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湖南里耶秦户籍简出土后，户籍简牍上大男子、小男子、大女子和小女子的身份称谓曾引起学者的注意和讨论。我一度因为汉代资料中常见大男、大女、小男和小女的名称用法，而推想里耶简大男、大女、小男和小女后的“子”字是人名的一部分。王子今和刘欣宁认为不确，先后为文指出，应以大男子、大女子、小男子和小女子为是。[1]
经指正，我转而赞同他们二位。不过，大小男女子称谓最好的证据，我以为见于睡虎地秦律《封诊式》和西汉初江陵张家山247号墓所出的《奏谳书》。《封诊式》说：
封守 乡某爰书……●子大女子某，未有夫。●子小男子某，高六尺五寸。●
臣某，妾小女子某。…… （简9—10）[2]
“大女子”又见于《封诊式》《黥妾》和《出子》爰书，不俱录。《封诊式》都是爰书的“式”，也就是文书范本，措辞用语必须合于当时行政和法律中的正式用语，准确和可信度都较高。《封守》爰书中同时出现“大女子”、“小男子”和“小女子”三词，可证它们确实是秦代身份称谓的正式名称；如果和里耶户籍中女子名称互证，可以证明“子”字不是人名的一部分。[3]王子今和刘欣宁在讨论这个问题时，没有引用以上资料。在此略作补充，以证明他们的说法是对的。
和“大女子”相对，“大男子”见于张家山汉简《奏谳书》十一年八月甲申朔己丑蛮夷大男子和八年十月己未舍匿无名数“大男子”两个案例。[4]八年、十一年据考是汉高祖八年和十一年。我在另一篇论文中提道：“由此可知以上的身份称谓似从秦代一直沿用到汉初。其后于何时开始改称为大男、大女和小男、小女值得进一步察考。”[5]
最近看到一些新公布的材料，对改称的时间可以有了进一步的限缩。第一份材料是湖北荆州纪南镇松柏村一号墓出土的文帝二年（前178）西乡户口簿牍。此牍文字极为清晰工整，其上大男子、大女子、小男子和小女子已明确改称“大男”、“大女”、“小男”、“小女”。[6]这件牍的内容已由彭浩先生在武汉大学简帛网上介绍，不再重复。因此目前可以视文帝二年为改称的下限。那么“大小男子”和“大小女子”的用法延续最迟到何时呢？《文物》2009年第4期公布了湖北荆州谢家桥一号汉墓发掘简报，刊出第1号竹牍的彩图，同年《荆州重要考古发现》也刊布了第1号竹牍及相关二牍的彩色图版。第1号牍毫无疑问是一件常见的告地下丞书或策。内容如下：
五年十一月癸卯朔庚午，西乡［虎］敢言之：郎中大夫昌自言：母大女子恚死，以衣器、葬具及从者子、妇、偏下妻、奴婢、马、牛、物
人一牒
百九十七枚。昌家复，毋有所与。有诏令谒告地下丞以从事，敢言之。
此牍文字也极为清晰完整。其母称为“大女子”，可以确认无误。如此策中的年月日为我们提供了极好的线索。该策年代“五年十一月癸卯朔庚午”，据徐锡祺《西周（共和）至西汉历谱》，也就是吕后五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前184年12月26日）。[7]
换言之，由此可以推知至少在公元前184年12月26日以前，汉户籍用语仍然沿袭秦以来的大、小男子和大、小女子；改称大、小男和大、小女，省去“子”字，似乎应在此之后和公元前178年之前的五六年间。
2009年11月9日(www.xing528.com)
原刊武汉大学简帛研究中心简帛网（2009.11.13）
【注释】
[1]王子今和刘欣宁对身份称谓曾有讨论，举证反对我早先对大男、大女、小男和小女称谓的说法。参王子今，《秦汉“小女子”称谓再议》，《文物》5（2008），页70—74。刘欣宁，《里耶户籍简牍与“小上造”再探》，武汉大学简帛研究中心简帛网（上网日期：2008.4.20）。刘表示赞同王说。
[2]睡虎地秦墓竹简整理小组，《睡虎地秦墓竹简》（北京：文物出版社，1990），页149。
[3]这批户籍简中至少有两件（编号K1/25/50，K17）登记小女时只称“小女”而非“小女子”。为何如此，仍不可解。
[4]武汉大学简帛研究中心等编，《二年律令与奏谳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页332 333、351。
[5]邢义田，《从出土资料看秦汉聚落形态和乡里行政》，收入黄宽重主编，《中国史新论——基层社会分册》（台北：联经出版公司，2009），页66，后收入氏著《治国安邦——法制、行政与军事》（北京：中华书局，2011），页301。
[6]荆州博物馆编著，《荆州重要考古发现》（北京：文物出版社，2009），页211。
[7]荆州博物馆，《湖北荆州谢家桥一号汉墓发掘简报》，《文物》4（2009），页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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