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自学读书半年的成果

毛泽东离开湖南省立第一中学后，便寄宿在长沙新安巷的湘乡会馆，开始每天都到浏阳门外的定王台湖南省立图书馆去读书。从1912年秋到1913年春，毛泽东在这里度过了“极有价值”的半年自学读书生活。关于当时的情况，毛泽东回忆说：

我读了《御批通鉴辑览》以后，得出结论：不如独自看书学习。我入学六个月就退学了，订立了一个自修计划，每天到湖南省立图书馆去读书。我非常认真地坚持执行这个计划。我认为这样度过的半年时间，对我是极有价值的。每天早晨图书馆一开门我就进去。中午我仅仅休息片刻，买两块米糕吃。这就是我每天的午餐。我每天在图书馆里一直阅读到闭馆的时候。^[88]

定王台图书馆是湖南第一个省立图书馆。它创建于清朝末年，藏书十分丰富，并订有全国各地的报纸杂志。它的楼上是藏书库，楼下是阅览室。这里有花园，院子里还有养鱼池。当时由于图书馆开办不久，而且距市中心较远，因而每天前来这里阅览的人并不多，所以环境也比较清静。毛泽东初到图书馆时，看到书籍报刊琳琅满目，其中有许多书报是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的，真是又惊又喜，于是下决心要在这里尽量多读一些书。

毛泽东寄宿的新安巷湘乡会馆，距定王台图书馆大约3里。他每天早去晚归，风雨无阻。当时图书馆的一位管理员，深深被这位衣着朴素而刻苦学习的青年人所感动，不久他们便成了好朋友。他回忆当年的情形时说：那时候，我们图书馆一开门，就“欢迎”毛泽东，因为他来得最早，已等候多时了；每天下午关门时，要“欢送”毛泽东，因为他走得最晚，不赶他，他就不走；只在中午时候，他才买两块糕饼充饥，还常常忘记。毛泽东在许多年以后还对他的老同学周世钊说：那时候，每读一本书，都觉得有新的内容、新的体会，于是就贪婪地读，拼命地读，正像牛闯进了人家的菜园子，初尝菜味，就拼命大口大口地吃一样！^[89]

在这半年时间里，毛泽东阅读了许多古今中外的名著。他读书的范围很广，什么书都想找来读，像中国的古籍经、史、子、集，外国的俄、美、英、法各国的历史、地理、哲学和文学，并穿插读了一些诗歌、小说以及古希腊、古罗马的著名典籍等等。不过在这里，他主要还是集中精力认真阅读了18、19世纪西方资产阶级启蒙思想家关于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的代表著作。其中有达尔文的《物种起源》、赫胥黎的《天演论》、卢梭的《民约论》、孟德斯鸠的《法意》、亚当·斯密的《原富》、约翰·穆勒的《名学》等等。

这些西方资本主义上升时期启蒙思想家的代表著作，大多是严复^[90]翻译的，都在七八年前或十几年前就出版了，然而对青年毛泽东来说，这些书多数还是他第一次读到。因此，每读一本，他都感到非常新鲜，很有收获，因而也就越读越有兴味。这些书，尤其是《天演论》，对毛泽东的思想发展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天演论》所阐发的“物竞天择，优胜劣败”和“适者生存”的进化论思想，同中国几千年来传统的“厚古薄今”“颂古非今”以及“天不变，道亦不变”的观点，是完全相反和根本对立的。因此，《天演论》当时被称为是“尊民叛君，尊今叛古”的书。所以，在马列主义传入中国之前，西方资产阶级的著作中在中国思想界影响最大的，应该首推《天演论》。(www.xing528.com)

《天演论》这本书，并不是赫胥黎的原著《进化论与伦理学》的忠实翻译，而是严复为适应中国救亡图存的现实政治需要，有所选择和取舍，并夹杂着评论，以发挥自己的政治见解。所以鲁迅说，“严复做了《天演论》”。译者在按语中常常引用中国古代诸子百家的各种思想和学说，加以对比、印证、评论，特别是大胆地批判了孔孟之道和宋明理学，并着力宣扬奋发图强、救亡图存的理论。这样，严复就给当时僵化的中国思想界带来了一种观察社会、观察自然界和观察万事万物的崭新的世界观。这种崭新的世界观，曾大大开阔了人们的眼界，对人们的思想解放起了重大的启蒙作用。

这些西方资产阶级的社会学说和近代自然科学理论在中国的广泛传播，反映了“五四”运动以前中国文化思想战线上的斗争，即资产阶级新文化和封建主义旧文化的斗争，也就是所谓新学和旧学的斗争。因此，这种“新学”的传播，曾经对推动中国的社会发展起过进步作用。所以，毛泽东后来在《论人民民主专政》一文中明确指出：

自从一八四○年鸦片战争失败那时起，先进的中国人，经过千辛万苦，向西方国家寻找真理。洪秀全、康有为、严复和孙中山，代表了在中国共产党出世以前向西方寻找真理的一派人物。那时，求进步的中国人，只要是西方的新道理，什么书也看。向日本、英国、美国、法国、德国派遣留学生之多，达到了惊人的程度。国内废科举，兴学校，好像雨后春笋，努力学习西方。我自己在青年时期，学的也是这些东西。这些是西方资产阶级民主主义的文化，即所谓新学，包括那时的社会学说和自然科学，和中国封建主义的文化即所谓旧学是对立的。

在湖南省立图书馆的半年自修时间里，毛泽东虽然博览了许多古今中外的名著，但是他主要还是集中精力阅读和研究了西方18、19世纪有关资产阶级民主主义革命的理论和近代自然科学的著作。因此，可以这样说，在这半年时间里，他相当集中地、系统地接受了一次西方资产阶级近代文化思想的启蒙教育，特别是西方资产阶级革命时代的社会政治学说，对毛泽东产生了巨大而深刻的影响。

这样，毛泽东的眼界就大为开阔了，世界观也发生了重大变化，他的思想又大大向前跨越了一步，并进入了一个更高的新境界。正如新中国成立后他对老同学周世钊所说的：“这是我学习历史上最有价值的半年，增长了知识，提高了觉悟。”

所以，可以这样认为：如果说辛亥革命期间，毛泽东在行动方面参加了一次重要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经受了一次实际的革命锻炼，那么图书馆的半年自修读书生活，毛泽东则在思想方面，接受了一次系统的资产阶级民主主义革命的理论教育。这样，毛泽东就为后来接受无产阶级的革命理论——马克思主义学说，创造了必要的前提条件和奠定了坚实的思想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