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欧美文学观念的影响下，现代散文以“人”的发现为思想主导，革新内容，扩大了表现生活的范围；推崇自我表现，一切观察、体会、思索皆从作者主观出发，写出自己独特个性；文体形式多样，表现自由，不拘一格，出现了日记体、讽刺体、“随感录”等新样式。朱自清总结现代散文时曾说，散文“确是绚烂极了：有种种的样式、种种的流派，表现着、批评着、解释着人生的各面，迁流漫衍，日新月异。有中国名士风，外国绅士风，有隐士，有叛徒，在思想上是如此。或描写，或讽刺，或委曲，或劲健，或绮丽，或洗练，或流动，或含蓄，在表现上是如此。”这个时期出现了诸如鲁迅、周作人、冰心等著名散文大家。
（一）鲁迅散文：高山仰止，直击人生
《朝花夕拾》与《野草》是鲁迅最重要的散文集。此时的鲁迅经历了辛亥革命的失败，与《新青年》同仁分道扬镳，又面对“五卅”惨案的冷酷，正在经历着无爱婚姻的折磨与兄弟失和的痛苦，他的散文孕育于那个痛苦与激愤的时代，饱含了他对半世人生酸甜苦辣的苦闷与彷徨。两部作品虽然内容不同、形式各异，但“写照人生、体察人生、品味人生”的主旨始终如一。
《野草》是“一部最典型最深刻的人生的血书”。它构架了中国现代知识分子生活在过去与未来、希望与绝望之间的晦涩人生，表达了无法厘清的人生矛盾，无可救赎的灵肉分离。“地火在地下运行、奔突；熔岩一旦喷出，将烧尽一切野草，以及乔木，于是并且无可朽腐。但我坦然，欣然。我将大笑，我将歌唱。”渴望中的革命将如地火般无情地摧毁这个社会，同时也会烧毁在这个社会中存活的野草式的自我，这是一代人激越而又悲凉的历史命运。
《朝花夕拾》以“旧事重提”的方式，对以往的生活碎片做了生动而真切的忆写，想在“纷扰中寻出一点闲静来”，不乏清新温情。然而鲁迅常常在对往事的忆写中，按捺不住地表现出对现实生活的不满、愤懑与针砭，形成了真挚朴实与激愤反讽并举的艺术风格，为中国现代散文的写作拓展了一个新境界。
周作人是“美文”的首倡者，他认为美文是“艺术性”的文学作品，是“诗与散文中间的桥”。他把散文当成“自己的园地”，是抒我之情的“言志”，是“个人的文学之尖端”。周作人的小品散文常将口语、文言和欧化语杂糅调和，产生了一种“涩味”与“简单味”，耐人咀嚼，形成了一种犹如“龙井茶”般独特的散文风格。诸如《北京的茶食》《故乡的野菜》《乌篷船》《喝茶》《谈酒》《苍蝇》等，仅从题目就可看出这些文章都源自日常生活，毫无惊人出奇之处。然而，这些毫不出奇的内容经过其笔墨点染，就具有了别样滋味。例如写喝茶，周作人的描绘别有风致：“于瓦屋纸窗之下，清泉绿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饮，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的尘梦。”（《喝茶》）例如讨论喝茶时佐以的茶食、点心，周作人也能提升出关于生活的哲思：“我们于日用必需的东西以外，必须还有一点无用的游戏与享乐，生活才得有意思。我们看夕阳，看秋河，看花，听雨，闻香，喝不求解渴的酒，吃不求饱的点心，都是生活上必要的。”（《北京的茶食》）
这是一种身处俗境人生，又观赏俗境人生，入乎其中，又出乎其外的恬淡之韵。曹聚仁如此品评他的散文：“看上去全无颜色，喝到口里，一股清香，令人回味无穷。”(www.xing528.com)
（三）冰心体：为爱讴歌，清隽流丽
冰心对人生奥秘的探寻，对母爱、童心、自然的讴歌，既表现了新时代知识青年追求个性解放、寻找光明理想，又以“哀而不伤，动中法度”的风范，延续了传统文化。她的笔调既有大西洋彼岸的清新之风，也有含蓄、古典的传统之美，形成了清隽柔美独具特色的“冰心体”。《往事》《寄小读者》等众多精美散文奠定了她在我国现代文学史上的重要地位。
“人生思考”与“爱的哲学”是冰心散文的两大主题。在《问答词》中，她写道：
“我想什么是生命？人生一世，只是生老病死，便不生老病死，又怎样？浑浑噩噩，是无味的了，便流芳百世又怎样？百年之后，谁知道你？千年之后，又谁知道你？人类灭绝了，又谁知道你？”
这是知识青年主体意识的觉醒，是对生命本质的追问。
“她的爱不但包围我，而且普遍地包围着一切爱我的人；而且因着爱我，她也爱了天下的儿女，她更爱天下的母亲。……世界便是这样建造起来的。”
冰心一生陶醉于“爱的哲学”。她希望人类在爱的拥抱下和解：“能在一切的爱中陶醉、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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