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福德指出：“古往今来多少座城市又无一不是时间的产儿。城市是一座座巨大的铸模，多少人终生的经验积累都在其中冷却着、凝结着，又通过艺术手段被赋予永恒的形式……在城市环境中，时间变得可以看得见、摸得着。……历史文化遗迹的保护已经是当今城市中一项重要事实。”[378]城市文化具有时间内涵，它是人类世世代代艺术经验的结晶，保护城市历史文化遗迹非常重要。
芒福德从人类学层面上对于城市文化作出了理性反思，而冯骥才的城市文化意识具有鲜明的人文情怀，他“关心的是民族的精神问题”，其文化立场“是超越城市本身的”[379]。冯骥才既睿智地洞察了城市文化的时间意义，又清醒地认识到城市文化的空间价值。
冯骥才认为“时间也能创造财富。文物是时间创造的”[380]，宣称“一件古物救活了一片消失已久的遥远的生活图画”[381]，感叹“历史的过程一半是创造，一半是泯灭。它把世界缤纷地填满，随即再抹去，于是留下了一片片空白，往往使我们迷失于一种记忆的真空中”[382]。冯骥才不遗余力地从事古城的保护，是因为他看到了城市历史文化的易逝性和不可再生性，并为此感到忧心如焚：“城市的历史文化形态，是人类文化的重要财富。凡历史创造的，都是一次性的，失去了便无复再生。尤其那些历史文化名城，都是地球上活着的最大的文物，是千姿百态的人文奇迹，是一个个充满魅力的精神空间。任何文明的民族都懂得，必须珍惜它，保护它，加强它和衍续它。”[383]冯骥才并非以线性思维来审视文物的时间意义，他认为“有些事物的历史文化价值，必需站在未来才能看到。文化，不仅是站在现在看过去，更重要的是站在明天看现在”，这就需要培养一种敏锐的“文化眼光”，具备足够的“文化远见和历史远见”[384]。冯骥才对历史遗产的珍视是建立在为今天和明天的文化建设事业服务的思想基础之上，绝不能被解读为简单的“复古”，他的体会是：“其实历史的价值是一种被认识的价值，而对历史的认识都是为了现实与未来。那么历史价值最终是一种现实价值和未来价值。”[385]冯骥才的城市文化意识在时间向度上具有开放与建构的品格，他总爱用“发酵”一词形容城市文化的孕育和发展。(www.xing528.com)
冯骥才曾提出城市文化的历史性和空间性相统一的观点：“历史既是时间的，也是空间的”，也就是说，“历史在化为时间流逝而去的同时，又化为一种神奇的有灵性的空间存在下来”[386]。将历史视为空间存在，这不仅因为绘画天赋对冯骥才的感知方式造成了影响，更源自他的文化立场——主张文化的多元和平等。他多次声明“关心文化全球化”和“关心国民的文化精神”[387]。在经济全球化的浪潮之下，冯骥才认为“全球化在文化上是一种同化”，而“同化的结果便是趋同和泯灭个性”，所以提出“文化的地域特征一旦形成，它就成为一种个性的生命，互相不能替代。在日趋全球化的当代世界，这种各异和独自的文化个性就具有了至高无上的价值”[388]。他告诫人们“警惕地球文化”，因为“人类文化最重要的特征，是它的多元性”[389]。文化既是多元的又是平等的。冯骥才不仅主张东西方文化可以互补，而且认为北京和天津等城市的文化地位不存在高低之分，“文物之间可以划分品级，文化之间却是完全平等的。各个民族、地域、城市的文化都是自己一方水土独自的创造，都是对人类多元文化的一己贡献”[390]。多元、平等的城市文化价值观，使冯骥才形成了别具一格的历史空间意识。
在冯骥才眼里，每个城市都是有生命形象的，他对城市文化的认识不完全趋同于芒福德那样冷静的西方学者，虽然他也强调城市历史遗迹保护的必要性。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城市古建筑和老街道，冯骥才不但思索着它们的文化内涵，更品味着它们的人文精神，于是时间和空间在他的心灵中开始盘结、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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