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陵公：迁陵县公家的船与江陵公归

《校释》将第五层出土的简5-5正背和简5-8背原释的“夌（陵）”二字，改释为“麦（陵）”，实即一字。近见刘乐贤先生将此二字读为“迁陵”，可谓的论。^[8]如此，楚在迁陵本已置县，依楚制，县有公。确认这一点，另外一枚里耶简的读法也可迎刃而解。《校释》简8-134：

廿六年八月庚戌朔丙子，司空守樛敢言：前日言竞陵汉阴狼假迁陵公船一，袤三丈三尺，名曰□。以求故荆积瓦。未归船。（下略）

这是有始皇廿六年的纪年简。迁陵无疑已为秦县，因此有学者将简上“迁陵公船”四字解释成迁陵县公家的船。^[9]既有公家之船称公船，亦当有私人之船，何称，不曾见。实则“迁陵公船”或应理解为“迁陵公”的船。

始皇一统天下后，地方政制虽随之逐步统一，但统一必有一过程，过程中不免会步调不一或新名旧称杂用。^[10]《秦简（壹）》中一个明显的现象是郡、县、乡首长都有称“守”的情形。^[11]郡有守或太（泰）守，固不必言；县有称“令”（例如8-1663、8-1915），称“啬夫”（例如8-61、8-657、8-740），也有称“守”的（例如迁陵守8-1516、8-1587）。乡有啬夫，也称“守”（例如8-769、8-1527、8-1554）。^[12]可见秦统一天下之初，地方单位首长名称还在不断调整和统一之中。如此，在廿六年简中偶然出现旧称迁陵公，即不觉奇怪。岳麓书院藏秦简《三十四年质日》有“庚申江陵公归”之句。陈松长主编《岳麓书院藏秦简释文修订本》附注提及两种解释：（1）疑指江陵县令，并引刘邦称沛公及裴驷注引《汉书音义》“旧楚僭称王，其县宰为公”为证；（2）或以为“公”即“事”也，引《诗·召南·采蘩》郑玄笺“公，事也”为证。^[13]此处读公为事，不妥，因同一篇质日中有“视事”、“丙辰腾之益阳具事”、“戊戌腾归休”等记事，既用事字，为何不将“江陵公归”直书作“江陵事归”？《二十七年质日》有“癸丑起归”句，起只能是人名；将“江陵公归”读成“江陵事归”，语法有碍。虽可视“江陵公归”的公为人名，但私意以为与前述江陵公、迁陵公合观，仍以视江陵公、迁陵公为县公或县令较妥。三十四年已在始皇二十六年一统天下之后八年，或许是质日这种私人性的记录仍保有较多一地根深蒂固的旧称吧。

2012年4月25日/2018年8月9日

【注释】

[1]邢义田，《汉代〈苍颉〉、〈急就〉、八体和“史书”问题》，《古文字与古代史》第二辑（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2009），页438，收入《治国安邦——法制、行政与军事》（北京：中华书局，2011），页598—600。

[2]邢义田，《汉代简牍公文书的正本、副本、草稿和签署问题》，《“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82本4分（2011），页601—676，已收入本书，页191—254。

[3]陈剑，《读秦汉简札记三篇》，《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第四辑（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页370—376。

[4]按陈伟同意拙见，并已进一步指出半改为发字当在始皇三十年六至九月之间，参氏著，《秦简牍校读及所见制度考察》（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17），页47—48。(www.xing528.com)

[5]游逸飞，《里耶秦简8-455号木方选释》，《简帛》第六辑（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页95。

[6]张政烺，《张政烺文集·文史丛考》（北京：中华书局，2012），页1—3。

[7]孙诒让，《墨子间诂》（北京：中华书局，1986），卷十，页348。又钱绎，《方言笺疏》（北京：中华书局，1991），卷十三，页493“适，牾也”条笺疏，亦可参。

[8]刘乐贤，《谈里耶简中的“迁陵公”》，武汉大学简帛研究中心简帛网（收稿日期：2012.3.20）。

[9]《里耶发掘报告》即理解为“迁陵县公船”，参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编，《里耶发掘报告》（长沙：岳麓书社，2006），简8-134注2，页183。

[10]我以前曾注意到居延所出王莽时代简中地名、障塞名称等常有新名旧名并存的情形，参邢义田，《从居延简看汉代军队的若干人事制度》，收入《治国安邦——法制、行政与军事》（北京：中华书局，2011），页540—541。

[11]参孙闻博，《里耶秦简“守”、“守丞”新考》，《简帛研究二〇一〇》（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页66—75。守应作“代理”解还是职称，学者意见不一。以可考的例证看，目前还难一口咬定。例如“迁陵守禄敢言之：沮守瘳言……”（8-1516），迁陵和沮皆县，如果守作代理解，则禄和瘳代理县令或县丞都有可能；用词两可，应是秦汉文书力求避免的事。如解守为职称，即不致混淆，但会有其他的难解处。里耶简还有很多未刊，定案可待将来。

[12]也有一例乡啬夫和乡守同时出现（8-770）。不知是否有误。

[13]陈松长主编，《岳麓书院藏秦简释文修订本》（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8），页11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