八军的主力调回亚得里亚海海岸,突进到波河(Po)河谷一带,但因秋雨绵绵,部队只得暂停进军,意大利战役就这样被拖到了冬季。

为了应付苏军和英美联军对德国的东西夹击,希特勒只得从意大利抽调兵力和武器装备。在盟军的不断打击下,德军在意大利的防线终因不堪重负而土崩瓦解,但此时已是1945年4月。当初意大利宣布投降,盟军踏上半岛之时没曾想到他们得花20个月的时间才将德军逐出意大利,德国人自己也未曾料到。

我在1954年下半年有机会与之交谈的德国将领中没有几个人曾经在意大利服役,有些人只是在某些地区或战役的某个阶段有所参与。因此在本书初版时没有涉及意大利战役,因为我担心资料不全。不过后来我有机会听到凯塞林将军的叙述,他的参谋长韦斯特法尔(Westphal)将军也提供了不少可供佐证的资料。韦斯特法尔被公认为德国军方青年才俊之一,曾任隆美尔将军的作战部长和参谋长,在北非呆了18个月后,于1943年夏被调任为凯塞林的参谋长。第二年又到西线接替布卢门特里特出任伦德施泰特的参谋长。

森格尔将军也提供了有关意大利战役的一些有价值的新材料。他曾指挥过西西里岛的德军,在指挥德军撤出撒丁岛(Sardinia)和科西嘉岛(Corsica)的战役中表现了杰出的军事才干。从1943年11月起,他在意大利半岛担任第十四装甲军团司令。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他曾荣获牛津大学罗德斯奖学金(Rhodes)。后来成为德国进步教育家库尔特·哈恩(Kurt Hahn)的朋友。库尔特·哈恩曾经在萨莱姆(Salem)创办过著名的中学,纳粹掌权后,他又在苏格兰的戈登斯通(Gordonstoun)组建过同类的学校。战后,萨莱姆中学重拾自由教育的校风,森格尔曾在那里任职。

在对意大利战役作了概述之后,我要将“山的那一边”对这个战役的评述作个总结,就像在描述其他战役时所做的那样,我会在适当的地方直接引用参与战役的将领们的评论。

1942年11月,盟军进攻法属北非殖民地,此举完全出乎希特勒和最高统帅部军事顾问的意料。(凯特尔和约德尔在战后承认这是他们始料未及的。)德国人得到情报说是美国计划在达喀尔(Dakar)和非洲西海岸的一些岛屿登陆,他们想当然地认为美国人不会进入地中海,因为那里是英国人的势力范围!当报告说大批运输船只驶离摩洛哥海岸时,德国人又自以为那是运送英军去远东。甚至在得知一部分舰队穿过直布罗陀海峡时,他们还是贸然断定那不过是盟军打算在利比亚登陆,从背后包抄被刚被蒙哥马利逐出埃及的隆美尔军团。

凯塞林将军持不同的观点。身为德军驻地中海中部总指挥,他预感到情况不妙,早在一两个月前,他已经在为盟军可能在法属北非登陆而忧心忡忡。就在盟军发起进攻的前三天,德国最高统帅部还是认为凯塞林的警告不可信,他紧急求援的吁请被置之不理。面对突变必须立即回应,德国匆忙通过空运不断将一小批一小批的部队送到突尼斯,在比塞大(Bizerta)成功阻击从阿尔及利亚赶来的盟军先头部队。如果盟军跨境奔袭的起点不在离西线很远的地方,德军的阻击战就难以得逞了。

在突尼斯战场,盟军力量在增加,德军的实力也在增长。德军构筑了大量工事保卫比塞大和突尼斯其他地区,盟军在整个冬季毫无进展。隆美尔的部队在从阿拉曼撤出后,经过长途跋涉,总算找到了一个庇护所。然而,为了拯救隆美尔的残部,守住非洲的立脚点,这次迟到的行动让希特勒的部队和友军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所以当5月份德军阵地被局部突破后,整个前沿阵地全线崩溃,该地区所有部队被围捕,近25万将士沦为战俘,其中德国人占三分之二。如果当初希特勒愿意舍弃隆美尔的残部,盟军的包围圈将比他们预料的范围更大,也更难确保能够围歼德军。

隆美尔本人“在战场又坚持了一天”。部队刚抵达突尼斯边境,他就再次病倒,被飞机送回德国养病,此时离北非大败仅一个月。9月,隆美尔被任命为德军驻意大利北部战区司令。凯塞林负责指挥南部德军。另有一位军人有幸被“疾病”击倒,他就是在二战后期让盟军大吃苦头的曼陀菲尔将军。1944年年底,他指挥装甲部队成功突破美军在阿登高原的阵地。他在突尼斯比塞大的一个战区指挥一个临时组建的师与美军对峙。就在5月6日盟军发起总攻的那一天,曼陀菲尔病倒了,和其他一些伤病员一起坐飞机撤到西西里岛。他告诉我,在飞往特拉帕尼(Trapani)的途中,他们的飞机三次遭到盟军空军的攻击。我说大难不死真是幸运,他淡淡一笑,回答道:“结果全一样,我最终还在英国的特伦特公园(Trent Park)与战友会师,他们休息的时间比我更长!”

突尼斯德军前沿阵地的崩溃让希特勒和他的军事顾问大为震惊。连绵起伏的山势使通往比塞大和突尼斯的隘口难攻易守,他们原先指望凭借有利的地形,这条防线可以永保安然无恙。但是他们未曾考虑到外围防线宽达100英里,与有限的后备军不成比例,而前沿阵地的纵深又太浅,极易在空袭下陷入瘫痪,防线一旦被突破也来不及重新集结部队加以补救。守军的基地离前沿阵地太近,很不安全。敌人突破前沿阵地后,很快就能冲进基地。德国军队原本就对背海一战忧心忡忡,基地的丧失将使他们更为悲观,要知道制海权和制空权都牢牢地掌握在盟军的手中。最高统帅部里的那些决策者远离战场,根本没有对前方将士的士气予以充分的考虑。此前他们也曾低估向地中海那头远征军大部队提供给养的困难。像哈尔德和陆总其他参谋一样,凯塞林也曾反对发动北非战役,反对以这个理由入侵埃及。他认为没法确保维持如此长的供给线,北非战役打下去就会演变成一场“供给线之战”。在这个问题上凯塞林与隆美尔意见相左。随着北非战役的深入,这种担忧与日俱增,隆美尔的残部被逐回突尼斯时,凯塞林所担心的危机发展到了顶点。当德军第一次突袭突尼斯,并向已经占领的桥头堡派出大规模的增援部队时,凯塞林本人也曾错误地站在乐观派一边。后来他承认:“我们既不能向部队补充给养,也没法让他们全身而退。”

盟军占领突尼斯为进军南欧扫清了路障,可谓一举两得。德意军队在突尼斯惨遭全歼,这让意大利半岛和周围诸岛几乎无兵可守。危急时刻,希特勒向墨索里尼表示,可以派出五个新募集的精锐师前来相助,墨索里尼回答说他只需要三个师就足够了。墨索里尼事先并没有征求凯塞林的意见。凯塞林得知此事后认为这表明了意大利人的政治愿望“在咱家里,我仍是主人。”墨索里尼的答复也与意军首脑罗阿塔(Roatta)将军意见相悖。罗阿塔曾强烈要求必须增派六个装甲师,分赴三个战场——北部的来航(Leghorn)、中部的罗马和南方的那不勒斯。削减援军之举使意大利在抗击盟军进攻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而且德意军方吃不准盟军将从哪里发起进攻,这也增加了防守的难度。盟军可以主动选择进攻目标,防守方处于两难的境地——他的兵力捉襟见肘,不知道如何部署,猜不准该把有限的兵力放在什么地方。在约德尔的影响下,希特勒认为盟军下一步会在撒丁岛登陆。那里的德军只有仓促招募的第九十装甲榴弹师。撒丁岛的港口原本就不多,那里的码头大多已被盟军的空袭炸毁,援兵和给养很难运送上岛。于是希特勒决定出动施图登特的第十一空降军团。这支部队有两个伞兵师,驻扎在法国南部,作为“元首的后备军”,如果盟军进攻撒丁岛,他们就用伞兵发起反击。施图登特告诉我,计划就是这么定的。

然而,凯塞林则认为盟军下一步行动很可能是在西西里岛登陆。墨索里尼和意军指挥部也持同样的看法。留守那里的德军只有第十五装甲榴弹师,也是临时招募组建的。不过“赫尔曼·戈林”装甲师被派到那里。即便如此,原来守卫该岛的10个意大利师装备不整,实力太弱,能够出手帮助他们的德军毕竟还是太少。

5月13日是德国一举攻入色当的周年纪念日,在罗马召开的会议上,凯塞林提出以间接的方法迅速出兵西班牙,以解救意大利的燃眉之急。与会的新任海军司令德尼茨(Doenitz)上将同意凯塞林的想法。(去年11月,在盟军进入法属北非后,他的前任海军上将雷德尔曾多次敦促希特勒采取同样的行动。)德尼茨回到德国后,去见希特勒,催他尽快采取这个方案。他认为这样既可以威胁英美侵意军队的侧翼,又能夺回战场的主动权。但希特勒认为为时已晚。他说较之1940年,佛朗哥现在更不会同意这么做。没有佛朗哥的首肯,德军没法进入西班牙,因为西班牙人骁勇善战,他们会发动游击战,破坏入侵者的通信联络,使德军难以立足。

即便如此,在盟军进攻西西里岛之前又过去了两个月,令人惊异的是德意在加强欧洲门户的防守方面依然无所作为。在突尼斯沦陷后的一个月里,盟军空军不断轰炸非洲和西西里岛海峡之间的潘泰莱里亚(Pantelleria)岛,尽管该岛工事坚固,最后还是被攻陷了,盟军的意图十分明显,但更奇怪的是德意还是无动于衷。盟军耗费大量的“炸弹”进行如此旷日持久的“准备”,确切无疑地表明下一个目标就是西西里岛。尽管敌方高层也意识到这一点,但他们并没能从这个明确的警示中有所获益。这主要是因为德意之间互不信任,彼此猜忌。回首往事,凯塞林认为本来有可能击溃盟军的进攻。盟军在西西里岛海岸站稳脚跟后,当时匆匆赶往西西里岛增援的两个德国师如果能早一点到达,并由德军统一指挥,就能组成强有力的机动反击。他的结论似乎不无道理。

德军要求将新派到西西里岛的两个师由德军司令部统一指挥,意大利人却拒绝其友军的要求,致使有效反击盟军的行动付之东流。意方所能接受的是德国可以任命一位联络官,与意大利驻西西里岛第六军司令古佐尼(Guzzoni)将军保持联系。陆军中将森格尔·翁德·埃特林(Senger und Etterlin)被任命为联络官,给他配备了一些精干的作战参谋、一个通信连,以便在情况紧急时亲自指挥驻岛德军。正如韦斯特法尔所言,这只是个“权宜之计”。盟军入侵西西里岛后,意大利第六军不堪一击,此时德军作战参谋才带着第三个德国师(第二十九装甲榴弹师)匆匆赶往西西里岛。

这个师是从意大利亚得里亚海岸调来的,此前刚刚被派去守卫重要的福贾机场和“意大利之踵”。他们刚到福贾就被调走,盟军本可乘机攻击“意大利之踵”,但他们却行动迟缓坐失良机。因为没有大规模的空中掩护,盟军不敢贸然行动。凯塞林敢于从这个至关重要的阵地抽调兵力可谓算计老到,他充分利用了盟军的“谨慎策略”。

森格尔将军从守军的角度给我讲述了西西里岛战役的经过。他棱角分明的面容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作为一个装甲部队的指挥官,他特别谈了装甲部队在战役中的表现。

德意指挥部正确地预测到盟军登陆地点很可能是西西里岛的东南部。然而,他们认为最易受到攻击的地方是南部海岸杰拉(Gela)附近的沿海平原和位于东海岸的卡塔尼亚(Catania)。那里地形平坦,适于装甲部队排兵布阵,一登陆就有足够的腾挪空间,也便于向岛屿中心地带推进。这个具体而微的分析恰恰错了。7月10日,盟军打响西西里岛战役,其登陆的范围从锡拉库萨(Syracuse)延伸到利卡塔(Licata),包括整个东南海岸。登陆的坦克部队没有遭到海岸守军任何有效的阻击。这些意大利守军只是些二三流的部队,装备简陋,又缺乏相应的炮火掩护。

盟军指挥部偏偏不选适于坦克推进的海滩上岸,而是让坦克部队和其他兵种一起在整个地区登陆。我猜想他们不让坦克集中在平原地带可能是考虑到两个因素:其一是因为盟军拥有制空权和制海权,他们就可以全线登陆以分散守军的兵力,还可以避免刚上岸就遭到守军坦克的重点反击。众所周知登陆行动的初期最为关键。他们采取这种战术的第二个原因是杰拉和卡塔尼亚后方的平原毕竟不像非洲大平原那样能让坦克迅速挺进。

盟军坦克部队主要沿着大路进军,依仗着海军的炮火和空军的掩护,他们可以快速推进。在战争后阶段,即使没有海军炮火的掩护,即便地形不利坦克的腾挪,凭借空中优势,他们仍然能顺利前进。但是与苏联和北非的情况不同,在地形险要之处,盟军从来不曾突破过轴心国精心组织的防线。也未能通过追击来歼灭溃逃的敌军,而苏联和非洲的地形则会让他们轻而易举地做到这一点。

森格尔将军接着谈了战役初期关键时刻守军采取的行动,他特别提到了德军坦克反击在杰拉附近突破海岸防线的美军,这次反击战让盟军受到重创。

正如蒙哥马利元帅所言,轴心国的部队兵力分散,防守就显得左支右绌。轴心国的最高指挥部担心盟军从东西海岸同时登陆,所以不得不分头设防。虎式坦克群是德军装甲部队的主力,这些坦克和“赫尔曼·戈林”师集中在东面,准备(用这些虎式坦克和戈林师中的装甲团)来阻击盟军坦克在杰拉或卡塔尼亚平原地带的进攻。德军从卡尔塔吉罗内(Caltagirone)向南发起反击。我亲眼看到坦克冲到杰拉–拉古萨(Gela-Ragusa)公路南面的沙丘上,就在那里成功地阻击了盟军的进攻,但是同盟国海军的大炮给德军造成很大的损失。虽然他们成功地击退了盟军,甚至在那里将登陆的盟军赶回舰艇。无奈这局部地区的胜利没有什么战略价值,因为盟军遍布整个锡拉库萨和利卡塔的其他地区,所有的道路都向他们敞开。

德军最高司令部曾对虎式坦克寄予厚望,指望依靠先进技术东山再起。但是事实证明虎式坦克尤其不适于西西里岛的地形。这种坦克比较高,甲壳很厚,体积巨大,在山间小路上显得十分笨拙,而且还容易被敌人的侦察机发现。甚至于只要一组降落大路边上的伞兵就可以在橄榄树的掩护下对它进行攻击。坦克无法离开大路,因为在意大利,橄榄树都种在山边斜坡石头砌成的平台上。虎式坦克在狭窄的路面上无法转弯,稍有损坏便不能动弹,需要至少两辆坦克来拖,这一来便成了敌军炮火密集轰炸的活靶子。

然而,在缓慢而有序的撤离西西里岛行动中,作为反坦克武器,虎式坦克和其他坦克却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它们藏身于小路边的灌木丛中,设下埋伏,向盟军那些同样行动笨拙的坦克发起袭击。盟军推进的速度越慢,德军用坦克来打坦克的效率就越高。坦克比固定的反坦克炮更经打,它有厚厚的外壳,可以就近左右移动避开密集的炮火。它能使士气低落的步兵振奋精神。坦克内的无线通信设备还能联络各个部队加强防御。在高级指挥官看来,哪怕是在队形分散的情况下,坦克组成的阵形也要比步兵阵形更为可靠。

取道卡塔尼亚是通往墨西拿海峡的捷径,蒙哥马利的军队在卡塔尼亚东海岸受到德军的有力阻击。除此以外拖延行动本来未必能为守军创造多少机会,盟军之所以一再遭到阻击是因为德军突然加强了西西里岛的空中防御。

英军在上岛后三天内便肃清了东南角的敌军,稳住了阵脚。蒙哥马利说,在13日那天“我决定从伦蒂尼(Lentini)地区出发,全力以赴向卡塔尼亚平原突进。”关键在于夺取卡塔尼亚南面几英里处的锡梅托河(River Simeto)上的普里马索桥(Primasole)。为此动用了一个伞兵旅。虽然只有一半的伞兵空降到正确的地点,他们还是成功地占领了完好无损的大桥。

施图登特将军给我讲了故事的另一半:“7月10日,盟军在西西里岛登陆后,我马上建议立刻派两个伞兵师进行反击。但希特勒不同意,约德尔更是加以反对。所以仅派了第一伞兵师从法国南部飞往意大利,一部分到罗马,另一部分到那不勒斯。第二伞兵师则和我一起还是呆在法国尼姆(Nimes)。不过第一伞兵师很快就飞往西西里岛,作为地面部队增援那里为数不多的德军,因为那里的意大利军队已经开始全线崩溃。这个伞兵师分批降落在南卡塔尼亚东部我军防线的后方。我原本希望他们能空投到盟军前沿阵地的后方。第一批伞兵降落在我前沿阵地后面3英里处,正巧遭遇几乎同时空投在那里的英国伞兵,英军想从这里打开通向锡梅托河大桥的通道。我军击溃了这些英国伞兵,从盟军手中夺回了大桥。那是7月14日。”

在增援部队的协助下,经过三天的激战,英军夺回了大桥。但是此后他们在向北挺进的途中一再受到德国伞兵和坦克的顽强阻击。盟军沿东海岸迅速进军60英里外的墨西拿的希望日渐渺茫。蒙哥马利将军被迫将第八军的主力转向西面,准备沿着埃特纳(Etna)山脚迂回前进,与从巴勒莫(Palermo)向东推进的美军会师。面对森格尔将军所谓的拖延战术,盟军历经艰辛缓慢推进,整整耗费了1个月时间。德军赢得了时间,安然撤回意大利本土,准备“他日再战”。

盟军最高指挥部没有试图在“意大利半岛的足尖”卡拉布里亚登陆,以切断西西里岛德军通往墨西拿海峡的退路,这使凯塞林将军如释重负。在西西里岛战役期间,他一直十分担心盟军会采取这个行动,因为他已经无兵迎战。在他看来,“如果对卡拉布里亚发起第二次攻势,西西里岛之战将会以盟军大获全胜而告终”。到西西里岛战役结束,德军在岛上的四个师全身而退,而当时凯塞林麾下只有两个师的兵力驻守意大利南部。

7月25日,墨索里尼被赶下台。尽管巴多里奥元帅(Marshal Badoglio)为首的意大利新政府保证将继续忠于轴心国,希特勒还是立刻就预感到意大利早晚会设法退出战争。希特勒马上采取应对措施。27日,希特勒命令驻扎在希腊的隆美尔B集团军负责意大利北部的防御,其借口是为了减轻意军的负担,这样就可以有更多的意军去解救祖国南部的燃眉之急。B集团军负责埃尔巴–安科纳(Elba-Ancona)线以北区域的防务。为了排兵布阵,从其他战线勉强抽调一些德军师,乘火车匆匆赶往意大利北部。

与此同时,施图登特和第二伞兵师飞往罗马附近的奥斯蒂亚(Ostia)。德方没有在事先将这次调防通知意大利,只是告诉意方第二伞兵师是用来增援西西里岛和卡拉布里亚的。然而施图登特却被告知“希特勒预料意大利新政府会向盟军投降”。他受命指挥从奥尔维耶托(Orvieto)地区移师罗马的第三装甲榴弹师,准备一旦意大利投降就马上收缴罗马周围意军的武器。凯塞林对希特勒和最高统帅部的提法持有异议,他坚信意大利的领导人将会继续忠于德国盟友。他悲叹“德国政府对巴多里奥政府极其冷淡的态度”,害怕这会促使意大利新政府对德国离心离德。他尤其担心德国的轻率举措会迫使意大利突然倒戈。8月初,凯塞林接到指令,如果意大利政府向盟军投降,他必须解除意军武装,将意大利军人全部关押起来。凯塞林争辩道,他兵力有限,难以完成如此重任。考虑到兵员、地域和盟军干预的危险,凯塞林的辩解不无道理。但是他没法改变上司的命令,他决定只在可行的范围尽其所能。

韦斯特法尔说凯塞林“决定只对那些紧邻德军据点的意大利空军加以监控,至于其他地区的意大利空军就顾不上那么多了。他委派德国驻意大利的海军指挥部尽可能运用有限的手段——E型军舰和U型军舰——来阻止亚得里亚海(Adriatic)港口内的意大利军舰逃离。他向为协调在南意大利的德军而刚刚组建的第十集团军司令部发出指令,关照他们行动必须看准形势因地制宜,尽量以温和的方式让他们放下武器,不要忘了他们毕竟是曾经的友军。凯塞林将军在事先唯一措词明确的命令就是:德国人决不能最先露出敌意”。

凯塞林面临的问题看来确实相当棘手。“在罗马地区就集结了五个以上的意大利师,德军最高指挥部和总司令曾经诱说意大利最高指挥部将这些部队派去增援南方前线,但意方不为所动。”巴多里奥宁肯让盟军进入,也不愿让德国人占领罗马。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因为他已在暗中和盟军协调停战事宜,准备倒戈。虽然凯塞林尚不知秘密谈判的详情,他也已经能够察觉到“罗马附近的意大利军队实力不凡,足以对德国第十军的后方交通构成严重威胁”。

艾森豪威尔(Eisenhower)一语中的:“意大利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投降。”但不幸的是这种愿望没能及时成为现实,部分原因在于需要安排好防范措施,部分原因在于盟军“无条件投降”的要求让他们颇感为难。长期拖延不决对盟军和意大利都不利,双方终于在9月3日签订了停战协议。同一天,蒙哥马利率军穿过墨西拿海峡,在意大利的足尖登陆。停战协议一直秘而不宣,直到盟军在意大利半岛的“小腿”部(盟军选定萨莱诺湾)第二次登陆后才予以披露。他们准备同时在罗马空投一个师的盟军伞兵,帮助那里的意军起义。然而这个方案最终胎死腹中。9月8日午夜,在宣布意大利投降的几个小时前,盟军打响萨莱诺登陆战役,意大利领导人感到有点措手不及,他们向盟军抱怨准备工作尚未准备周全,于是取消了空降行动。停战协议也让德国大吃一惊,尽管萨莱诺方面情况危急,德军还是在罗马采取了迅速果断的行动。因为意大利人极其渴望停战,所以在盟军还没到场的时候,他们就先向德国人投降了!

如果意大利人作战也像演戏一样在行的话,事情的结局可能就大不一样了。在这场戏的序幕阶段,他们的表演相当出色,隐匿了真实的企图,蒙住了德国人。对于那几天发生的事情,韦斯特法尔有过相当生动的描述。“9月7日,意大利海军部长库尔唐(Count de Courten)上将造访凯塞林,通知他说8日或者9日意大利舰队将从斯佩齐亚(Spezia)出发,向英国地中海舰队挑战。他两眼噙着泪水表示,舰队此行将破釜沉舟,不成功,毋宁死。然后他详述了作战计划。”信誓旦旦的保证让德国人信以为真。次日,韦斯特法尔和图桑(Toussaint)将军一起驱车前往蒙特罗通多(Monterotondo)的意军司令部。“起初我们被罗马北面的意军关卡挡住去路,不过等了一个多小时后,就顺利抵达蒙特罗通多。罗阿塔将军热情地接待了我们。他和我深入探讨了意大利第七军和德国第十军在意南部联合作战的事宜。我们谈话的时候,上校冯·瓦尔登堡(von Waldenburg)打来电话,告诉我们广播已经宣布意大利向盟军投降的消息。……罗阿塔将军向我们担保,这只是敌方拙劣的宣传伎俩。他说意德两国仍将一如既往并肩作战。”

韦斯特法尔并没有完全听信意方的保证,傍晚他回到自己的指挥部,发现凯塞林已经向下属军官发出暗码“轴心”——这个事先安排的暗号表明意大利已经背叛轴心国,必须采取相应的行动。

德军各路指挥根据当时的形势和各自的处境分别采取了威逼利诱、软硬兼施的策略。在罗马,施图登特看到敌众我寡,断然采取突变的策略。“我派伞兵从天而降,突然占领意军司令部。不过这仅仅是局部的成功,我们在司令部的一处捕获了30个意军将领和150个下级军官。但其他人员却坚持不降。早在前一天晚上,意军总参谋长就跟着国王和巴多里奥元帅一起逃之夭夭了。”

施图登特对停战宣言做出强硬反应,这似乎让意军将领大吃一惊,误认为施图登特兵力雄厚。巴多里奥元帅告诉我们,罗阿塔将军对他说,他已经命令卡尔博尼(Carboni)将军集中兵力,后撤到蒂沃利(Tivoli),那里的地形有利于防守。此时意军将士已经无心恋战。后撤行动不仅将首都罗马拱手让给了德军,也为德意谈判扫清了道路。可以戴着天鹅绒手套来摆平此事,就不必再挥舞铁拳了。

故事的其余部分可以用韦斯特法尔的话来结束:

意军总司令无条件接受德国的投降建议,罗马周围地区完全恢复平静。第十军也再无供给线被切断之忧,驻意德军指挥部也终于摆脱将与昔日的友军兵戎相见的梦魇。意军投降后,士兵们就可以马上回家了。德方的这个承诺引起不小的反响,这有违希特勒的命令,希特勒曾下令将全体意军收为战俘。不过如果硬要执行希特勒的命令,意大利人肯定不会动心,不可能接受德国人提出的投降条件。

我们大为宽心的是罗马再也不会沦为战场。陆军元帅凯塞林在投降协议书许诺罗马将成为不设防城市。他保证只让警察来管理这个城市,用两个连的兵力来守卫电话通讯设施。德军信守承诺,直到最后退出意大利。意军投降后,德军又恢复了与最高统帅部的无线电联络,8日以后无线电联络一度中断。兵不血刃地解决意大利军队的另一结果是,可以马上从罗马通过公路向南方的第十军派去增援部队。原先对罗马附近情况的种种担忧统统烟消云散,这个结局真是再好不过了。(www.xing528.com)

如果盟军登陆的同时,意军向盟军投降,最初的命令能否得以实施,意大利的局势能否摆平,甚至连德国最高统帅部在事先也显得信心不足。按照韦斯特法尔的说法:“最高统帅部私下已经对凯塞林的部队不抱希望。到8月,消息泄露,凯塞林元帅也得知此事。从8月份起,给我们的给养、人员、武器、装备全部断档,也证实了消息所言非虚。我军提出的所有要求都被最高统帅部搁置不理,并以‘将视情况而定’来搪塞。这种悲观的情绪很可能也影响到B军团在意大利北部的设防。他们进入亚平宁山脉的阵地,准备接纳逃脱盟军和意军夹击的德军。”

“陆军元帅凯塞林同样感到局势相当严重,但是他认为在一定的条件下,还是可以有所作为的——盟军登陆的地点越靠南就越有可乘之机。不过如果敌军从海上和空中在罗马地区全面登陆,那么第十军要逃脱被围歼的命运就难上加难了。我军在罗马附近的兵力实在有限,根本没法歼灭强大的意大利军队和击退登陆的盟军,更谈不上还要确保第十军后方的交通线。早在9月9日,意军就开始封锁通往那不勒斯的要道,也等于切断了第十军的给养,这当然让德军很不高兴,第十军没法在这种状态下长期坚持作战。9日和10日,盟军并没有在罗马附近的机场空降,这让德军总司令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在这些天里,我们每时每刻都在担心盟军会在意军的配合下从天而降。盟军空降肯定会让意军士气大增,对我军不满的意大利平民无疑也会因此大受鼓舞。”

凯塞林的结论可谓是一语中的:“如果盟军登陆地点不是在萨莱诺,而是在罗马附近空降或在就近的海岸登陆,我军就不得不乖乖地从意大利南部全线撤离。”

9月8日的后面几天,德军最为紧张,尤其是凯塞林,他的指挥部就设在罗马南面的弗拉斯卡蒂(Frascati)。他没有把握能使意军屈服,并解除他们的武装,他还得对付三个方面的进攻。当务之急是应对盟军在萨莱诺的大规模登陆。

由于情况不明,开头几天最令人心焦。德军在友邦的国土上作战,友军却突然倒戈,“战争的迷雾”顿时显得空前浓厚。且听韦斯特法尔的叙述:“总司令起初对萨莱诺的战况几乎一无所知。电话联系已经中断,电话通讯是由意大利邮电系统控制的。因为不允许我们检查意大利的电话设施,所以也没法马上修复电话线路。第十军新组建的通讯小组不熟悉南方的气候状况,所以无线电联络一开始也不行。在最初的那几天里,总司令对萨莱诺的战况感到心急如焚。”

他仅能得到的一条消息却使他更为焦虑。他得知英国第八军正在渐渐逼近,而由于汽油短缺和指挥失当,从卡拉布里亚撤回的德军没能及时赶到萨莱诺前线。

于是凯塞林“寻求别的途径来增援萨莱诺前线”。9日,韦斯特法尔电告最高统帅部的约德尔,要求立刻将意大利北部曼托瓦(Mantua)附近的两个装甲师调来增援。“这些请求和我军直接向B集团军的求援都遭到拒绝,理由是这些部队就算赶来也已经太迟,而且B集团军也离不开这两个装甲师。”凯塞林和韦斯特法尔认为这些借口毫无道理。虽然曼托瓦离萨莱诺有450英里,他们估计两个师可以在13日赶到战场,而此时战斗尚胜负未决。“德国空军的劣势和缺乏压制敌舰炮火的手段是萨莱诺之战失利的两大主要因素,第三大因素是缺乏地面部队”。在韦斯特法尔看来“如果这两个师能及时出手,萨莱诺的战况很可能逆转。”韦斯特法尔说,因为没能满足增兵要求,后来约德尔曾向凯塞林表示悔意。

凯塞林和韦斯特法尔固然感到失去了在一开始就打败侵意盟军的机会,不过他们认为盟军也坐失了一次大好良机。凯塞林在评析这次战役时说:“盟军的作战部署自始至终表明其最高指挥部的主导思想就是稳中求胜,致使他们在战术运用和装备调配方面都采取相当保守的方法。所以尽管德军的侦察手段不足,情报稀缺,我还是可以算出对手下一步的战略或战术动向,尽我所能采取适当的应对措施。”

盟军在萨莱诺的主要登陆地点果然不出凯塞林所料,他以有限的兵力在关键地带加以阻击。虽然德军的力量尚不足以将盟军赶回海上,但毕竟遏制了其进攻的势头,没让它立刻构成极大的威胁。虽然英国第八集团军如期推进到意大利半岛的足尖,毕竟离德军距离尚远,没有构成即时的威胁。严重的威胁来自从塔兰托附近半岛之踵登陆的盟军,好在其实力不强,缺乏机动车辆,这个威胁也就自行消解了。

韦斯特法尔对我谈了他在“山的那一边”的看法:“如果盟军登陆地点不是萨莱诺,而是在位于罗马西北的奇维塔韦基亚(Civitavecchia)和话,将会对德军产生致命的打击。如果那样的话,只需几天的时间,罗马就会落入盟军之手。大家都明白驻守罗马的德军只有两个师,也没法迅速调集其他部队来加强防守。有五个意大利师在罗马作为内应,如果盟军从海上和空中发起进攻,72小时内肯定可占领罗马。攻克罗马不仅会产生巨大的政治影响,而且可以一举切断德军从卡拉布里亚撤退的五个师的供给线。同时在那不勒斯和萨莱诺以及周边道路重新布阵。这样盟军就能将罗马到佩斯卡拉(Pescara)一线以南的意大利领土尽收囊中。”

英国第八集团军长途跋涉穿越卡拉布里亚向意大利半岛的足尖进军,此举也遭到韦斯特法尔的批评,他指出意大利半岛之踵和亚得里亚海沿岸防守薄弱大门洞开,如果英第八集团军取道于此,将取得更大的战果。“英国第八集团军本当集中兵力在塔兰托登陆,驻守在那里的德军只有一个伞兵师(下面仅有三个炮兵连!)。当然,如果能保证陆上供给来弥补港口设施的不足,最上策是在佩斯卡拉和安科纳一带登陆。由于德军兵力有限,罗马方面无法派兵抵抗。波河平原那边也无法迅速派出像样的部队。”

凯塞林和韦斯特法尔都认为盟军为了对付空袭,战术力求稳当,为此他们在战略上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其实意大利南部的德国空军力量相当薄弱,盟军严加防范实属过虑。他们还认为盟军最高指挥部习惯于将进攻距离控制在空中掩护的范围内,这就简化了繁杂的防守问题,反而成全了守军。

意大利半岛以外的问题是已经派往撒丁岛和科西嘉岛的德军,意大利的投降让他们处于十分危险的境地。他们的成功脱身让凯塞林和韦斯特法尔感到又惊又喜。“从撒丁岛和科西嘉岛撤出的德军居然没有遭到敌人海军和空军的阻击,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三万多装备齐整的德军就这样安然无恙地撤回到了大陆。”韦斯特法尔进而指出:“面对敌军的海空优势,总司令非常清楚,要让那里的德军全身而退谈何容易。但令人惊讶的是居然没有遭到盟军的任何阻击。从两个岛上撤出的后方部队在科西嘉集结待命的时候情况比较危急,西西里岛撤退的成功经验再度得到应用。运兵北非时已经有了先例,大部分人员是通过空运来转移的。那次成功的撤退主要得归功于森格尔将军,他头脑清醒,指挥若定。”森格尔将军在西西里岛战役结束之前,一直负责那里的战事。第九十装甲榴弹师在比萨(Pisa)地区重整旗鼓,准备再战。这支部队的成功撤退对下一阶段意大利本岛之战的作用非同小可。

盟军第五集团军在萨莱诺登陆后牢牢地稳住了阵脚,但是接下来朝北向罗马的推进却十分缓慢。凯塞林不断对其进行阻击,最后在卡西诺附近的加里利亚诺迫使盟军止步不前。盟军对卡西诺发起的深秋攻势也没对德军的防守构成多大的威胁。

但是,蒙哥马利11月向桑格罗(Sangro)发起进攻的次日,在亚平宁山脉的另一边亚得里亚海岸却军情吃紧。盟军出动三个师和一个装甲旅向沿海地区发起攻击。韦斯特法尔说:“可以迎战的德军只有第六十五步兵师,它只有七个营和十二个炮兵连。在总攻开始的前一天,陆军元帅凯塞林和我刚刚视察过这个师……斯大林格勒战后,这个师进行了重组,至今还没参加过实战,将士们斗志昂扬。但是它还不曾真正领教过敌军密集空袭和炮击的厉害,这种密集的炮火使守军在战场上寸步难行,而且完全压住了我军的火力。在空中和地面炮火的掩护下,英军一个营接着一个营前仆后继向前猛冲,这种战术简单实用,第六十五师被打得溃不成军。”

11月28日夜,总攻打响。“到第二天结束,第六十五师实质上已经不复存在。北上的道路已经洞开,至少通往安科纳的大路已无德军防守。”

“我们急忙从西线抽调第二十六装甲师,该师竭尽全力匆匆赶来,但在穿越山地的时候极易受空袭,耽搁了不少时间。从北方调来的第九十装甲榴弹师刚刚归我们指挥,它从北方赶来,一路上几经延误,没能及时赶到战场,师长和团长均被免职。”

“在这两个师抵达之前,英军第八集团军通往北方的道路完全畅通无阻。其进军的势头一度称得上所向披靡。在第九十装甲榴弹师没能填补缺口,让前线重新联为一体之前,我军的阵地还没法得到巩固。它在行军途中很容易被彻底打垮,但是英军没有抓住这个机会。这样我们便很快就化解了亚得里亚沿海的危机。”

在桑格罗和卡西诺的成功防守确定了一个战略决策,就在这些战斗刚刚开始之前,希特勒产生了这一想法。佛罗伦萨北部伊特鲁里亚(Etruscan)一带的亚平宁山脉峰峦起伏道路难行,希特勒和他的军事顾问过去一直认为唯有凭此天险才能阻止盟军的推进。一旦第十军退到那里,就马上划归隆美尔的B集团军,凯塞林的指挥权就此终止。

这个计划改变的经过颇为有趣,韦斯特法尔给我谈了其中的过程。

最高统帅部原来计划在幅员辽阔的亚平宁山脉排兵布阵,当得知意大利南部战况比预料更好后,他们就改变主意,打算将防线设在罗马东南部的狭窄地带。

他们之所以这样盘算,一个原因是想让盟军的空军基地尽量远离德国本土。另一个原因是最高统帅部起初估算这条靠南的防线只需要七个步兵师,在后方两翼再配备两个机动师作为战术后备就可以了。相比之下,亚平宁防线则至少需要十二个步兵师。

10月份,有人请陆军元帅隆美尔谈谈他对这个问题的看法。隆美尔表示他在总体上反对这个计划,主要原因是从长远看这种尝试风险太大,他感到没有把握。如果实施这个计划,凯塞林仍将留在驻意德军最高指挥这个位子上。希特勒对此一直犹豫不决,部分原因是自从突尼斯失陷后,凯塞林已经失宠。凯塞林比较亲意,这也被认为不合适担任这个职位。不过这时也得听听凯塞林的意见。凯塞林声称他能够守住罗马以南的防线,他清醒地认识到这项任务的艰难,但是,作为一个空军将领,他深知意大利中部机场事关重大,决不能拱手让给盟军。除此而外,他还表示驻意德军兵力有限,很难守住亚平宁山脉一带的防线……凯塞林元帅深信在他选定的防线上,他有把握拒敌于亚平宁山脉之外,他保证至少可以坚守六到九个月。

时光一天天慢慢地流逝,11月份行将结束,希特勒依然举棋不定。后来他决定将意南部或全境的最高指挥权授予隆美尔,任命电报正在打印时,他又突然改变主意,转而任命凯塞林为全意最高军事指挥官,此项任命于11月21日生效。B集团军就此离开意大利战场,原来在意大利北部的德军改编为第十四军,归西南总司令指挥(或称C集团军),任命凯塞林元帅后改称此名。

此时,德军已经下决心让防线尽量靠南,坚守的时间越长越好。这条防线从东到西横贯卡西诺,称之为伯纳德(Bernard)防线(盟军将其称为冬季防线)。

在桑格罗防御战成功以后,希特勒甚至想在意大利发起反攻,其目的是重新夺取福贾的机场。希特勒之所以有这个打算,主要是因为盟军空袭德国南部的飞机就是从那里的空军基地起飞的。凯塞林提出如要发起攻势,至少还得增派三到四个装甲师和两个山地师。希特勒没法提供所需的兵力,这个计划只得作罢。

德军兵力的确不足,不仅师级部队少于盟军,人员和火力也远为逊色,要维持有效的防御谈何容易。德国步兵师的成员已从1939年的16000人减至12000人,实力大不如前。大炮和坦克也供不应求,尤其是空军力量最弱。更糟的是盟军进攻时,德国驻意空军“第二航空队”已经不属于凯塞林管辖。“那是因为戈林的要求,他远在东普鲁士,却自以为比空军出身、亲临战场的凯塞林更高明,认为他可以更有效地直接指挥第二航空队”。那时德国海军也拥有自主权。虽然凭借凯塞林的个人威望和影响,他能够得到其他兵种较好的配合,但凯塞林和他的部下“还是非常羡慕敌方责权明晰的指挥体系——一个总司令负责一个战区,一切听从他的指挥”。

1944年1月22日,盟军一个军的兵力在罗马附近的安齐奥和内图诺(Nettuno)登陆,展开了一次大规模的海上侧翼包围行动。一开始他们运气不错。

韦斯法特尔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凯塞林元帅一直敦促空军必须时刻保护那不勒斯港口的航运,敌人在意大利西海岸的任何新的登陆行动显然都会以那里为起点。”几个月来,德国战机很少能飞越那不勒斯。由于恶劣天气和防空设施的强力干扰,德国战机即便飞越该地也很难拍到清晰的照片。不过,在1月初,侦察机终于拍到了港口清晰的照片。“我们由此看出新的登陆行动迫在眉睫。”德军马上拟定对策,凯塞林决定从东面战区的第十军抽调第二十九和第九十装甲榴弹师到罗马附近,作为后备力量严阵以待。

1月12日,盟军向西面的卡西诺进攻,到18日他们越过加里利亚诺,进一步加强攻势。德军指挥官担心盟军将突破到利里河(Liri)河谷,便要求借调两个后备师增援,并声称仅需几天就行了。凯塞林不太情愿批准这个请求,正巧此时他要接见来访的德国谍报局局长海军上将卡纳里斯。卡纳里斯在回答凯塞林的询问时保证“没有丝毫的迹象表明盟军会立刻发起新的登陆行动,那不勒斯港的运输状况一切正常”。所以尽管很犹豫,凯塞林还是同意了派遣增援部队。

英美联军在安齐奥登陆后,没有遭遇到任何抵抗,直到他们深入内地,为桥头堡构筑起一道防线,都没有发现任何德军。雅恩(Jahn)将军当时赶到该地,他告诉我:“盟军登陆时,那里的德军只有两个营。盟军可以轻而易举地抵达阿尔邦丘陵(Alban Hills)。”凯塞林的司令部就坐落在阿尔邦的山坡上,紧靠安齐奥到罗马的公路。韦斯特法尔说:“盟军登陆后的那几天,我们非常紧张。在敌人占据罗马东南的制高点之前,是否还有可能先派一部分兵力赶到那里?这个问题十分关键。任何理性思考所能得出的答案都是‘不可能’。在22日,甚至在23日,敌方只要派遣一支小分队,如一个加强侦察团,迅速突进,大胆攻击,就能轻易攻入不设防的罗马城内。甚至可以在22日轻取瓦尔蒙托内(Valmontone),封锁卡西诺前线到罗马的公路和供给线。然而敌方却在登陆后止步不前了,贻误了大好时机,这就大大有利于我们采取应对措施。”

多亏事先有所准备,搞过应急预案,这些应对措施以极快的速度得到落实。德军事先就制定了反登陆战的方案,预测了五个可能登陆的地点,梳理了各条战线和地区的后备力量,随时准备开往登陆点。准备工作包括行军路标、中途加油以及穿过亚平宁山脉隘道时的破冰设备。

到25日傍晚,凯塞林和他的参谋们感到“罗马和瓦尔蒙托内被攻占的危急状况已经缓解。”直到30日,盟军才从前沿阵地发起进攻。尽管盟军指挥官这时拥有五个实力不凡的师,但是很容易遭到德军的阻击,到2月1日,盟军的攻势已如强弩之末。因为此时凯塞林已经集结了与敌方几乎相等的兵力,包括从意大利北方调来的一个师和从法国调来的一个师。第十四军司令冯·马肯森(Mackensen)将军和他的参谋也从北方赶来,亲自指挥作战。

此时希特勒迫切希望“尽早发起决定性的反攻,将敌人的登陆部队赶回大海”。他甚至不厌其烦亲自选定反攻的确切方向——集中攻击不超过四英里宽的区域。马肯森提出异议,认为范围过于狭窄,凯塞林也持相同的意见。约德尔回答说,希特勒“断然拒绝扩大进攻范围”。韦斯特法尔坦然承认,希特勒信心十足,凯塞林和他也多少受其影响,没能坚持自己本该坚持的反对意见。由于天气不好,空军又需要补充弹药,进攻一直延迟到2月16日,尽管如此,对盟军桥头堡的进攻一度构成极大的威胁,差点突破。盟军的空军发挥甚大的作用,使德军的攻势陷入僵局。29日,德军再次发起猛攻,但正如雅恩将军所言,“毫无希望”。结果盟军在安齐奥的桥头堡就像德军咽喉里的一根刺,最后终于从这里突破德军的防线。安齐奥登陆一个重要的间接后果是它打破了希特勒长期酝酿的方案,希特勒一直打算从意大利抽调五个精锐装甲师去法国,准备迎战盟军在西线的进攻。

尽管如此,盟军自安齐奥前沿阵地发起的进攻一开始便遭到阻击,这使盟军在意大利全面推进的时间大为延迟。2月,盟军从卡西诺的阵地发起的正面攻势再次受挫,伤亡惨重。3月,盟军发动第三次攻势,经过9天的激战,又以失败告终。此后,盟军最高指挥部决定暂停进攻,积蓄力量,准备在3月发起总攻。与此同时集中力量,用空袭来截断德军的供给线,以此削弱其阻击盟国夏季的防守力量。然而意大利战役的拖延不决消耗了盟军大量资源,本来他们可以将这些资源投入1944年的西线进攻。盟军进攻意大利所付出的代价要比德军防御所遭到的损失大得多。

本尼迪克特(本笃会)修道院(Benedictine Monastery)坐落在卡西诺山顶,是欧洲著名的古建筑,在盟军2月份发起的攻势中,修道院被炸毁,此事一直是人们热议的话题,现在应该可以作出历史的定论。事情是由美国大批轰炸机和地面炮火干的。当时盟军指挥部宣称,修道院位居通往市镇的要道,德军在寺院“修筑了工事,盘踞其中”,所以下令将其炸毁。陆军元帅梅特兰·威尔逊(Sir H.Maitland Wilson)在1946年发布的报告中重申了这种说法。但这种说法似乎与梵蒂冈和修道院院长早期提供的证词相抵牾。他们证明,虽然德军明知会不利于作战,还是没有贸然闯进修道院。我和森格尔讨论过此事,他曾对此事作过详细的笔录。当时森格尔在卡西诺指挥第十四装甲军团作战。“陆军元帅凯塞林下发紧急命令,德军将士不准擅自进入修道院,以免给盟军找到轰炸和炮击修道院的借口。我个人没法证明这个信息是否传达到盟国,但是我敢肯定梵蒂冈有途径做到这一点,因为它非常关注修道院的安危。陆军元帅凯塞林不仅下令严禁德国军人进入修道院,还派兵把守在修道院大门口,以确保命令得到落实。森格尔的叙述与我独自听到的其他当事人的证言完全吻合。

正如森格尔和菲廷霍夫(Vietinghoff)所言,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炸毁修道院反而对德军的防御大为有利。这样德军就可以放开手脚在修道院的废墟上构筑工事,藏在破墙瓦砾背后要比躲在完好的修道院里更有保障。“任何有过巷战经验的人都知道,房屋倒塌后就从老鼠的陷阱转化成了防守的堡垒。”隐匿在废墟背后的排炮可以进行扫射,英军冲进卡西诺市区的企图被彻底粉碎。德军将领认为,要攻占卡西诺,只有展开大范围的侧翼包抄才能奏效。他们想不通盟军为何直到第四次卡西诺之战才采取这种战术。

盟军在兵力上占有优势,而且已经控制了安齐奥的侧翼。有鉴于此,德军比较明智的策略应是在盟军发起夏季攻势前主动退守到亚平宁山脉一带的防线。趁盟军显然有所懈怠之时,审时度势,主动后撤一步,这不仅能减少自己的损失和压力,而且能给盟军“占领”罗马后的嚣张气焰泼一盆冷水。更明智的策略是适度后退到罗马附近的临时阵地,而不是困守在卡西诺和加里利亚诺。这样才能减轻滞留在南部所造成的危险和压力,并有可能挫败盟军的夏季攻势。

然而德军既没有全线后撤,也没有局部后撤,他们为何没有主动后撤呢?当时强调的一个理由是,亚平宁山脉那边构筑的哥特防线(Gothic Line)远未完工。当在夏季攻势中受到重创狼狈不堪的德军退守亚平宁时,这里的工事也还没完工,但是身处逆境的德军还是在哥特防线挡住了盟军前进的步伐。不愿及时后撤的做法有其深层次的原因,它不是源于头脑,而是源于情感。韦斯特法尔对其上司凯塞林元帅极为崇拜,他这样说:“陆军元帅凯塞林意志坚强超乎常人,加上军人无私奉献的精神,这种性格的人凡事总是欲将有限的能量发挥到超过极致。所以我认为,直到战斗行将结束,元帅的内心仍执着于罗马不可失陷的信念。”其他德军将领也向我证实了韦斯特法尔的看法。如雅恩将军就曾声称:“我们的司令曾希望让盟军永远止步于卡西诺阵地之前。”

凯塞林的这种希望与希特勒的态度正相一致。希特勒后来一系列反对任何后撤的做法表明,他期望尽最大的努力保住现有的阵地,凯塞林深知希特勒在这个问题上的态度。不过正如事情所发生的那样,当时没人下令一定要坚守,是凯塞林本人坚信自己有能力守住阵地。早先出乎意料的战果更加强了他的信心。凯塞林认为盟军指挥马肯森比较悲观,这又强化了凯塞林自己的乐观情绪。这两人的性格截然不同,凯塞林认为以盟军现有的兵力足以战胜德军,但马肯森过于谨慎,缺乏自信。“这就使凯塞林对自己十四军所存在的焦虑和担忧掉以轻心。”韦斯特法尔进而指出,十四军的兵力看似充分,足以在安齐奥遏制盟军的攻势,但主要都是新兵组成的步兵师。而第十军的主体则是久经沙场的老兵。

尽管如此,若不是加里利亚诺那边的防线被盟军突破,安齐奥阵地所面临的危险未必能成为现实。朱安将军率领法国殖民地军团翻过大山,攻破了加里利亚诺的德军防线,这次间接的进攻使德军整个防线阵脚大乱。“山的那一边”的情报没能及时到达,使这次突袭更加令人猝不及防。凯塞林说:“不幸的是事后第三天我才得知遭到法国突袭。特别设置的‘紧急报告’系统瘫痪了。到第三天,已经来不及按计划派出增援部队赶到山上的阵地。”

法军的侧翼进攻动摇了德军在卡西诺的防线,随后盟军开始在安齐奥突破德军的前沿阵地。第十军指挥菲廷霍夫将军感到部队的供给线岌岌可危,建议迅速北撤至瓦尔蒙托内一线,以便和第十四军联手布防。然而即便在这个时候,希特勒还是严禁后撤,致使德军丧失了最后一次保住罗马南部阵地的机会。德军没能按计划撤退,它拉得过长的防线开始分崩离析,罗马城陷入敌手,德军长距离后撤到北方的哥特防线。第十军沿内陆的小路绕道而行,摆脱了盟军的追击,第十四军则被打得落花流水。(有些德国军人伤心地抱怨,由于凯塞林将军要确保罗马古城的完好无损,致使部队惨遭重创。凯塞林下令不准炸毁台伯河上的桥梁,因为它们具有极高的历史价值。德军被捆住了手脚,盟军则乘虚而入。)即便如此,凯塞林还是顶住了盟军的追击,并在哥特防线迫使盟军止步不前。虽然由于西线和东线战场吃紧,部队的给养和后援日渐枯竭,凯塞林还是在哥特防线成功地坚守了一年之久,直到1945年4月。

韦斯特法尔给我谈了他和凯塞林的看法,他们认为在意大利战役中盟军本来可以采取更有效的战略战术。他说:

盟军在萨莱诺登陆后,接下来两栖作战的地点不应在安齐奥,而该选在离罗马尽量靠北的地方,如里窝那(Livorno)(来航)。那里到处都有便于登陆的地形。到1943年年底,盟军最高指挥部肯定已经了解在意大利北部的德军规模甚小,德军主力集中在罗马以南的前线。考虑到意大利德军的布防和德军的整体格局,无论是在意大利北方、罗马还是如里窝那之类的其他地方,在盟军登陆并巩固阵地之前,德军都没有能力进行强有力的反攻。

1944年春,在盟军5月大举进攻之前,形势非常有利于盟军采取登陆行动。当时除了两个师驻守里窝那,其余全部可供调动的部队都和第十军、第十四军在卡西诺和安齐奥前线。盟军的上策是用相应的兵力牵制这些德军,主力部队进行战略性的侧翼包抄,就能将驻意德军各个击破。

我想盟军可能是担心战线过于分散,唯恐在德军空袭下蒙受损失,所以不敢冒险采取这个策略。然而他们肯定知道,德国空军在北非战役中遭到重创后,已经几乎消失在战场上。那是因为空军缺乏训练有素的后备力量和梅塞施米特式109型战斗机质量太差,而且轰炸机也太少。

有鉴于此,我们的结论是如果盟军在里窝那和斯佩齐亚一带实施大规模的登陆行动,面对盟军的逼近和登陆,德军将无可奈何。而且敌军不仅可以顺利上岸,还能在德军赶来之前封锁亚平宁的要隘,从前沿阵地赶到新的登陆地点路程长达200英里,大多数德军得徒步前进。在我看来,对登陆行动进行空中掩护也不难做到。飞机可以从航空母舰起飞,或者就从科西嘉岛起飞,从巴斯蒂亚(Bastia)到里窝那只不过80英里,战斗机只需一刻钟的时间就能飞到。这样的登陆行动将一举击溃德军在意大利中部的防线,极易给全体德军以致命的打击,很难想象哪个负责任的指挥官居然不敢采取如此轻松的登陆行动?

德军兵力不足,没法击退正面进攻和登陆行动,所以靠近德军前线的登陆行动也能使第十军和第十四军阵脚大乱。安齐奥东南的桥头堡是一个比较理想的登陆点,从那里登陆可以与进攻第十军的部队联手,截击第十军的右翼。另一个可行的登陆地点是台伯河河口,目的是从后面攻击第十四军。从罗马北面的奇维塔韦基亚登陆最具有威慑力。驻扎在那里兵力十分薄弱,增援部队若不能及时赶到,根本就别指望在那里构筑有效的前沿阵地。那里地势平坦,从格罗塞托(Grosseto)以北到里窝那都无险可守,那里的地形最适宜敌军登陆。说实在的,如果盟军马上发动登陆行动,我军唯一能进行有效阻击的地方恰恰是安齐奥前沿阵地的北面和南面。

当德军摆脱盟军的截击,最终抵达亚平宁北段山脉时,指挥官们大大地松了口气。盟军在诺曼底登陆后,8月又在法国南部登陆,这更让驻意德军如释重负。他们算准盟军不会再从他们背后的意大利北部发起登陆行动。他们对战争的结局已经不抱幻想,不过既然盟军已经收复法国,兵临莱茵河,意大利已成战争的死角,他们暂时就能苟延残喘,不会马上遭到灭顶之灾。

但是随着部队不断被抽调去加强莱茵河和东线阵地,应征入伍的新兵和装备日趋减少,轻松的情绪便渐渐烟消云散了。兵员缺口必须由新建的意大利师来填补,这些部队还是在德军占领意大利北部时,墨索里尼和格拉齐亚尼元帅征募组建的。那年冬季,蒂佩尔斯基希被派往意大利指挥第十四军,他告诉我当时只有两个德国师和四个意大利师,虽然这些意大利师要比曾在苏联作战的意军远为精干,但兵员匮乏已经到了危险的程度。第十军被抽调的兵力不多,但为新增兵员和装备严重不足而困扰。

雅恩将军对我作了意大利战役最后阶段的总结,他当时负责指挥德意联军。

为了抗击盟军的秋季攻势,我们打得十分艰苦,我军伤亡惨重。盟军最后几次进攻尤其危急,幸亏暴雨和大雪的帮忙,才让我们转危为安,勉强守住了阵地。1945年初,又有四个师被抽调到德国,这进一步削弱了我们的防守实力。连精锐部队“赫尔曼·戈林师”也被调去抗击苏联军队。

兵力不济的状况要求我们调整策略,撤退到阿尔卑斯山。但是最高统帅部却要我们尽可能晚点后撤,他们认为保住意大利北部至关重要,因为那里可以提供军火和粮食。不过早在10月份,就已经制定好计划,一旦盟军突破,德军就该撤退到阿尔卑斯山山脚。4月,盟军突破我军阵地,由于缺乏机动车辆和汽油,加上美军进军神速,这样的撤退已经不可能实现了。美军穿过科莫(Como)后,转向西面,切断了德军的后路。我们已与上级指挥部失去了联系,收不到任何命令,又没有飞机,德军等于成了瞎子和聋子。撤退的部队“在蓝天下”迷失了方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直到命令我们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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