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7年,爱德华三世去世后,英格兰历史便被错综复杂的宗族关系搅得一塌糊涂。对于这段历史,专业的史学研究者有着和威廉·莎士比亚的那些戏剧故事不一样的观点。理查二世有一个爸爸以及一帮叔叔,他爸爸就是以盔甲颜色闻名的“黑太子”,在他继承王位前一年不幸离世。
年方十岁的理查统治着一个在战败和高死亡率中踉跄前行的王国。更糟糕的是,他要面对一群过于强大的势力——大多是他的叔叔和他们不安生的孩子——那些人在他年幼时越俎代庖,在他成年时指手画脚,还企图抢走他的王冠。莎士比亚创作的经典历史剧《理查二世》聚焦于最后的贵族动乱,理查坐在地上,讲述着“国王之死的悲惨故事”,却忽略了年轻君主早年的丰功伟绩,尤其是在农民起义中扮演的角色。
黑饰“黑太子”是爱德华三世时期最重要的职责
农民起义是在提醒史学家他们忘记了农民阶级——尴尬的是,大约80%的人口都属于这个阶级,其余20%大多是工匠和商人,而史学家们往往只记录剩下的1%——也就是统治阶级,或者说那些致力于留下文献资料并制造政治噪音的四千人。然而1381年,一帮“不洗澡的人”突然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不洗澡”其实用词不当,因为当时只有僧侣和国王偶尔洗澡——要知道约翰王有洁癖,他在1209年1月29日到1210年5月26日期间洗了23次澡,每次5便士。)从5月底到6月的一个月间,农民们烧杀抢夺,宣泄着他们的愤慨。黑死病导致农村劳动力骤减,进而推高农民工资——这种情况通常有利于农民,却不利于地主。所以,地主阶级游说国会出台了一系列劳工法令(1351年及其后),冻结了工资涨幅,并且禁止工人为了更高的报酬离开工作地。随后国会还以贫富均等的名义将人头税增加到每人一先令,把战败法国的花销转嫁到了穷人身上。
英格兰农民画像
穷苦民众察觉到富裕阶级企图利用国会为自己谋私利,由此导致了英格兰历史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全国范围内的农民起义。他们焚烧了修道院,抢劫了庄园,鲜血洒满伦敦的大街小巷,140个人头落地,其中大多是外国商人和律师,但也包括坎特伯雷大主教和国王的财政官罗伯特·黑尔斯(Robert Hales)。
伦敦街头充满暴力
危急关头,整个法庭躲进了伦敦塔,十四岁的理查挺身而出,与起义军谈判。他们的领袖瓦特·泰勒(Wat Tyler)掏出匕首胁迫国王,却在虚张声势中被砍倒。出离愤怒的农民们转而攻击政府方的谈判代表,直到理查驱马来到他们面前,表明自己可以成为他们的新领袖,并应许了他们的诸多要求。他承诺废除农奴制(一种已经灭绝了的社会制度,将农民束缚在土地上,并规定必须付出相应的劳动),并撤销人头税(想必也收不上来了)。他也愿意探讨向穷人们敞开所谓“大同社会”的大门。人们欣喜而去,而退回伦敦塔的理查和他的政府却如释重负,打算出尔反尔。就像理查自己说的那样:“他们生来下贱,理应受压迫。”时间的流逝和经济的发展会证明这位年轻的国王判断有误,但直到500年以后,那些被遗忘的80%人口才真正在“大同社会”占有一席之地。至于人头税,在1990年首相玛格丽特·撒切尔灵光一现之前,没人敢再轻易尝试,尽管撒切尔没有像罗伯特·黑尔斯一样丢了脑袋,却丢了饭碗。
理查二世并不是莎士比亚妙笔之下又蠢又笨的神经质。历史上的理查深受宪政之谜的荼毒,即封建君主到底受不受制约——这个难题自约翰王和大宪章时代起便困扰了数代君王。13世纪的英国法学家亨利·德·布雷克顿(Henry de Bracton)曾做出如下解读——“国王不应服从于任何人,但应受制于上帝和法律。”在这个理论之下,大贵族们有足够的空间按照他们的意愿解读上帝和法律,而君主往往坚持他们才应是真正的主宰。像所有成功的封建君王一样,理查也希望自己才是真正的主人——但是他做过头了,竟然声称“法律在他口中”,只有他可以为这个国家制定法律。当他非法扣押了他堂弟——兰开斯特公爵亨利·博林布罗克(Henry Bolingbroke)的遗产时,贵族们奋起反抗,因为他们深感自己的财产权和继承权受到了威胁。就像莎士比亚笔下约翰公爵警告理查所言,当他侵犯了博林布罗克的继承权时,“汝即为英格兰地主,而非国王。”
面对全副武装的贵族,理查首先被迫退位,然后被谋杀,继而由亨利·博林布罗克取而代之。导致随后90年间,王位继承权仿若公开招标,而举牌者正是爱德华三世的众多子嗣。
新王亨利四世在垂死之际提出了每个人心中都有的疑惑:“只有上帝知道我凭什么摘得王冠。”答案当然是靠武力啦。自理查退位,英格兰历史彻底崩塌,变得越发暴力和混乱,只有那些能将莎士比亚创作的经典历史剧《亨利四世》(第一部分和第二部分)和《亨利六世》里多如牛毛的名字捋清楚的人才搞得明白怎么回事,这些故事如一团乱麻,以至于我们的游吟诗人用了三大篇章才写明白。国王们颠三倒四,拥王者来去匆匆,大家不停地更换头衔,交战双方必须选择不同颜色的玫瑰来区分彼此,最后竟然有国王愿意用他的王国交换一匹战马。这画面太美不敢看!(www.xing528.com)
有一件事尤其令人难忘,即为“哈里、英格兰和圣乔治”而战的阿金库尔战役(1415)。亨利五世是英格兰的“模范国王”,他重温百年战争,以打消他的父亲对于其合法继承权的质疑。他在别人的地盘上作战,以转移自己家那群不服管的贵族们的注意力,而当英军以八千兵力面对法国五万大军时,他向上帝祷告,保佑英格兰取胜。上帝非常乐于助人,这场战役带走了法兰西三位公爵、一位王室统帅、八位伯爵、一千五百名骑士和四五千名士兵,而英方仅损失了一位公爵、一位伯爵、七名骑士和三百名士兵。法国人吓尿了,亨利借此要求签署停战协议,以自己作为法兰西摄政王的名义迎娶了法国国王的女儿凯瑟琳·瓦卢瓦(Catherine Valois),并且享有法国王位继承权。然而,亨利却在巅峰时刻撒手人寰,只能由他的兄弟们为他那仅有九个月大的儿子捍卫英法继承权,这可是英格兰君主直到18世纪都未曾放弃的权益。
并不美好的画面
亨利六世的统治展现出一个道理:那些从出生起即被教导该如何继承王位的人,真正上位时通常表现很糟;而那些尚在襁褓时就登上王位的人,通常表现更糟。成功的英格兰君主往往是次子(女)、表亲、篡位者,或后两者的集合。这正是第六章“皇家肥皂剧”的主题。
九个月大的亨利六世拿到了他的王冠
即位时还裹着尿布的亨利六世接替了有失心疯的法国国王,而他的政府在15年来一直缺少主心骨,也就难怪他会成长为一个无论在精神还是肉体上都软弱无能的15世纪君主。他根本没有“做国王的男子汉气概”,所以也不能怪他丢了法国王位。一旦法国起义反抗,英国无论在人力、物力还是政治实力上都完全无法掌控这个人口是它三倍大的国家。到1437年亨利成年之际,整个王国成了“脱缰的野马”。没有一个强大有力、知人善任、受人尊重的君王,政府变得腐败肮脏,贵族们割据出一个个半独立的军政集团(又称“联盟”),将传统的封建忠贞思想转变成金钱至上的混蛋封建主义。
大贵族们——通常是亨利的表亲——纷纷组建起私人军队,以军事力量干预正义,胁迫法官,进而在朝堂乡野排除异党。最后,纷争不断的各大联盟不再动口,而转为动手。两大政团对立的局面形成:其中一支是兰开斯特家族(他们的标志是红玫瑰)传承自冈特的约翰、爱德华三世的第四子,代表者为蠢笨的亨利六世和他的悍妻玛格丽特,他们只教会了他们的儿子“杀人和打仗”;而另一支是约克家族(他们的标志是白玫瑰),代表者是自称传承自爱德华三世第三子和第五子的约克公爵。
最终,约克家族获胜。亨利六世惨死于伦敦塔,他的儿子在战场丧命,他的老婆被遣返法国,但爱德华三世还有很多子嗣,个个宣称自己身体里流着金雀花的血。第一任约克国王爱德华四世的风头则被他的兄弟抢了去,那位人又坏、戏又多的格洛斯特的理查德公爵,就是臭名昭著的坏叔叔——“驼背王理查”。理查三世到底是驼背还是邪恶我们不得而知,胜者为王败者寇,历史偶尔也会有失偏颇。事实上,理查是那个暴力年代的产物,正如莎士比亚所言:“戴王冠的脑袋躺不安稳。”1483年,爱德华四世突然离世,留下了五个女儿和两个儿子——12岁的爱德华五世(1483年4月9日至7月6日在位)和10岁的小理查。而爱德华的弟弟理查成为了护国公。从护国公到国王只需向前一小步,6月22日,他宣称小爱德华和他弟弟是私生子,并于两周后亲自继承王位。一年之内,两个孩子都很配合地消失了。190年后,人们在伦敦塔某个楼梯间的箱子里找到了他们的骸骨,看起来像是被谋杀而死,而人们认定理查就是罪魁祸首。不管凶手到底是谁,两位王子的死显现出政治体制的不足,谋杀是干掉不太管用的君王的唯一手段,管他是政局动荡的爱德华二世、肩不能扛的理查二世、蠢笨透顶的亨利四世,还是稚气未脱的爱德华五世。
历史上最坏的叔叔——理查三世
即便以15世纪的标准来看,公然谋权篡位依然是不能接受的行为。有太多金雀花家族的后裔争相抢夺王冠,其中最强劲的选手是兰开斯特战队的里士满伯爵亨利·都铎(Henry Tudor)。当里士满发现理查无法建立一个强有力的政权后,他兵行险招,冲刺王冠。1485年8月22日,约克王朝气绝于博斯沃思平原。关键时刻,几员大将倒戈,理查在捍卫王冠中丧生,亨利·都铎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王冠,戴在了自己的头上。86年间,英格兰已历经八代君王,在1485年没人会当真认为约克家族和兰卡斯特家族的斗争(玫瑰战争)已经结束,或者说,这位新的篡位者在24年后去世时依旧是英格兰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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