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7-1603年间的热战与冷战历史回顾

尽管如今看起来陈腐不堪，但是伊丽莎白的宗教政策拥有能够支撑其王权的价值观和社会观。如果我们以此认为伊丽莎白很幸运的话，那她在外交领域更是如有天助。1559年，当信仰天主教的法国和西班牙联合起来要对新教徒斩草除根时，奇迹发生了：两任法国国王^[1]在20个月内相继去世——其中一个死于被破碎的长矛刺进了眼睛，而另一个死于耳朵脓肿——于是法国陷入了延续两代人的内战。一夜之间，法国不再是欧洲的主要国家——英国的主要对手，自此在外交和军事领域偃旗息鼓。西班牙的菲利普自然而然地挑起了欧洲的大梁，尽管他有权有势，还是被世界霸主的责任搞得晕头转向。即便西印度群岛的财富涌入他的国库，西班牙军队在欧洲大陆所向披靡，由于菲利普的领地过于分散（囊括了意大利、伊比利亚半岛、尼德兰，以及新大陆），虽然西班牙人口是英国的两倍，但领地只有法国的一半，整个国家社会分裂、经济倒退，国王还承担着沉重的地缘政治责任。

对于伊丽莎白来讲幸运的是，菲利普那时的当务之急是解决来自地中海土耳其的威胁，直到1571年西班牙海军在勒班陀获胜，菲利普才有时间和精力想起英格兰女王——他曾经的小姨子，如今已经是个棘手的麻烦了。英格兰海盗（伊丽莎白称他们为英雄和私掠船）在西班牙的新世界海域强取豪夺、打劫珠宝货船，实在可恶至极。但最让国王烦恼的是英国挡在了西班牙到尼德兰的航线上，而且伊丽莎白竟然公然违背国际法，为反叛的新教徒提供人力、物力甚至军队，帮助他们摆脱西班牙和天主教。然而，菲利普十分谨小慎微，他更喜欢玩阴的而不是来明的。他察觉到一旦如命中注定，苏格兰的玛丽背井离乡、登陆英格兰，那伊丽莎白的王国定会被企图颠覆异教统治的阴谋诡计搅得天翻地覆。

玛丽·斯图亚特在法国和天主教的熏陶下长大，作为亨利八世的侄孙女，她认为自己才是英格兰王位的合法继承人，伊丽莎白不过是新教的篡位者。不幸的是，1560年，她的丈夫——法国的弗朗索瓦二世去世，她匆忙返回苏格兰时才发现，在约翰·诺克斯^[2]骁勇好战的加尔文式领导下，她的王国已然偏离天主教和法式航向，转向长老宗式的新教主义。作为女王，玛丽·斯图亚特为自己酿了一杯性与血的毒酒，她撺掇谋杀了第二任丈夫达恩利勋爵，还和凶手——她的第三任丈夫、新教徒博斯韦尔伯爵私奔（有人说是被绑架）。苏格兰举国愤怒，不分新教还是天主教，爱丁堡的大街小巷回荡着“烧了这个贱妇”的声音。1567年，玛丽别无选择，只能让位给她的幼子詹姆斯六世，然后落荒而逃。当她作为英格兰的不速之客跨越边境时，便成为欧洲天主教的心头肉和谋杀她表妹伊丽莎白的阴谋中心。

伊丽莎白在一系列企图谋杀她的新奇手段中活了下来，包括致命的香水、有毒的手套、索人性命的香丸、被教宗开过光的银子弹，然而这些不过是她的大臣们意料之中的奇迹。他们知道这些阴谋诡计背后就是“暴乱之女”——天主教的玛丽，所以他们敦促女王“杀了她，一了百了”。然而直到1587年2月，伊丽莎白才不情不愿地下达处决书。那时菲利普才发现，他要是不先给伊丽莎白上一课，就别想再拥有尼德兰，而如果她不能被暗箭所伤，那就只能上明枪了。

1588年7月，无敌舰队启程奔赴英格兰。西班牙舰队至少从字面上看还是挺厉害的：有130艘重达58000吨的船，船上装有32000名士兵和水手，以及2431门大炮。然而无敌舰队的核心战斗力却仅局限于靠桨和帆前行的21艘盖伦帆船和4艘加莱赛战船上。这些在数量上远超女王拥有的18艘盖伦帆船，无论在技术上还是战术上都无与匹敌，最后技术和战术占了上风。菲利普的大船还是中世纪和地中海风格，船头船尾高高的，有一个升降台可以让火枪手在登陆敌舰时朝敌人射击。这些船笨重又迟缓，本是为了海上登陆战而设计的。军舰的总指挥——梅迪纳·西多尼亚（Medina Sidonia）公爵本人甚至都从未曾见过大海。反观英格兰的帆船旨在击沉而非登陆敌军阵地，它们小巧轻盈、灵活机动，装载了更多火力而不是登陆部队。(www.xing528.com)

梅迪纳·西多尼亚企图指挥军舰穿过英吉利海峡前往加来，盘算着在那里无敌舰队上的两万五千名士兵可以与西班牙陆军会师。但8月7日夜晚，英格兰消防艇将他们逐出了避风港。西班牙舰队莫名其妙地开到了海上，第二天一早就邂逅了全副武装的英国军舰，结果自然是悲剧收场。菲利普的五艘大帆船或被击沉，或被驱到岸边，幸亏风向一转，无敌舰队得以逃到北大西洋的深海领域，不然就要在尼德兰海边搁浅了。梅迪纳·西多尼亚想要掉头朝北绕过苏格兰回到西班牙，却遭遇了苏格兰和爱尔兰的狂风骇浪和礁石海岸。

战胜无敌舰队让伊丽莎白走上人生巅峰，此后便开始了漫长的下坡路。菲利普明白了需要更好的舰，还要保护好他的宝船。而爱尔兰战役几乎让女王破产，她只好卖出她父亲遗产的四分之一，即便如此，她还是给她的继承人——苏格兰的詹姆斯·斯图亚特留下了42.2万英镑的债务。她的朝堂充满了明争暗斗，她逐渐失去了法力。她最爱的埃塞克斯伯爵，忍无可忍竟然问了个别人想都不敢想的问题：“君主就不能犯错吗？政策一定是对的吗？世俗权力就这么无穷无限吗？”1601年，伯爵为了验证这些问题发起叛乱，失败后被处决，然而君权神授的丧钟已然响起。两代以后，对于前两个问题，大多数斯图亚特王朝的民众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而对于最后一个问题，则坚决否定。

[1] 亨利二世和弗朗索瓦二世。

[2] 约翰·诺克斯（John Knox，1514—1572），苏格兰宗教改革领袖及苏格兰长老宗创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