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经多次破坏,湖南省委到1928年4月间工作渐趋正常。5月,省委机关由湘潭迁到安源。安源距井冈山不远,来往也比较方便。这样,湖南省委同井冈山的联系,便日益密切起来。
在红四军连续击破赣军“进剿”期间,1928年6月16日,毛泽东以湘赣边界特委名义,在宁冈茅坪写信给江西和湖南省委并转中共中央;信中详细汇报了近日井冈山斗争的进展情况,并再次重申了坚持以宁冈为大本营进行工农武装割据的理由和决心。但是,正当井冈山革命根据地进入全盛时期,并日益巩固和向前发展的时候,毛泽东的正确路线又一次受到湖南省委“左”倾盲动主义的干扰,结果导致了比“三月失败”更惨重的“八月失败”。
(一)给湖南省委的报告
1928年4月以后,因为南方统治阶级暂时处于相对稳定时期,所以湘赣军阀在6月集结重兵,正酝酿着向井冈山根据地发动第一次“会剿”。
但是,就在这时候,湖南省委却错误地估计形势以及在“左”倾盲动主义的影响下,不是采取统治阶级相对稳定时期的政策,而是采取了统治阶级政治破裂时期的政策,制定出第二次湘南和湘东武装起义计划。为了实现这个计划,湖南省委于6月下旬连续两次派人携带决议和信件来到井冈山,要求红四军立即毫不犹豫地向以郴县为中心的湘南地区发展,以配合和支援湘南第二次武装起义。
第一次,派袁德生[280]来到井冈山,带着1928年6月19日《中共湖南省委给中共湘赣特委及红四军军委的信》,信中说:“以罗霄山脉中段为根据地的计划,省委完全同意,而且前信亦如此指示。”[281]
可是,相隔没有几天,又派杜修经、杨开明第二次来到井冈山,带着湖南省委6月26日给湘赣边界特委和红四军军委的两封指示信,要求红四军毫不犹豫地立即向湘南发展,配合湘南第二次武装起义,并说这是“绝对正确”的方针。
现将中共湖南省委给中共湘赣边界特委的指示信全文抄录如下:
湘赣边特委:
省委决定四军攻永新敌军后,立即向湘南发展,留袁文才同志一营守山,并由二十八团拨枪二百条,武装莲花、永新农民,极力扩大赤卫队的组织,实行赤色戒严,用群众作战的力量,以防止敌军的侵入,造成工农为主体的湘赣边割据。在同志中即纠正对红军的依赖观点,应积极提高群众的自信力与创造力。至要!至要!
泽东同志须随军出发,省委派杨开明同志为特委书记,袁文才同志参加特委,并指定莲花派两个最有能力的同志到特委工作,其余仍旧。
详见省委通告,并由省委巡视员杜同志及杨开明同志面述一切。
此致
敬礼!
湖南省委
六月二十六日写[282]
同时,在给红四军军委的指示信中,要求红四军“再杀出一条血路”,“立即向湘南发展”,帮助湘南的党组织“努力于最短期间发动耒阳、永兴、资兴、郴州的群众力量,以造成四县的乡村割据,对衡阳取包围形势,然后用全力向茶陵、攸县、酃县、安仁发展,以与湘东南暴动相联系”。指示信还要求,在红四军向湘南出发以后,要取消红四军军委,另成立前敌委员会“指挥四军与湘南党务及群众工作”,“前委书记由毛泽东担任”,“并派杜修经同志前来为省委巡视员,帮助前委工作”。[283]
面对湖南省委错误的、硬性的指示,毛泽东感到十分为难,“不从则迹近违抗,从则明知失败,真是不好处”。[284]3月间,奉湘南特委之命进军湘南,结果导致“三月失败”,惨痛的教训,至今记忆犹新。现在南方的统治阶级正处在相对稳定时期,如果再进军湘南,肯定又要遭到更惨痛的失败。
怎么办呢?
6月30日,毛泽东在永新县城主持召开了中共湘赣边界特委、红四军军委和永新县委联席会议,专门传达和讨论湖南省委的两封指示信。在会上,省委巡视员杜修经亲自宣读了湖南省委给湘赣边界特委和红四军军委的两封指示信。第一次派来的巡视员袁德生尚未离开,所以也参加了会议。
与会者就湖南省委的两封指示信,展开了严肃而认真的讨论。在会上,毛泽东分析了湘赣两省的形势,仍然坚持对赣敌取攻势、对湘敌取守势的策略,再次阐述了坚持、巩固和发展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的必要性,并着重指出了红四军主力离开井冈山前往湘南的危险性。多数与会者赞同毛泽东的主张。最后,会议决定:红四军当前不宜去湘南,应继续在湘赣边界各县做深入发动群众的工作,建设巩固的革命根据地,并请求湖南省委根据目前井冈山斗争的实际情况做出新的决定。
会后,在7月4日,毛泽东以湘赣边界特委和红四军军委的名义向湖南省委写报告,郑重汇报了永新联席会议讨论的意见和决定(经杜修经、朱德、陈毅等传阅过)。该报告着重陈述了红四军主力目前不能离开井冈山“仍应继续在湘赣边界各县做深入的群众工作,建设巩固的根据地”的理由。其理由共六点:
第一,目前湘赣边界和红四军正在根据中央和省委批准的计划,建设以宁冈为大本营的根据地。四军本身过去有许多人“习于流寇式的生活,极不愿定居一处”,做艰苦的争取和发动群众的工作,“充满红军冒险的遗毒”。“近一月来,经多方洗刷,同时永新、宁冈群众已普遍起来”,他们才渐渐开始懂得“主张建立宁冈大本营的政策是对的”。因此,现在马上又让红四军“转战千里”,重新走上“流寇式”的道路,这样会使“红四军之改造必更困难”。
第二,“在敌情方面,湘省敌人非常强硬,实厚力强,不似赣敌易攻。赣敌被我连败四次,其胆已裂,且受我释放俘虏影响,军心大摇。……湘敌则不然,与我交手在五六次以上,仅能将其小部分击退,而敌毫无所损,顽强如故。故为避免硬战计,此时不宜向湘南冲击。”而且现在湘南敌军大于赣西敌军七八倍。所以目前红四军如果冲往湘南,则必然陷入敌军的重围之中,“有立被消灭之虞”,“恐招全军覆灭之祸”。“此点省委似未曾虑及”。
第三,“宁冈能成为我军事大本营,即在山势既大且险,路通两省,胜固可以守,败亦可以跑,且敌人绝对无法把我围着,若加上各县党与群众的基础,实在可以与敌人作长期的斗争。若此刻轻易脱离宁冈,‘虎落平原被犬欺’,四军非常危险。”
第四,“此种主张绝非保守观念。过去全国暴动,各地曾蓬勃一时,一旦敌人反攻,则如水洗河,一败涂地。此皆不求基础巩固,只求声势浩大之故。我们此刻力矫此病,一面为军事建立大本营,一面为湘赣两省暴动前途建立一巩固基础。现我们全力在永新、宁冈工作,日有进步,并向莲花、安福及吉安西南端推进,深入土地革命,创造地方武装,再能有一些工夫,敌人再来进攻,颇有胜利的把握。”
第五,“从经济上说,四军人数如此之多,每日菜金节俭需要现洋七百元。湘南各县焚杀之余,经济破产,土豪打尽,朱部自二月抵耒阳时起,即未能筹到一文,即靠卖烟土吃饭。此刻到湘南去解决经济困难,乃是绝对的不能,真正解决目前经济问题,只有在湘赣边(界)才有法想。”
第六,“伤兵增至五百,欲冲往湘南去,则军心瓦解,不去又不可能,此亦最大困难问题之一。”
所以,毛泽东的结论是:“根据以上六种实际理由,在新军阀战争未爆发以前,尚不能离开宁(冈)、永(新)、莲(花)往湘南。”
报告在最后写道:“上项意见,请省委重新讨论,根据目前情形,予以新的决定,是为至祷!”[285]
毛泽东的这个报告,从客观实际情况出发,向上级党组织坦率地、如实地反映情况,提出自己的不同意见,并详尽阐明道理,充分体现了既尊重上级的指示,但又不盲目服从和敢于坚持真理的实事求是的马克思主义作风。
(二)湘南失败
1928年6月,湘赣两省敌军即酝酿“会剿”井冈山根据地。
6月底,湘赣两省敌军正式约定,于7月7日同时行动,同时向宁冈和永新发起进攻,以夹击红四军。
湖南吴尚第八军为避免与红四军主力作战,趁红四军正分兵在莲花、安福、吉安发动群众之机,提前于7月4日行动,以第一师、第二师由酃县、茶陵侵入宁冈,当日即进抵砻市,9日推进到新城,10日全部经七溪岭进入永新西南地区,以等待与江西“会剿”军会合。
毛泽东当即召开特委、军委联席会议决定:由袁文才率第三十二团坚守井冈山;由毛泽东率第三十一团相机对付即将进入永新的江西敌军;由朱德、陈毅率军部和第二十八团、第二十九团(杜修经一同前往)直取湖南酃县,威逼茶陵,迫使湘敌第八军回援其后方,并退出“会剿”,达到目的后,立即返回永新,与第三十一团一起集中力量共同对付赣敌,以彻底粉碎湘赣两省敌军对井冈山根据地发动的第一次“会剿”。
7月13日,第二十八团、第二十九团顺利攻克酃县县城。湘敌第八军两个师被迫于14日全部退出“会剿”,经莲花县境返回茶陵。朱德、陈毅鉴于预期目的已经达到,遂主动撤出酃县,按预定计划返回永新会同第三十一团共同对赣敌作战。
但是,在部队离开酃县向宁冈返回的途中却发生了意外的变故。第二十九团主要由湘南宜章农民组成,到酃县后便产生了强烈的回乡愿望。他们说,“官长如果不允许他们回去,他们就缴了枪单身回去”,甚至“私自找好带路的人,出动的时间都决定了”。在由“酃县城开至沔渡(酃县境内到宁冈路),走了一天只走了三十里,兵士垂头丧气,似行不行,三五成群,步伍凌乱,军心涣散,组织解体,如果途中遇到故人,定是不能作战,马上溃散”。7月15日,部队行至井冈和酃县交界的沔渡。“军至沔渡后,二十九团士兵仍要求回去”[286]。再加上该团党代表龚楚怂恿支持,所以朱德和陈毅不管怎样做工作也都不行。于是,陈毅立即写信给毛泽东,说第二十九团官兵要回湘南,闹得没有办法,“润之若在,必能阻止部队南行,无论胜败,都会回来的”。毛泽东在永新立即给杜修经和朱德、陈毅回信,并派茶陵县委书记江华迅速送去。江华一口气跑了120里,把信亲自交到陈毅手里。这封信要求军部及第二十八团、第二十九团一定按照永新联席会议的决议行事,断然停止去湘南的行动,因为“敌人太强大,去了必然失败”。[287]但是,湖南省委巡视员杜修经,趁力持异议的毛泽东和宛希先等人远在永新的机会,不察当时环境,不顾永新联席会议的决定,导扬第二十九团官兵要求回乡的错误情绪,杜修经甚至在战士中公开了湖南省委的来信,这样就促使第二十九团官兵的回乡情绪更加强烈了。同时,第二十八团虽然反对往湘南,但也不愿意返回永新,却要去赣南。于是,由杜修经主持,召开军委扩大会议,决定遵照省委指示,将军委改为前委,因毛泽东在永新,则由陈毅任前委代理书记,毛泽东以军党代表名义指挥留在边界的第三十一团和第三十二团,而前委则指挥第二十八团和第二十九团前往湘南。
7月14日,军部和第二十八团以及第二十九团从酃县沔渡出发开赴湘南。24日,击溃范石生部第十六军两个团,并袭占郴县县城。当日黄昏,敌军反扑,被迫撤出郴县。随后,第二十九团便自由行动,跑回宜章家乡。结果一部分在乐昌被土匪胡凤章消灭,一部分失散在郴县、宜章各地,不知所终,当日收集到者仅约百人。幸好主力第二十八团损失不大,遂由朱德、陈毅率领余部于8月18日转移到桂东。
第二十九团原来还是有相当战斗力的,现在散失,仅剩余约百人,编入第二十八团。这件事充分说明,要把主要由农民成分组建的部队,真正改造成为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型的人民革命军队,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啊!
(三)湘赣边界失败
在湘敌仓皇撤回茶陵后,赣敌第三军王均、金汉鼎部5个团和第六军胡文斗部6个团,从吉安、安福地区出发,于7月15日进占永新县城,但比约定的时间晚了8天。这时,红军主力已开往湘南。留在永新境内的只有第三十一团的2个营,而敌军却有11个团。
为了在永新拖住和拖垮敌人,毛泽东把第三十一团分成东、北、中三路,各路成立行动委员会。东路行动委员会,以毛泽覃为书记,一营长陈毅安为指挥,率一营在永新东乡一带活动;北路行动委员会,以特委常委宛希先为书记,三营长伍中豪为指挥,率三营七、八两个连在永新北乡一带活动;中路行动委员会,以团党代表何挺颖为书记,团长朱云卿为指挥,率团特务连和三营九连,在永新县城周围活动。毛泽东负责统一指挥,要求三路密切配合,通力合作,坚决依靠和充分发动群众,运用四面游击战术,设法把敌人围困在县城附近。
同时,毛泽东还在永新县委配合下,多次召开群众大会,号召群众紧急行动起来,配合红军作战,并以县赤卫大队为核心,把四乡的群众组织起来,汇集成23个赤少团,共3万多人,以鸟铳、松树炮、梭镖、大刀、铁叉、木棍等为武器,形成一支强大的人民武装力量。这些赤少团分别配属红军各路行动委员会统一指挥。
这样,江西的敌人就陷入了毛泽东设置的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永新军民利用城外有利地形,运用神出鬼没的四面游击战术,不分昼夜地袭扰敌人。白天看到的是到处红旗招展,梭镖如林;晚上看到的是漫山遍野的灯笼火把,杀声如雷。他们声东击西,忽南忽北,停停打打,真真假假,把敌人搅闹得日夜不安,心惊肉跳,只得龟缩在县城附近,不敢轻举妄动。
就这样,毛泽东指挥红军不足一个团,在广大人民群众的配合下,运用四面游击的战术,把敌军11个团围困在永新县城附近30里以内达25天之久,充分显示出人民游击战争的威力,真是战争史上的壮丽奇观!
但是,在8月中旬,当敌人发现红军主力早已远去湘南、边界红军不足一个团的时候,便立即毫无顾忌地发起猛烈进攻。第三十一团和永新赤卫队以及革命群众,便及时改变战法,撤围转移,退至山险地区坚持斗争。随后,敌人进占莲花、宁冈。
这时,除了少数山险地区外,整个井冈山根据地的县城和平原地区全部被敌人占据。这就是有名的“八月失败”。
接着,敌人在根据地内肆意烧杀,“为虎作伥的保安队、挨户团横行无忌,白色恐怖布满城乡。党的组织和政权组织大部塌台。富农和党内的投机分子纷纷反水”[288]。永新县新汶乡原有1300多人,被杀600多人;房屋140多幢,被烧毁70多幢。乔林乡原有300多个党员,经过“八月失败”,只剩下3个思想坚定的党员。豪绅地主疯狂反攻倒算,逼租逼债,趁机夺回农民分配的土地,出现了“农民分田,地主割禾”的严重情况。可见,“八月失败”给井冈山根据地带来的损失是多么惨重!
(四)迎回第二十八团
正当毛泽东率领军民退向永新县西乡九龙山地小西江区一带继续坚持斗争的时候,湖南省委又第三次派袁德生来,带着一封指示信,要求红四军立即开往湘东,又说是“绝对正确”的方针,要求“毫不犹豫”地贯彻执行。
湖南省委要求红四军向湘东发展的《给湘赣边特委的补充指示》信,是7月30日写的,袁德生是8月中旬抵达永新地区的。毛泽东立即在小西江区九陂村主持召开连以上干部参加的特委扩大会议,专门传达和讨论湖南省委的这封补充指示信。
在会上,首先由袁德生传达和解释了湖南省委的补充指示信。《给湘赣边特委的补充指示》信中有一段这样写道:“红军向湘东发展的战略在目前形势下是绝对的正确,红四军应很迅速地毫不犹豫地取得萍(乡)、安(源),武装安源工人,建立赣边、湘东平江各区暴动的联系,与湘南暴动相呼应。”
接着,毛泽东就指示信中谈到的湖南革命形势问题,提出了一连串的发问:湖南的工人运动怎么样,现在有无罢工?学生运动怎么样,现在有无罢课?白军工作开展得怎么样,现在有无哗变?商人现在有无罢市?农民现在有无起义?游击战争现在发展到什么规模,有多少游击队,开展了哪些斗争?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袁德生哑口无言。
然后,毛泽东介绍了红四军和井冈山根据地的现状,指出:杜修经把红四军主力拉往湘南,至今下落不明;目前留在根据地的少量红军,绝对不能再冒进湘东!他还再次列举五条理由,说明红军坚守井冈山根据地的必要性。这五条理由是:“A.有经营了一年多的群众基础。B.党有相当的基础。C.有颇富斗争经验的地方武装,经过一年来的创造才有现在规模,这是十分难得的;加以红军第四军的补助,是任凭什么敌人也不能消灭的。D.有很好的军事根据地井冈山,其他地方武装的根据地各县都有。E.影响两省,且能影响两省的下游,比较湘南、赣南各处影响一省,且在一省的上游与僻地者,政治意义大不相同。”[289](www.xing528.com)
会议正在进行时,跟着红军大队前往湘南挑伙食担子的一位当地农民从郴县回来了。毛泽东立即将这位农民找来询问情况,才知道红军在湘南失败,目前正撤退到桂东一带活动。
与会者闻讯湘南失败的消息,都非常气愤,纷纷批评湖南省委的瞎指挥,同时也都为第二十八团的困难处境担忧。于是,会议立即转入讨论如何使第二十八团转危为安的问题。经过认真讨论,会议否定了湖南省委要红四军去湘东的错误指示,决定由毛泽东、宛希先率第三十一团第三营前往湘南寻找第二十八团回井冈山;由朱云卿、何挺颖领导第三十一团第一营和特务连(此时第三十一团只有一、三两个营,缺第二营),会同袁文才、王佐领导的第三十二团留守井冈山根据地,坚持斗争,保卫尚存的几块山区。
这时,湖南国民党第六军与位于赣江中游的江西国民党第三军,为争夺地盘发生内讧。于是,参加“会剿”的第六军6个团撤出“会剿”,开赴樟树同第三军作战。剩余的“会剿”军5个团,慑于红军威力,怕分散被红军各个击破,于是也收缩到永新城。这样,由湘赣两省敌军发动的第一次“会剿”,至此也就基本结束。
九陂村会议后,毛泽东、宛希先立即率领第三十一团第三营日夜兼程挺进湘南,去寻找第二十八团。
毛泽东边打边走,并边向部队做思想工作。因为担心第二十八团不愿意回井冈山,所以毛泽东向所有的官兵做了交代:我们去迎回第二十八团,一定不要讲他们的缺点,对他们要采取团结和欢迎的态度,要严格遵守这一点。
8月23日,毛泽东、宛希先率领的第三十一团第三营同朱德、陈毅、王尔琢率领的第二十八团在桂东县城会合。毛泽东一见杜修经就急切地问:“朱军长怎么样?朱军长还好吧?”见到陈毅时,毛泽东说:“这次来,我是同三十一团做了工作的,不讲二十八团的缺点,这点你可放心。”他又说:“打仗如同下棋,下错一着棋马上就得输,取得教训就行了。”
第二十八团受挫后,指战员情绪低落,见到毛泽东亲自率领部队来接,十分高兴,有的人说这是“第二次会师”。
两军会合后的当天,毛泽东同朱德、陈毅、杜修经、龚楚等商量,立即在桂东县城唐家大屋召开营以上干部参加的中共前委扩大会议,总结攻打郴县失败的经验教训。下午,会议正在进行时,湘敌吴尚第八军阎仲儒师的两个团,由酃县开来,在地方挨户团的配合下,突然向桂东县城袭击。毛泽东、朱德虽然指挥部队沉着应战,打退了敌人的多次进攻,但为避开强敌,随即撤出县城,转移到县城西南方向的寨前村。
在桂东县城战斗中,第三十一团第三营被打散,军部很着急。但被打散的指战员,在第二天又重新集合在一起,查点人数时,发现只少了一个担架兵。后来,当部队回到井冈山时,这个担架兵却早已回来了。原来,这个担架兵风餐露宿,艰苦跋涉,冒着生命危险,终于一个人回到了井冈山。从三营被打散到完整地重新集合起来,生动地说明了在共产党的领导和教育下,组建的真正的新型人民革命军队的指战员,且有高度的阶级觉悟。这样的军队是不可战胜的,将无敌于天下。
在寨前村,前委扩大会议继续进行。会议总结了“八月失败”的经验教训,批评了杜修经的严重错误。会议决定红四军主力重回井冈山,继续坚持在罗霄山脉中段创建根据地的斗争。会议撤销了根据湖南省委指示组建的前敌委员会,决定组成行动委员会指挥军队行动,以毛泽东为书记。会议还决定,留杜修经、龚楚在湘南,重新组建湘南特委,并指定杜修经为书记,继续领导湘南人民开展革命斗争。
红四军在往返湘南期间,帮助组建了汝城、桂东两个县委,连同原有的资兴、郴县两个县委,组织起了湘南特委。地点在资兴的龙溪十二洞。为了武装湘南人民,红四军拨了80支枪给资兴、桂东、汝城三县,帮助三县成立了赤卫队。在桂东活动期间,红四军还展开了发动群众、建立红色政权和第二次分田斗争。
8月25日,毛泽东同朱德、陈毅率红四军主力分两路从桂东县寨前村出发,回师井冈山。但是,归途并不平坦。当部队行至江西崇义县思顺圩时,发现担任前卫的第二十八团第二营营长袁崇全策动和胁迫一个步兵连与一个迫击炮连叛逃投敌。毛泽东、朱德、陈毅立即派军参谋长兼第二十八团团长王尔琢率第二营追回这两个连。这时,天已黑下来了。王尔琢靠近村子时,边走边向被胁迫的战士喊话:我是团长王尔琢,你们不要害怕,我是来接你们回去的。听到团长王尔琢的喊话,袁崇全非常惊慌,立即带着两支驳壳枪冲到村外,迎面开枪打死了王尔琢。王尔琢虽然牺牲了,但袁崇全的叛徒面目暴露了,多数指战员被争取回来了,叛徒袁崇全只带着少数几个人向遂川方向逃走了。
军参谋长兼第二十八团团长王尔琢的牺牲,令红四军全体指战员悲痛万分,他们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仪式。
王尔琢,1903年生于湖南省石门县。1924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是黄埔军校第一期毕业生,1926年投身于轰轰烈烈的北伐战争,1927年8月1日参加了著名的南昌起义。以后,跟随朱德转战湘南,并和朱德一起上了井冈山,任红四军参谋长兼第二十八团团长,是红军早期优秀的指挥员。牺牲时,年仅25岁。
优秀指挥员王尔琢不幸牺牲,使毛泽东悲痛至极!他挥泪写了这样一副挽联,以寄托对战友的哀思:
一哭同胞,再哭同胞,同胞今已矣!留却工农难承受;
生为阶级,死为阶级,阶级念[290]如何?得到解放方甘心!
王尔琢牺牲后,暂由朱德兼任第二十八团团长。
掩埋好战友的尸体,指战员们挥泪返回井冈山。
“八月失败”包括两个方面:一方面,红军主力两个团冒进湘南损失一个团,并牺牲了优秀指挥员军参谋长兼第二十八团团长王尔琢;另一方面,红军主力一旦离开井冈山,则根据地立即遭到敌人的烧杀和蹂躏。当时,曾取代毛泽东担任湘赣边界特委书记的杨开明在给中共中央的报告中说:“这个时期要算边界极倒霉的时期。”[291]
50多年以后,杜修经在谈到“八月失败”时,仍然感到十分内疚。他说:“正当在他(指毛泽东——笔者注)那正确路线指引下,胜利前进的时候,我却破坏了这一事业,造成了‘八月失败’,使年轻的红军损失一半,边区政权尽失,被杀之人,被焚之屋,难以数计,几毁中国革命的根基,其错误罪行,是非常严重的!五十一年后的今天,重忆‘八月失败’的经过及其先后,内疚至深,寝食不安!”[292]
杜修经后来在1929年冬因与党组织失去联系而脱党。新中国成立后,担任过湖南常德师范专科学校副校长。1985年8月重新加入中国共产党,当选为湖南省政协常委。
那么,为什么会有“八月失败”呢?
毛泽东在《井冈山的斗争》一文中深刻地分析道:
八月失败,完全在于一部分同志不明了当时正是统治阶级暂时稳定时期,反而采取在统治阶级破裂时期的政策,分兵向湘南冒进,致使边界和湘南同归失败。湖南省委代表杜修经和省委派充边界特委书记的杨开明,乘力持异议的毛泽东、宛希先诸人远在永新的时候,不察当时的环境,不顾军委、特委、永新县委联席会议不同意湖南省委主张的决议,只知形式地执行湖南省委向湘南去的命令,附和红军第二十九团(成分是宜章农民)逃避斗争欲回家乡的情绪,因而招致边界和湘南两方面的失败。[293]
毛泽东又继续分析道:
在统治阶级政权的暂时稳定的时期和破裂的时期,割据地区对四围统治阶级必须采取不同的战略。在统治阶级内部发生破裂时期,例如两湖在李宗仁唐生智战争时期[294],广东在张发奎李济深战争时期[295],我们的战略可以比较地冒进,用军事发展割据的地方可以比较地广大。但是仍然需要注意建立中心区域的坚实基础,以备白色恐怖到来时有所恃而不恐。若在统治阶级政权比较稳定的时期,例如今年四月以后的南方各省,则我们的战略必须是逐渐地推进的。这时在军事上最忌分兵冒进,在地方工作方面(分配土地,建立政权,发展党,组织地方武装)最忌把人力分得四散,而不注意建立中心区域的坚实基础。各地许多小块红色区域的失败,不是客观上条件不具备,就是主观上策略有错误。至于策略之所以错误,全在未曾把统治阶级政权暂时稳定的时期和破裂的时期这两个不同的时期分别清楚。有些同志在统治阶级政权暂时稳定的时期,也主张分兵冒进,甚至主张只用赤卫队[296]保卫大块地方,好像完全不知道敌人方面除了挨户团之外还有正式军队集中来打的一回事。在地方工作方面,则完全不注意建立中心区域的坚实的基础,不顾主观力量的可能,只图无限量的推广。如果遇到什么人在军事方面主张采取逐步推广的政策,在地方工作方面主张集中力量建立中心区域的坚实基础,以求自立于不败之地,则谥之曰“保守主义”。他们的这种错误意见,就是今年八月湘赣边界失败以及同时红军第四军在湘南失败的根本原因。[297]
(五)黄洋界上炮声隆
8月下旬,湘赣两省敌军趁红军主力远征湘南欲归未归之际,纠集4个团的兵力,对井冈山根据地发动了第二次“会剿”。
湘敌第八军吴尚部3个团,由酃县进击宁冈的大陇,赣敌第三军王均部1个团,由永新进击宁冈的茅坪,然后两军合击黄洋界,企图一举摧毁红四军的大本营井冈山大小五井根据地,以使红军主力返回后无立足之地。
黄洋界,位于井冈山的北面,海拔1382米。它周围险山峻岭,深谷峭壁,并经常云雾弥漫,望之犹如汪洋大海,所以又有“汪洋界”之称。黄洋界与八面山、双马石、砂冲、桐木岭合称五大哨口,构成环绕井冈山的天然围屏,把大小五井和茨坪等十多个村庄拱卫在中间。毛泽东到井冈山之后,曾亲自勘察地形,发动军民修筑了五大哨口的工事。黄洋界哨口矗立在三条崎岖小路的会合点上,即一条北经宁冈的茅坪,通向江西的永新;一条西连宁冈的大陇,直通湖南的酃县;一条南接大、小五井,直达井冈山的中心茨坪。因此,黄洋界哨口是井冈山的北大门,守住了它,则从酃县、永新、宁冈三县来犯的敌人,就无法从北面侵入井冈山。
当湘赣两省敌军“会剿”井冈山的消息传来时,第三十一团团长朱云卿、党代表何挺颖正带着第一营在永新西南山区开展游击活动,保卫尚存的几小块根据地。于是,他们立即召开紧急会议,决定第二连留在原地坚持斗争,以牵制敌人;第一、三两个连火速上山,会同袁文才、王佐的第三十二团保卫井冈山,坚决打破敌人的第二次“会剿”。
8月29日,团长朱云卿、党代表何挺颖和第一营营长陈毅安率第三十一团第一营的两个连,急行军返回井冈山的大小五井。党代表何挺颖立即召开紧急会议,传达永新联席会议精神,号召全体军民坚决保卫井冈山。接着,团长朱云卿在会上做了战斗部署:三十一团第一营的一、三两个连会同大小五井的地方武装作为主力守卫黄洋界哨口;三十二团第一营会同宁冈县地方武装在黄洋界下牵制和袭扰敌人;三十二团第二营扼守桐木岭、砂冲等哨口,并警戒遂川、永新的敌军。他还要求全体指战员一定要充分发动和依靠人民群众,军民协力,共同保卫井冈山。
军民同仇敌忾,很短时间内,便在黄洋界筑起五道防线:第一道是竹钉防线。在黄洋界通往大陇方向的小路两旁草丛里,密密麻麻地插了3华里长的竹钉;在通往茅坪方向的小路两旁草丛里插了4华里长的竹钉。这些竹钉都是群众事先在锅里炒过、在火里烤过、在尿里浸泡过的,既坚硬又有毒性,敌人踩上去刺破脚,伤口就会腐烂化脓。第二道是竹篱笆防线,起迟滞、阻碍敌军前进的作用。第三道是滚木礌石防线。群众配合部队砍了许多木头,搬了许多石头,堆放在险要处,既可阻挡敌人,又可用来杀伤敌人。第四道防线是挖了数尺深的壕沟。第五道防线是用石头筑成的射击掩体,也就是军民作战的阵地。这样军民同仇,众志成城,共同筑起了人民战争的铜墙铁壁!
8月29日,湘军吴尚部第八军第一师三个团抢在赣军之先,从酃县赶至黄洋界下乔村一带。8月30日清晨,黄洋界上雾海茫茫。湘军吴尚部三个团由大陇方向开始向黄洋界哨口进犯。当敌人进至第一道竹钉防线时,军民一起开火,顿时洋枪土炮夹杂着礌石滚木,打得敌人乱作一团,慌忙向小路两旁躲避,正好踩在草丛中的竹钉上,被刺伤的不少。战斗十分激烈,一直持续到下午。
红军指挥员趁战斗间隙,征求大家对作战方法的意见。大家认为,这次敌军敢于直接进攻井冈山,主要是趁着毛委员、朱军长远征湘南,红军主力不在山上。因此,我们就来个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摆出一副毛委员、朱军长已率领红军大队回到井冈山的样子,叫敌人摸不着头脑。于是按照大家的意见,把唯一的一门迫击炮抬来架在哨口的制高点上。原来,这门迫击炮是第二十八团去湘南以前放在茨坪军械所修理的。因为只有三发炮弹,所以一直舍不得用。现在,准备在关键时刻,发挥一下它的威力。同时,赤卫队、暴动队也都准备好了煤油桶和鞭炮,还在山头架起了松树炮。
下午4时许,敌人疯狂进攻,情况十分危急,于是迫击炮便开始射击。但是,由于炮弹受潮,第一炮、第二炮都没有打响。第三炮如何呢?大家正拭目以待。忽然一声巨响,炮弹在敌人的指挥所驻地开了花。霎时间,黄洋界上军号嗒嗒,红旗飞舞,洋枪土炮齐发,喊声震天动地。敌军误以为毛委员、朱军长率领的红军主力真的回来了,吓得魂飞魄散,便连夜逃回湖南酃县。
同时,赣敌王均第三军一个团,也正准备经茅坪进攻黄洋界。但听到湘军已连夜溃逃的消息后,便不敢再贸然进攻,也只好匆忙退回永新城。
就这样,黄洋界保卫战仅只第三十一团第一营两个连的兵力,在人民群众的大力配合下,凭借黄洋界天险,取得了辉煌胜利。这是毛泽东人民游击战争思想的又一曲凯歌。
黄洋界保卫战,是保卫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的一次有决定意义的战斗,无论在军事上或政治上都具有重大的意义。它不仅胜利地保卫了井冈山这块重要的战略基地,而且为红军主力返回井冈山、全面打破敌人的第二次“会剿”和恢复整个湘赣边界根据地,都创造了十分有利的条件。
9月上旬,毛泽东同朱德率红军主力在返回井冈山的途中,当听到黄洋界保卫战胜利的喜讯时,毛泽东即兴写了著名的《西江月·井冈山》一词:
山下旌旗在望,
山头鼓角相闻。
敌军围困万千重,
我自岿然不动。
早已森严壁垒,
更加众志成城。
黄洋界上炮声隆,
报道敌军宵遁。[298]
新中国成立后,井冈山人民为了纪念黄洋界保卫战的胜利,在黄洋界哨口现场建立了一座纪念碑。碑上刻着毛泽东《西江月·井冈山》一词的手迹和朱德题字“黄洋界”的手迹。
1928年9月8日,毛泽东同朱德率红四军主力回到井冈山南麓的黄坳。
回师后,毛泽东、朱德立即进行恢复根据地的工作。9月13日,毛泽东同朱德指挥红军主力四个营打垮赣军刘士毅部五个营,攻克遂川县城,并击毙杀害王尔琢、叛变投敌的袁崇全。接着,以毛泽东为书记的红军大队行动委员会与中共遂川县委商定:除留少数兵力与遂川县赤卫大队驻守县城外,其余部队立即分兵四路,向四乡开展游击活动,深入发动群众,重新分配土地,重建红色政权,重建党的组织,并筹措军饷。10月1日,在茅坪附近的坳头垅设伏,全歼敌军一个营,并乘胜追击收复宁冈全县。11月9日,在龙源口地区,打垮敌军一个营,并乘胜追击,第四次进占永新城。至此,连续三战三捷,敌军被迫转入守势,打破了湘赣两省敌军对井冈山根据地发动的第二次“会剿”。
在这段时间内,10月26日,湘军第八军第三师阎仲儒部毕占云营长率126人在桂东起义加入红军,改编为红四军特务营,毕占云任营长。10月底,原赣军向成杰部连长张威也率领100多名官兵在袁州(宜春)起义加入红军,改编为红四军独立营,张威任营长。
从9月中旬至11月中旬,红四军利用在根据地内作战的有利条件,避强击弱,声东击西,纵横驰骋,机动灵活,连续三战三捷,有力地粉碎了湘赣敌军的第二次“会剿”,基本上恢复了井冈山根据地的原有地区。同时,红四军的力量也很快得到恢复,到第二次反“会剿”结束时,红四军的实力已恢复到近5000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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