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金融法学家：新时代的立法理念与技术更新

如果把法治理解为一种状态与结果，作为法律制度的“法制”便是其前置因素。[59]金融法治的重构应当具有全面性和前瞻性。[60]互联网金融立法是一项综合的系统性工程。与其他经济金融类立法相比，对金融创新中最为活跃的互联网金融领域的立法无论是在立法指导思想和理念、立法体制还是立法技术与方法等方面，均对立法者提出更高的要求。

首先，在互联网金融立法指导思想和理念方面，我国互联网金融立法必须一以贯之地遵循谦抑干预理念、市场优先原则和金融民主原则。这体现在，一方面，时刻保持高度的对市场机制的尊重和敬畏，但凡通过市场机制能够达成较好的治理效果，实现金融普惠，促进金融公平，保障有效竞争和金融效率的前提下，政府立法就必须让位于市场，让市场充分发挥竞争机制和自律机制对互联网金融进行内部治理。须知，互联网金融监管完善的过程应当是“一个从外部监管向行业自律转化的过程”[61]。另一方面，互联网金融立法必须广泛吸引公众特别是互联网金融平台、互联网金融协会等主体和组织的民主参与，从而确保立法内容的科学性和公正性。否则，政府介入互联网金融并出台的各种法律制度很可能对市场机制和市场公平产生破坏，对市场主体的利益造成减损，对市场运行的效率造成阻遏。

比如，我国对互联网平台禁止在资本市场融资的限制性立法，其是否通过市场自身机制即可实现优胜劣汰？这值得进一步推敲。政府的一纸禁令实际上涉嫌损害优质平台的金融权[62]。政府真正的职能归位应当是加强对不良平台违法违规行为的查处以及对平台不良资金运用行为的治理。换言之，正如邢会强教授对“放松管制”与“加强监管”的理解，“放松管制”往往是针对经营范围的放松，而“加强监管”一般是监管深度的加强。[63]再如，由于法律是金融交易的制度根基，金融法需要对以信用风险为基础、不断上升和扩大的风险螺旋进行层层解构。[64]但在涉及互联网金融的交易信用和信用风险立法的过程中，政府决不能固守传统官方征信模式的束缚，而完全可以充分信任市场机制的作用，除了可以去行政化，开放人民银行官方征信系统给互联网金融平台共享和使用信息，立法还应当保护和促进新兴的互联网金融征信公司和产业的发展，鼓励区块链技术的运用，通过市场化手段克服和破解互联网金融的交易信用难题。

其次，在互联网金融立法体制方面，根据金融民主原则，要进一步明确和优化互联网金融中央立法权与地方立法权的划分以及对权力运行的监督。立法体制是有关立法权限、立法权运行和立法权载体的各方面的体系和制度所构成的有机整体。中央和地方立法权力的划分体制是立法体制的重要组成部分。[65]金融民主的核心是建立民主的金融立法体制。互联网金融本身的民间金融属性，决定了相比传统金融，其具有更大的隐蔽性、流动性和自由度更高的特征。[66]我国政府实践中往往将互联网金融拆分为“互联网”和“金融”两个部分，并直接套用传统的监管手段对“金融”部分实施监管。[67]事实证明，传统的金融监管很难跟踪其运行的轨迹并对其实施有效的治理。我国目前互联网金融立法体制强调中央不同部门特别是国务院各部委之间的立法权限的分配，而相对忽视地方金融立法权的界定、规范及其与中央金融立法权之间的协作问题。实践中，往往在治理效果不佳的情况下开展所谓的“专项整治”，当地方金融立法权界定不明时，专项整治的力度各地差异巨大，[68]由此可能诱发的政府二次失灵对互联网金融市场和行业的打击是不可估量的。(www.xing528.com)

中央和地方两级政府存在位阶高低的不同立法权力资源的配置问题，本质上代表了现行框架下对互联网金融市场不同的介入主体的认可。合理划分互联网金融中央立法权与地方立法权之间的界限并做好两者之间的无缝对接是互联网金融立法权体制的核心内容。中央立法权在金融风险的宏观审慎管理方面优势明显，而从契合互联网金融市场本身的特征以及互联网金融市场金融监管权的生成和衍生路径来看，目前中国特别需要强化地方金融立法权的配置。此外，互联网金融本身所具有的强烈的区域性、地方化色彩决定了一旦出现问题将会带来区域性的影响和冲击，[69]而一旦引致地区性、地方性金融风险，地方金融监管难辞其咎。[70]无疑，这也是中央立法权放权于地方的重要理论根据。当然，在强化地方金融立法权配置的同时，还必须突出中央对地方立法权的监督和规范。

最后，在互联网金融立法技术与方法方面，立法权的行使应特别强调与市场机制的衔接与配合，并从市场内部治理中充分吸取有益的经验。根据法经济学理论，外在制度的有效性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它们是否与内在演变出来的制度互补。[71]比如，在制定互联网金融合格投资者立法时，可以通过广泛的市场调查，并着重运用云计算和大数据技术等互联网金融科技（Fintech）对现有开展P2P网贷和股权众筹的投资者的投资额度、投资偏好、投资经验以及投资风险进行评估和分析，以确保我国互联网金融合格投资者标准的合理性、科学性及其在保障互联网金融市场效率和管理互联网金融市场风险方面的切实可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