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京剧流派如同学习书法绘画,临摹是极为重要的。张建国有张荣培先生这样的老师严格训练和把关,打下了极为坚实的基础。在演唱上,他由形似不断往神似方向进步,有些地方还达到了乱真的程度,可见张建国已从临帖到了入帖的高度。
作为我们学习者,我起初完全是临帖的方式。我师父教完我余派的东西,奚派他是引导我,给我说《白帝城》。他说你要听你师爷,我跟我师父一起来聆听师爷的《白帝城》。听完了,师父在旁边给我指导,他说你看这腔你没唱到,你再这样来一点,你再这样往前拉一点,这就像了,我们是这样临着来的,在我师父的引领下,共同来临我师爷奚啸伯的唱。我在后来排演京剧《奚啸伯》的时候,中间两个场面放《白帝城》和《哭灵牌》的唱段,当时我是想放我师爷奚啸伯的录音,但是由于他那个录音太老了,那个声音总是调不到和我舞台上相一致的效果,艺术风格形不成统一。在没办法的情况下,用我自己的录音在演出当中放,中间放了两次,很多人下来说,看完这个戏,中间那两段奚先生唱得太好了,我就没说是我唱的。后来有人说那是建国唱的,他们才知道,说太像了。那时候实际上是我临摹的阶段,临摹奚先生,我一定要把他学像。这方面我也受到了我的老师欧阳中石先生的首肯,因为先生曾经教导我,他说你写一个字你要临成跟他一模一样,要临成这样才能慢慢慢慢体味到他的精神内涵,慢慢慢慢你再出帖就形成了你自己的风格,唱也如是。说我学这个流派,我学这唱,你要先把他的精神先学像了,学像之后你才有可能有进步,或是有发展。所谓传承,一定是继承、发展。但是这个继承首先要继承得到位,要继承得地道才能发展。学流派,我个人的这个想法,是一定要着重于学习流派的艺术精神,它为什么这样?要学习这个。比如奚啸伯先生的代表剧《白帝城》《范进中举》《失·空·斩》《杨家将》,当初这位艺术家,这位前辈,他是从几出戏甚至上百出戏当中沉淀到这几出戏,形成的经典,博学后而慢慢形成自己的风格。所以说我们在学习流派的时候,一段是必然,一段是自然。必然的时候,一定要学到神似;自然的时候,一定要在学习的同时博学其他流派,旁借其他流派的优长,利用自身的所学、自身的艺术特点和自己的生理条件来逐步地发展,形成自己的艺术风格。就拿奚啸伯先生一出最经典的戏《失·空·斩》来讲,四大须生没有不唱的。每一个安工老生,也叫正工老生,不唱《失·空·斩》,不学《失·空·斩》,撑不起这个正工老生。那么形成四大流派的各自有经典,不同,从词上就不同,从打引子上就不同。过去其他老先生唱的是“保汉家两代贤臣”,说自己两代贤臣,奚先生改一个字,“保汉家两代贤君”,一字之差,说明了他的文化内涵。自己不标榜我是贤臣,他把诸葛亮人物升华了,就一字之差,升华了诸葛亮的这种形象。所有奚先生形成经典的唱词,我认真地研究了一番,没有过去像常用的“马能行”等等字眼,没有这些模棱两可的字,每个字都是经过考究的。包括《碰碑》,一般地来唱呢,比如唱到七郎这儿,“七郎儿被潘洪箭射华表”,有唱芭蕉的,“被潘洪箭射芭蕉”,都说不过去,都不太准确。你怎么知道他就箭射芭蕉了,只是在梦里头梦见说儿子死了,出事了。所以奚先生他改成“七郎儿去搬兵,凶多吉少,令人心焦”。你看似很简单的变化就把整个的人物和他在舞台上的这种艺术形象,就完全树立起来了,不是泛泛地那么唱了。所以奚先生他的艺术风格,艺术流派的形成不单单是在唱上,还有一方面,就是在他的文学性上。
《龙凤呈祥》中张建国饰演乔玄
《范进中举》是奚啸伯先生晚年的代表作,从剧本的修改润色到身段和唱腔的设计,他都亲自动手。他把自己几十年的心得体会都凝聚在了这出戏上。(www.xing528.com)
奚先生的《范进中举》,可称为他经典当中的经典。奚先生的《范进中举》是汪曾祺汪先生完全根据奚啸伯奚先生的艺术风格来编的,无论从唱、从人物形象的设计都可称为经典。包括地方戏后来演这个戏,我个人感觉都达不到奚派的这出戏的经典性。为什么?因为奚先生他是文化人,他演的又是文化人。这范进是封建社会考场制度、科考制度的受害者,在这种科考制度当中成功后又来害人的这么一种文人。
我学习奚派之前一是不懂,二是起初我就没听过奚派。我那会儿常听的就是杨宝森杨先生、谭富英谭先生和马连良马先生的,奚派没接触过。是奚延宏,我的师叔,也就是奚啸伯先生的儿子,他当团长时跟我谈话,他说你能不能学学奚派。最初的时候是张志起团长说,奚先生这个东西你也要学,当时我理解不了就没在意。后来拜师之后我师父逐步地开始教,他实际上是教我余派,以余派为主。后来慢慢慢慢开始教些奚派,这是后来几年的事情了。但是一旦学起来,奚派艺术可以说是融入到我血液里,喜欢得简直是着迷,真是喜欢得着迷。因为他的东西越学越觉得里面有可学的内容,越研究越发现里面有可研究的东西。比如说他在用字上,经常地用我们过去老师讲的这个四声的运用,包括四呼的准确度,开、齐、合、撮四呼。开、齐、合、撮你张嘴,哪儿的音就得到哪。奚先生恰恰在这一点上就特别准确,你说喷口他就喷,又不拙,又有劲,他又不太使劲,又松弛又有劲。你说他的一七辙,那一张嘴“砰”就到那个地方,非常准确,没有找的痕迹,没有说我到这边一点点地再上去,没有,这是奚先生他的唱,就是准确度高。而且用字准确,他在用字上讲求规范而不死用,他和言先生有区别就在这里。言先生用字非常规范,一点都不能变,这该入声的一定要入声,该阳平的一定要阳平,该二平归一入的一定要二平归,该三才韵的一定三才韵,一定不能变化。而恰恰奚啸伯先生突破了这一点,在遵循这种规范的同时活学活用,所以形成了他的艺术风格。
学习流派是入帖出帖的一个过程,我跟大家要讲的,就是起初阶段一定要学像,学神像,神似。但是后期阶段要根据自身的生理条件,生理变化,保持原有你所学奚派的艺术精神。在保持的同时,旁借其他流派的表演特点、演唱特点、艺术风格,把它们融进来。主旨就是塑造一个好听、好看、可信、受人喜欢的艺术形象。很多我们的传统戏它经典,经典在它的唱腔和它的表演艺术风格形成的这个过程。但是很多词都说不过去,前后矛盾,你比如《击鼓骂曹》,祢衡上来击鼓骂曹,对曹操那么恨,上来就一通骂曹操,骂完了之后曹操让他去顺说刘表,他又马上答应了,这跟他的人物性格完全不合,背离了我们生活当中做人的一种准则。所以说在后来演出当中,我就得到了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们梨园行的,原来在宁夏京剧团,是我们国家京剧团老四团的演员,刘连伦老师的帮助,给我把祢衡这个人物的后四句词改了。老的是“接过书信用手托,披星戴月渡江河,顺说事儿若不妥,死在他乡做鬼魔”,这是老的四句词。刘连伦老师给我变了四句词,变成哪四句呢?就是“接过书信暗思索,曹贼做事诡计多,堪叹英雄遭辱没,鸿鹄壮志赴江河”,那就是整个的,他是一种无奈的情况下去的,他是违心去的,就把祢衡这个人物又给统一化了。所以这个词,我在后来的演出当中,我就沿用了刘连伦老师改的这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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