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印度家庭法首先是仪式主义的,如前面所述的依照仪式而成就的不同类型的婚姻,家庭中男性子嗣每天要为的背诵吠陀、供奉祖先、点燃圣火的一系列活动等就是印证。但是,古印度家庭法并未停留在仪式的完成上,如前所述,它关心的重点从对社会秩序的积极构建降落到了对个人的精神满足上,仪式主义最终被升华为对救赎的强烈追求。古印度家庭法最终允诺将人从地狱、轮回的苦难中解救出来,置于“一种使其内在得以安然抵拒苦难的永恒境界中”。[80]这种永恒的境界可以概括为生命的净化、解脱和永生,而这正是古印度家庭法的价值目标。这和现代家庭法是完全不同的,后者以维护良好、稳定的婚姻家庭关系,实现婚姻家庭成员利益的公平、正义为目标,这是对现世家庭生活的理性关怀。
救赎的价值目标可追根溯源于印度教的业报思想。在印度教思想中,轮回并不是肉体上简单的再生,它始终伴随着前世的功德和罪孽。功德和罪孽取决于个人前世根据自身意愿所从事的行动,这就是印度教所讲的“业”。“业”体现在来世的善恶之报上,所谓之“因善业而成为善人,因恶业而成为恶人”[81]。前世功德深厚的人可以轮回到较高等级的存在,反之,罪孽深重的人要轮回到低等级的存在,遭受苦难。在轮回状态下,生命永远脱离不了“飘忽无常的痛苦渊薮”[82]。那么如何才能摆脱这种痛苦的状态呢?印度教给出的答案是,救赎是必经之路。
在印度教的思想中,救赎的最终目的是要引导个人达到“不老、不死、永恒、无畏”[83]的“梵”的状态,只有这样世人才能“摆脱善恶之果的束缚”[84],摆脱痛苦的轮回,才能达至解脱,“享受到永恒的幸福”[85]。至于救赎的方式,世人所要做的就是学习吠陀、苦行、行善、祭祀,行善以便获得救赎,[86]祭祀可以消除罪恶并升至高等级的世界,[87]正如《梨俱吠陀》所讲“带着祭祀和善行到最高的天上,除去罪愆缺陷,再到家园”[88]。所以,在以救赎为价值导向的古印度家庭法的规定中,祭祀占据了家庭日常生活的绝大部分内容,它是婚姻订立和延续的主要目的,也是有无继承资格的主要考虑因素。(www.xing528.com)
学习吠陀、苦行、行善、祭祀都是现世的活动,但是,轮回是连续不断的,罪孽也是持久的,它不以在世的时间为限,如何超越有限的在世时间,去践行长远的解脱之路?能够解决这一问题的方式在于让后代承接责任,继续完成对祖先的救赎。男性子嗣是梵、是祭祀、是世界,无论父亲做过什么错事,他的儿子都会为他解除;[89]他是地狱的救星,拯救父亲于普陀地狱,超度祖父于他世。[90]《摩奴法典》指出“长子为完成义务而生”[91],意指儿子出生时,由父亲自己所产生以及承接到祖先的债务全部转移至儿子身上,让父亲从这些债务中得到解脱,这里的义务具体指的就是祭祀的义务;清偿祖先之债的义务;洗清祖先罪孽,净化、解脱祖先的义务。可见,男性子嗣的宗教意义根植于印度教的轮回和救赎思想,他们的作用在于创造实现救赎的无限可能,最终指向洗清罪孽、摆脱轮回、达至永恒的最高境界。
古印度家庭法强烈的救赎价值导向,决定它拥有与现代世俗的家庭法截然不同的规范体系,在这里个人意志的自由不是其所考虑的重要因素,不存在男女地位的平等以及行为主体权利和义务的对等关系,不包含由此衍生出的夫妻、父母子女之间的扶助、抚养、赡养等家庭伦理秩序的安排,也不包含前面所提到的对于继承的公平、正义性的考虑,取而代之的则是学习、婚姻、生子、祭祀等旨在实现救赎目标的义务性规定,所有的规范在救赎目标的指引下构建起互相依赖、环环相扣、不可分割的制度统一体。宗教的思想通过法经、法典等形式转化为人们日常生活中所必须遵循的规范,而这些规范反过来以促成宗教价值目标的实现为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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