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法协约集团的演变-武装和平

精彩看点

英国外交大臣爱德华·格雷爵士—外交支持的条约义务—查尔斯·雷平顿上校与维克多·休格特少校—英国军队与法国军队的定期交流—比利时王国的中立地位—“英法军事协定几乎已经成形！”—孤立无援的德意志第二帝国

由兰斯多恩侯爵亨利·佩蒂-菲茨莫里斯谈成的《英法协约》绝对没有任何军事意义。然而，《英法协约》确实意味着（并且在书面文件中明确规定了）外交支持。在召开阿尔赫西拉斯会议前进行协商的过程中，兰斯多恩侯爵亨利·佩蒂-菲茨莫里斯重申了外交支持的义务^[1]。就在此次会议召开前，英国外交大臣兰斯多恩侯爵亨利·佩蒂-菲茨莫里斯服务的阿瑟·詹姆斯·贝尔福政府集体辞职。在新一届政府—亨利·坎贝尔-巴纳曼政府担任外交大臣的爱德华·格雷爵士接手了前任兰斯多恩侯爵亨利·佩蒂-菲茨莫里斯的所有安排。在给阿瑟·尼克尔森爵士的指示中（包括任命阿瑟·尼尔森爵士为出席阿尔赫西拉斯会议的英国代表），爱德华·格雷爵士写道：“总的来说，你根据1904年4月8日《英法协约》的第二条和第九条，在埃及问题与摩洛哥问题上，诚恳地支持法国代表的提议。”^[2]

在爱德华·格雷爵士担任外交大臣的最初七年，1904年《英法协约》发生了一些变化，或者说英国在摩洛哥问题上给予法国的外交支持似乎演变成了一项义务，即法国若遭受德意志第二帝国攻击，英国应提供陆军支持与海军支持。事实上，英国肯定没有这样做的条约义务，但英国人对法国抱有期望，并做出了相应的安排，不会让英国政府完全袖手旁观。1911年至1915年担任英国海军大臣的温斯顿·丘吉尔这样写道：“显然，《英法协约》及1906年以来进行的海军与陆军对话，已经彻底让我们陷入有履行盟友义务却没有任何优势的处境。”^[3]

温斯顿·丘吉尔

由外交支持的条约义务向军事支持谅解的演变过程，很可能始于英国外交大臣兰斯多恩侯爵亨利·佩蒂-菲茨莫里斯对德意志第二帝国驻伦敦大使保罗·沃尔夫·梅特涅说过的一番话。他原话的大致意思是，他个人认为，一旦法国遭受德意志第二帝国攻击，根据《英法协约》关于摩洛哥问题的谅解，英国人的反应必然十分强烈，英国政府根本无法保持中立。1906年1月24日，爱德华·格雷爵士继任外交大臣后，他站在个人角度向保罗·沃尔夫·梅特涅重新阐释了这段话。一个星期过后，爱德华·格雷爵士将此事告诉了皮埃尔·保罗·康邦，并画蛇添足地补充道，他有理由知道这番话在柏林是否得到了公正报道。他还向皮埃尔·保罗·康邦信誓旦旦地保证，他的这番话在确保和平方面与正式同盟一样具有同样的道德效力^[4]。其结果可想而知，那就是德意志人也认为，一旦德意志第二帝国因摩洛哥问题攻击法国，英国肯定会为法国而战。不过，随着阿尔赫西拉斯会议召开，这场特殊的摩洛哥危机通过外交手段得到解决。不过，达成摩洛哥问题谅解的英国负责人与法国负责人依然认为，一旦法国遭到德意志第二帝国进攻，英国将提供军事支持。英国与法国有这种认识的根源是英国总参谋部与法国总参谋部在政府与外交部授权下进行了多次陆军与海军对话。

爱德华·格雷爵士

显而易见，由法国人率先提议进行军事对话。他们通过《泰晤士报》军事记者查尔斯·雷平顿上校与英国人进行了间接接触。1904年12月，法国派遣武官维克多·休格特少校前往伦敦，却并未给出任何指示，因为英国军队被认为“一无是处”^[5]。不久，维克多·休格特少校便有了截然不同的看法。1905年秋，他开始研究两国军队进行合作的技术问题。与军事行动部主任詹姆斯·格里森将军谈话过程中，当维克多·休格特少校得知英国战争部也正在研究同样问题，他感到十分意外。维克多·休格特少校将此事告知了法国驻伦敦大使皮埃尔·保罗·康邦。于是，在法国总理莫里斯·鲁维埃授权下，皮埃尔·保罗·康邦开始与英国政府就此事进行官方会谈^[6]。

詹姆斯·格里森将军

1905年12月28日，维克多·休格特少校与查尔斯·雷平顿上校进行了会谈。维克多·休格特少校说，法国政府对英国新政府的态度感到不安。查尔斯·雷平顿上校给爱德华·格雷爵士写了一封信，讲述了这次会谈内容。爱德华·格雷爵士在回信中说：“我对你与法国武官会谈的内容十分感兴趣。在此，我只能告诉你，兰斯多恩侯爵亨利·佩蒂-菲茨莫里斯对法国说过的话依然算数，我坚决支持他的说法。”当然，查尔斯·雷平顿上校肯定会把这个消息转告维克多·休格特少校。

此后不久，在“没有任何承诺”的基础上，英国与法国开始了正式的官方会晤。即使在有所保留的状态下，英国政府的态度也完全在法国人的意料之外。维克多·休格特少校这样写道：“1906年，其实，我们有些惊讶地看到法国政府要求的授权竟然得到了批准。亨利·坎贝尔-巴纳曼、爱德华·格雷爵士及战争部大臣理查德·霍尔丹都是聪明过人的政治家。他们不可能没有意识到，无论有无保留条件，正在进行的研究都意味着英国必然会承担某些道义方面的义务。不过，这种思想确实影响了英国在1914年进行军事干涉的决心。此外，英国自由党刚刚执政，不可能对现状熟视无睹—法国虽然是共和制国家，但作为英法协约集团的成员国，它对英国极端反战派上台执政，感到一丝不安。因此，英国不打算拒绝法国驻伦敦大使皮埃尔·保罗·康邦率先提出的会谈请求。”^[7]

维克多·休格特少校还补充说，就与法国进行军事合作的可能性与计划而言，“英国首相亨利·坎贝尔-巴纳曼、外交部大臣爱德华·格雷爵士及战争部大臣理查德·霍尔丹比大部分英国人更有先见之明……毋庸置疑，只要比利时王国保持中立，无论是签订《英法协约》还是军事方面的非正式会谈都不会让英国卷入战争”^[8]。事实上，赫尔穆特·冯·毛奇曾说过同样的话^[9]。

1906年1月10日，在与皮埃尔·保罗·康邦的谈话中，爱德华·格雷爵士表达了他的个人观点，一旦法国因摩洛哥问题受到德意志第二帝国攻击，英国将给予法国军事支持。爱德华·格雷爵士还补充说：“至于明确承诺，我目前只能保证国家保持中立状态”。“目前”一词无法涵盖未来的情况。皮埃尔·保罗·康邦说，在正在进行的大选过后，他将请求英国给出真正保证。“与此同时，他还认为，英国海军与战争部和法国海军与军事专员之间应该进行非正式交流，以商讨在英国与法国结为战争盟友的情况下如何更有效地采取行动。他相信双方已经进行过一些沟通，认为将来还会继续进行下去。这些交流活动未曾要求政府做出任何承诺。”针对以上观点，爱德华·格雷爵士做了补充说明，他说：“我不反对这一提议。”^[10]

约翰·阿巴思诺特·费希尔

两国工作人员曾经的交流活动非常随意，主要通过中间人进行。然而，爱德华·格雷爵士现在明确授权英国战争部与海军部同法国进行正式会谈。不过，他提出一条保留意见，即“会谈属于临时性的，绝不做出任何承诺”。尽管如此，至少英国外交部似乎倾向于认为，协约意味着一旦法国遭受德意志第二帝国攻击或者在摩洛哥问题上被德意志第二帝国挫败，英国都有义务从军事上支援法国。1906年1月13日，英国驻巴黎大使弗兰西斯·伯蒂爵士写信给爱德华·格雷爵士说：“在摩洛哥问题上，如果与法国无政治利害关系的大国对法国采取敌对行动，并且法国在行动上并未违反《英法协约》，外交支持又无法解决这一矛盾，从情感上说，法国理应受到协约伙伴外交支持以外的帮助。”^[11]爱德华·格雷爵士（他本人曾说，英国不可能加入任何一个欧陆同盟）在回信中说：“我的看法是，如果法国与德意志第二帝国爆发战争，起因是我们与法国在摩洛哥问题上达成的协议，那么我们就不能袖手旁观，而是与法国并肩作战。”^[12]关于预防措施，“看来约翰·阿巴思诺特·费希尔早就说服了法国海军武官，并且已经准备好了全部海军计划。我现在已经得到了理查德·霍尔丹同意，詹姆斯·格里森将军正在与法国武官直接沟通。”随后，爱德华·格雷爵士又补充道：“然而，这一切不过是预防措施。我现在厌恶战争。”在这封信中，爱德华·格雷爵士还评论道：“我还未曾踏入过如此之深的外交泥潭。”然而，英国外交大臣爱德华·格雷爵士是否已经深陷其中而并不自知呢？尽管爱德华·格雷爵士拒绝给出明确承诺并拒绝考虑结盟，但仅仅两星期后，他便“顺从了皮埃尔·保罗·康邦的提议，认同了与促成英国与法国结盟的外部力量相比，书面保证会更有影响力。”此外，关于防御同盟的书面约定不能保密。爱德华·格雷爵士说：“我还告诉他，如果建立这样的防御同盟，不可能对议会隐瞒如此重大的事件……任何一届英国政府都不可能在做出如此重大承诺后，对相关协定守口如瓶。”^[13]不过，有证据可以表明，爱德华·格雷爵士的确感觉英国对法国存在一种不够明确却真实存在的义务。因为他曾在回忆录中三次提到，如果1914年英国拒绝向法国提供军事支持，他感觉自己必须引咎辞职^[14]。1906年2月2日，英国首相亨利·坎贝尔-巴纳曼在给里里彭侯爵乔治·罗宾逊的信中写道，军事对话“可谓一项光荣任务”。

爱德华·格雷爵士就任外交大臣后，英国军队与法国军队频频进行定期交流。1904年至1907年担任英国防务部大臣乔治·西德汉姆·克拉克爵士曾写道：“在兰斯多恩侯爵亨利·佩蒂-菲茨莫里斯任职期间，英国军队与法国军队的军事‘对话’均为非正式对话……自从亨利·坎贝尔-巴纳曼新政府成立，在法国驻伦敦大使皮埃尔·保罗·康邦提议下，英国总参谋部与法国总参谋部进行了定期交流。”^[15]不仅英国内阁不知道两国军队定期交流的内容，甚至在英国防务部工作的大臣们也不知道。爱德华·格雷爵士写道：“当时，并非所有内阁成员知晓军方对话这一事实。英国防务部的大臣们后来肯定知晓此事。”^[16]对英国这样一个大国来说，以如此轻慢的方式对待一场看似迫在眉睫的战争，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1906年，英国武官与比利时总参谋部在布鲁塞尔多次举行会晤。主要目的是确保英国与比利时王国合作，预防德意志第二帝国破坏比利时王国的中立地位。“1906年年初，由于摩洛哥纠纷很可能引发一场欧洲战争，比利时王国深感焦虑。与此同时，法国与德意志第二帝国之间也很有可能因为摩洛哥问题动武。德军很可能入侵比利时王国，以绕开法国东部防御工事。”^[17]英国和比利时王国之间的会谈与英国和法国之间的会谈性质截然不同。根据1839年的《伦敦条约》，英国有义务捍卫比利时王国的中立。英国与比利时王国会谈的内容因为未公开，所以极有可能招致外界批评。不过，如果将谈话内容告知德意志第二帝国，等于对德意志第二帝国发出了善意警告，德意志第二帝国肯定会采取措施彻底消除遭受英国、法国、比利时王国联合抵制的疑虑。英国与比利时王国的会谈开始时，英国常务副外交大臣桑德森勋爵认为，德意志第二帝国将得到会谈的消息。他给爱德华·格雷爵士的一份官方备忘录中写道：“军事对话可能必须通过我们在比利时王国的军事武官来进行。我想，德意志第二帝国会从比利时王国得知此事。”^[18]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德意志第二帝国一直被蒙在鼓里。

关于英国与法国的军事会谈，不仅流言满天飞，而且内容十分详尽。这些流言引发了德意志第二帝国官场震动。德意志第二帝国驻巴黎大使在一份报告中提到，英国与法国未来有可能缔结军事协定。德皇威廉二世在这份报告的空白处批注道：“英法军事协定几乎已经成形！”^[19]

德意志第二帝国的态度或许有时被人们形容为“威胁恐吓”或者（正如爱德华七世在一份备忘录中用到的字眼）“恃强凌弱”。实际上，德意志第二帝国的态度反映出自己孤立无援的紧张状态，甚至可以说恐惧心理。如今，德皇威廉二世为人孤僻的性格已经广为人知。一位欧洲大陆政治家曾一针见血地指出：“1906年至1909年，一个想法已经在德意志第二帝国生根。德意志第二帝国身边环绕着不怀好意的表亲。总有一天，德意志第二帝国需要改变这种局面。”^[20]这位政治家政治嗅觉十分敏锐，他的这番评论可谓一语成谶。

【注释】

[1]《英国政府公文汇编》第3卷第118页至第119页（1905年7月12日第152号文件）。—原注(www.xing528.com)

[2]《英国政府公文汇编》第3卷第151页（1905年12月14日）。—原注

[3]温斯顿·丘吉尔所著《世界危机》第1卷第205页。—原注

[4]《英国政府公文汇编》第3卷第180页。爱德华·格雷爵士所著《二十五年间》（1926年版）第1卷第79页。这是爱德华·格雷爵士第二次向皮埃尔·保罗·康邦表达自己的“个人观点”，即英国将在摩洛哥问题上给予法国军事支持。参见《英国政府公文汇编》第3卷第170页及爱德华·格雷爵士所著《二十五年间》第1卷第73页（1906年1月10日）。—原注

[5]维克多·休格特少校所著《英国与战争》（1928年译本）第3页。—原注

[6]维克多·休格特少校所著《英国与战争》（1928年译本）第4页至第5页。—原注

[7]维克多·休格特少校所著《英国与战争》（1928年译本）第6页。—原注

[8]维克多·休格特少校所著《英国与战争》（1928年译本）第17页至第18页。—原注

[9]《欧洲内阁的重大政治》第21卷第526页。—原注

[10]《英国政府公文汇编》第3卷第171页。—原注

[11]《英国政府公文汇编》第3卷第174页（1906年1月13日）。—原注

[12]《英国政府公文汇编》第3卷第176页。《宣言》指1904年4月8日签订的关于埃及与摩洛哥的《英法宣言》。—原注

[13]《英国政府公文汇编》第3卷第181页，1906年1月31日爱德华·格雷爵士在写给弗兰西斯·伯蒂爵士的信中提及当天他与皮埃尔·保罗·康邦的谈话。—原注

[14]爱德华·格雷爵士所著《二十五年间》第1卷第306页与第314页；西德尼·布拉德肖·费伊所著《世界大战的起源》（1928年版）第1卷第31页。—原注

[15]《英国政府公文汇编》第3卷第185页。—原注

[16]爱德华·格雷爵士所著《二十五年间》第1卷第93页。—原注

[17]《英国政府公文汇编》第3卷第187页， 1906年关于比利时王国的综合报告。—原注

[18]《英国政府公文汇编》第3卷第172页（1906年1月11日）；赫尔曼·卢茨所著《爱德华·格雷爵士与世界大战》（1927年版）第89页。—原注

[19]《欧洲内阁的重大政治》第21卷第2章第531页，1906年11月4日。—原注

[20]威廉·马丁所著《战争政治家》（1928年版）第20页；《英国政府公文汇编》第3卷第151页，爱德华七世在备忘录中的原话是“一贯恃强凌弱”。—原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