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步不前、留在原地甚至倒退,简言之也就是依赖已经拥有的东西,这是一种很大的诱惑,因为我们了解自己拥有的东西、可以把握它,从而获得安全感。我们害怕因而避免迈向未知和不确定。虽然迈出一步之后发现这一步实际上并不危险,但在迈出这一步以前,新的可能性似乎危机四伏,因而令人恐惧。只有旧的、尝试过的东西才是安全的,至少看上去是这样。每迈出新的一步都有失败的危险,这就是人如此害怕自由的原因之一。(1)
诚然,在人生的不同阶段,那些旧的和已经习惯的东西是不一样的。当我们还是婴孩的时候,我们仅仅占有自己的身体和母亲的乳房(我们尚无法将二者区分开来)。紧接着,我们开始在世界上寻找自己的方向,并逐渐在其中为自己找到一个位置。我们开始希望占有一些东西:我们拥有母亲、父亲、兄弟姐妹、玩具。后来我们获取知识、工作、社会地位、伴侣和孩子。再接着,通过购置一块墓地、购买人寿保险以及立下“最后的意愿”——遗嘱,我们似乎拥有了来生。
尽管占有能带给人安全感,人们仍然钦佩那些着眼于新的可能、开辟新道路并勇往直前的人。在神话中,英雄就是这种生存方式的象征。英雄们勇于离开他们所拥有的一切——故土、家庭和财产,他们走出去时并不是无所畏惧,但没有屈服于这种恐惧。在佛教传统中,佛陀就是这样的英雄,他放弃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以及印度教神学带来的确定感,如地位和家庭,迈上了一条了无牵挂的人生之路。在犹太教传统中,亚伯拉罕和摩西也是这样的英雄。基督教的英雄是耶稣,他一无所有,在世俗的眼光里他什么都不是,但他的行为源自对所有的人毫无保留的爱。希腊人的英雄是世俗的英雄,他们的目标是胜利、满足自豪感以及征服;但就像宗教英雄一样,赫拉克勒斯和奥德修斯也大步向前,不怕等待他们的艰难险阻。童话中的英雄满足一样的标准,他们离开家乡、勇往直前,敢于面对未知的世界。
我们钦佩这些英雄,因为我们深深地感到,他们所走的道路也是我们自己希望踏上的——如果我们有能力的话。但是我们害怕,觉得自己做不到这一点,只有英雄才能做到。于是英雄成了偶像。我们把前进的能力转移到英雄身上,自己则原地不动,“因为我们不是英雄”。
以上讨论似乎在说,尽管当英雄令人向往,却是愚蠢的,违背人们的自身利益。事实绝非如此。那些小心谨慎、占有型的人看似高枕无忧,却必定是不牢靠的。他们依赖自己拥有的东西,如金钱、声望及其自我,也就是身外之物。但如果他们失去了所拥有的东西会怎么样呢?事实上,人有可能失去所拥有的任何东西,其中最明显的就是财产,随之而去的通常还有社会地位和朋友,并且或迟或早,人必然会在某个时刻失去他的生命。(www.xing528.com)
如果我是我所占有的东西,一旦我失去了所占有的东西,那我又是谁呢?我只能是个失败的、泄气的、可怜的人,这证明了我的生活方式是错误的。因为我有可能失去我所占有的东西,所以我必然天天担心我将失去这些东西。我害怕窃贼,害怕经济形势变化,害怕革命,害怕疾病和死亡,我甚至害怕爱、自由、成长、变化和一切未知。于是我惶惶不可终日,长期遭受臆想症折磨,不仅怀疑自己有病,而且怀疑可能会遭到各种损失,因此我变得保守谨慎、冷酷无情、猜忌多疑、孤独寂寞,不停驱使自己占有更多东西,从而更好地保护自己。易卜生在他的诗剧《培尔·金特》(Peer Gynt)中成功刻画了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培尔的心中只有自己,他是一个极端的利己主义者,他相信他就是他自己,因为他是“欲望的集合体”。到了生命的尽头,他才发现,因为他的人生是以财产来建构的,在成为自己这一点上他失败了:他是一个没有核的洋葱头,一个不完整的人,从来就不是他自己。
在存在型模式中,由害怕失去自己所占有的东西而产生的焦虑和不安是不存在的。如果我就是我,而不是我所占有的东西,那么任何人都不可能剥夺或威胁到我的安全感和身份认同。我的中心就在我自身,我的存在能力以及表达我本质力量的能力是我性格结构的一部分,取决于我自己。这里说的是生活的正常情形,而不是强大的外部限制状态,比如让人无能为力的疾病、折磨和其他的特殊情况。
占有型模式建立在所占有的东西之上,而东西会越用越少;但存在型模式则会随着实践不断成长壮大。(《圣经》中永不毁灭的“燃烧着的荆棘”就是这一矛盾的象征。)理性和爱的力量,艺术和智力创造,所有这些本质力量通过表达而不断成长。用掉的东西不会消失,失掉的反而是尽力保留的东西。在存在型模式中,对安全的唯一威胁在于我自身:在于对生活和创造力缺乏信心、在于退化的倾向、在于内心的懒惰、在于任由他人摆布我的生活。但这些危险并不是存在型模式固有的;相反,失去一切的危险则是占有型模式固有的。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