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条: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
这是《提纲》的最后一条,它作为整个手稿的总结,彻底反映出马克思新的哲学观——改变世界,而不止于解释世界。
的确如此。
今天,我们对于马克思哲学的评价,就是他对实践的推崇,就是他对人的本质的重新界定,就是他提出的自由人联合体——共产主义社会。
马克思的一生也是如此。
他的颠沛流离,他的艰苦创作,他的坚强不屈,他的犀利言辞,他的人类理想,都使他高居于众多哲学家之上。
他以实践确立了人与社会的本质,也搭建了人类未来社会的可能。
在这一条里,马克思直接向千年之久的西方哲学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哲学家们应该清醒下了,老想着解释世界有什么意思呢?不如去改变世界更有趣、更有意义!
这才是哲学的本质与存在的目的,这也是哲学家们需要力证自己存在的意义所在。
为什么如此推崇“改变世界”,而不是“解释世界”?
原因很简单,解释世界,不过是对现实的维护,它并不符合哲学的本质。
哲学的本质,如果是爱智慧,她就应该明白世界的本质不在于解释的多么有效,而在于世界如何变得更加符合人的生存需要。纯粹地解释,做不了这个活,只能依靠实践。
原始社会发展到今天,人类就是在不断地改变中获得自己的成长与自由。
甚至,我们可以说,没有人类主体的实践与改变,解释本身也无法存在。
实践既是解释的前提,又是解释的归宿;反过来,也是如此。
人类的成长
但是,在第十一条里,马克思显然并非以此为目的。他是要彻底地批判费尔巴哈为代表的旧唯物主义,批判以黑格尔为代表的唯心主义,从而在第十条的基础上,确立自己的实践哲学立场。
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已经把人解释为自然的产物,把宗教解释为人的本质的歪曲投射,这都是无可挑剔的解释。
但是,仅仅解释到此,并没有完成哲学家应有的工作。
他还需要继续解释,人类社会是如何形成与发展的?人的生存与发展的方式是什么?人的未来在哪里?
费尔巴哈说,人类社会就像兄弟姐妹的关系,会在“爱的宗教”中实现自己美好的未来。
这只是幻想。甚至是非常拙劣的幻想。
因为,费尔巴哈生存的现实社会关系,根本就不是兄弟姐妹般,而是充满了自私与斗争;爱的宗教不可能带来社会的重构,它甚至都不能掩饰阶级差异的残酷。
关键在于,费尔巴哈不提倡实践,也不理解实践,尤其是对资产阶级和资本主义社会的革命性实践。
没有实践,没有革命,人类社会在费尔巴哈那里消失了。
费尔巴哈如此,以前的旧唯物主义会好些吗?更不可能。
法国唯物主义者不就认为是环境在决定与改变人,并且自觉地把社会分成两个阶级——精英与平民,并把它当作常态吗?
古希腊的唯物主义者们,更是醉心于世界本源的探讨,只有亚里士多德才更多地谈论了实践智慧。但是,亚里士多德仍然是柏拉图的好学生,他是为贵族与统治者唱赞歌的。
柏拉图创作了伟大的《理想国》,提出了人类社会的美好未来。但是,这个社会却是由金、银、铜、铁四个依次递减的人群等级构成的,这种秩序安排又怎么会是真正的理想国呢?
所以,在《关于伊壁鸠鲁哲学的笔记》中,马克思就已经鲜明地指出:“哲学把握了整个世界以后就起来反对现象世界”,这种反对当然不只是逻辑的、道德的反对,而是“实际地反对和改变事物的现状”。
哲学,不在于如何把握整个世界,而在于把握之后如何改变世界。不为别的,为了使世界更加公平、充满正义。
所以,马克思才说,要实现“哲学的世界化”或“在现实中实现哲学”。
哲学,如果把自己定位于解释的高峰,从未向现实迈进一步,这样的哲学只适合僧侣的臆想。
马克思不是。马克思的一生都致力于实现人类的解释,他怎么会将自己哲学的脚步停留于对现实世界的解释呢?
停留于解释,很容易使哲学成为简单的知识论体系,但是,这种知识论体系比起纯粹的自然科学来说,又是多么的不堪!
不仅如此,满足于解释世界,更可能丧失哲学固有的反思本性。
黑格尔曾说,哲学是反思的反思,它就像猫头鹰总是在黄昏后起飞一样。
没有反思的人类世界,又如何收获自己智慧的追求呢?
但是,只在头脑里反思,而不去关注现实生活与人的感性活动,这样的反思又有多大意义呢?
就像我们谈论社会主义的改革,如果没有邓小平的大力推动,仅仅在头脑里不断做实验,我们还会享受到今天改革开放的成果吗?
不仅如此,满足于解释世界,会使哲学沦为意识形态的附属物。(www.xing528.com)
实际上,哲学自诞生之日起,就一直充当着维护统治者地位与权利的意识形态。
即使如柏拉图、亚里士多德这样伟大的哲学家,他们的哲学做到了对自然和社会的最好解释,但是所有这些解释,都在论述当时等级社会制度的美好和有序。他们的哲学在社会意义上,起到了教育反叛者的功能。
中世纪时期,在宗教神学的统治下,亚里士多德的逻辑学成为论证上帝与天使存在的工具。这样的解释,的确使哲学成为神学的婢女。
黑格尔、费尔巴哈,他们也同样运用逻辑与思辨、自然与人本的方式来解释世界,但是他们的解释使得世界本身,远离了社会大众的真实感受。
哲学,在失去了对世界的反思与批判之后,还能成为什么呢?只能是附着于统治阶级思想的意识形态,它起着阐释统治阶级思想、辩护统治阶级思想合理性的根据的功能,以及起着教育大众、灌输大众信服于既定社会制度和种种矛盾现象的功能。
这样的哲学,还是爱智慧的哲学吗,还是密纳瓦的猫头鹰吗?
1844年,马克思恩格斯共同创作了《神圣家族》,在其中,他们严厉批判当时德国老年黑格尔派和青年黑格尔派的逻辑纠缠,保守还是改革,不是靠思辨的力量,而是靠实践。因为“思想根本不能实现什么东西。为了实现思想,就要有使用实践力量的人”。
同样,在紧跟着《提纲》之后创作的《德意志意识形态》这部著作中,马克思恩格斯更是批判了那些从天上来思考地下问题的德国哲学家们。
这些德国哲学家们,谈论的宗教、人、国家的改变、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等等,无一不是抽象的、概念式的演绎。这种概念的演绎,好听点,是一种思维的训练,不好听点说,它们纯粹是歪曲的虚幻的意识形态。
哲学变成这样的意识形态,难道不应该被消除吗?!
所以,改变世界,首要的任务是要改变旧的哲学、旧的世界观、旧的思维方式;然后再去改变现实的人和现实世界。
改变世界,一直是马克思哲学观的宗旨。
在他的中学毕业论文里,马克思就写道了要选择为世界上绝大多数人谋幸福的工作;在他的博士论文扉页里,他写了普罗米修斯的话语:打倒一切旧世界的神!
在批判旧世界中,发现新世界。
这是马克思的哲学理想。
没有批判,没有革命,没有实践,所有这些当然只是空想、幻想甚至是梦语。
只是问题在于,哲学家们不解释世界,又如何改造世界呢?尤为重要的是,哲学家改造世界的方式和途径是什么?
世界,真的需要改变吗?
马克思从未怀疑过解释世界的有效性。
1844年以前,马克思曾迷信于黑格尔的自由理性,曾极力称赞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哲学,认为他们已经实现了对世界的最好解释。
但是,物质利益的纠缠使马克思从梦想中唤醒。原来,思想再有力量,若只说不做,它就不过是一种空虚的力量。以思想来消灭思想,无异于以空对空,有什么现实效果呢?
要知道,思想本身不过是现实的反映,无论直观还是思辨。
但是,思想若要实现自己,绝不是靠思想者本身的行动,而是靠思想者之外的更多人的行动,去验证、去否定、去完善、去发展、去创新。
哲学,更应如此。
马克思已经厌倦了欧洲哲学“只说不练”的传统,他想彻底地改变欧洲哲学的“不行动主义”。
所以,他说:“费尔巴哈……和其他的理论家一样,只是希望达到对现存的资本主义世界的正确理解,然而一个真正的共产主义者的任务却在于推翻这种现存的东西。……但他还是一位理论家和哲学家。”
作为哲学家,费尔巴哈只希望达到对现存资本主义世界的正确理解,即解释世界;而马克思,他不仅想做哲学家,不仅想要正确的解释,还要在实现了哲学的世界化之后,推翻现存的资本主义世界,即改造世界。
正确地解释世界,是改变世界的前提,是正确地改变世界的前提。反过来,亦是如此。
资本主义,是一个需要改变的、非永恒的世界。虽然,资产阶级学者一直认证资本主义的长期性。
但是,黑格尔辩证法告诉我们,一切都处于变化和发展之中,尤其是从低级向高级的发展。
资本主义也不例外。资本主义并不是人类社会的终结,它只是人类社会中的一个过程和阶段。
资本主义的终结,不是在思想中论证它有多坏它就可以自动终结;而是在于,把这种坏用现实揭示出来,让更多的人知晓,尤其是让无产阶级知道,他们所遭受的异化苦难。无产阶级若不了解导致他们成为无产阶级的社会根源,又怎么可能采取正确地改变世界的方式呢?
所以,解释资本主义的合理性,同时又揭露资本主义的不合理性,这才是真正的解释。
无产阶级一旦发现这种解释,他们就会真正掌握哲学,就会自觉地采取行动,对资本主义世界进行革命。
哲学从来不能直接改变世界,它总是依赖于现实的人的感性活动,来完成解释与实践的统一。
我们为什么要如此强调解释与改变的统一呢?不过是辩证法的要求。
资本主义虽然是不合理的社会制度,但它不会自动灭亡,它往往还能通过主动调和的方式,来博得大众的同情与支持。
这时,就需要革命来完成对资本主义的消灭。
世界,需要被改变。
因为,只有改变,才会有希望——人类的美好生存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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