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业伦理在社会工作实践中的角色和影响因素研究

社会工作伦理由英文“Ethics in social work”直译而成，是社会工作依其哲学信念和价值取向发展而成的一套伦理实施原则，以作为引导与限制助人活动的依据，也可以说是社会工作者用来表达专业行为和指挥其行为的一组道德准则或标准。简言之，“社会工作伦理是社会工作专业的行规，是社会工作价值的表现以及社工的行为准则”（莫世民，2017：129-130）。

“自20世纪初，西方社会工作价值观及伦理准则经历了不断完善的过程。第一个时期，19世纪末到20世纪20年代，是社会工作伦理酝酿时期。随之提出各项核心价值，但总体上对社会工作者的思想和行为是否合乎道德并不十分关注。第二个时期，20世纪20年代到60年代，是社会工作理论知识和经验的积累期。社会工作逐渐就其核心价值达成共识，发展出正式的伦理准则。1960年，美国社会工作协会讨论通过了全美的第一个伦理守则。第三个时期，20世纪70年代到20世纪末，是社会工作伦理困境及其抉择的探讨期。运用道德哲学的概念和理论，以及相关的专业伦理知识来探讨社会工作的伦理议题与两难。第四个时期，20世纪末至今，是社会工作伦理标准进一步讨论和风险管理期。社会工作伦理标准在显著增多，使得社会工作者面对伦理的选择更加谨慎，更加关注对服务对象权益的保护”（李培林，2014：73）。

一般来说，社会工作核心价值被表述为六个方面，“具体包括：服务、社会正义、个人的尊严与价值、人际关系的重要性、诚信和能力。以使命和核心价值观为基础，发展出广义的、基于价值的伦理准则及伦理标准，包括六个方面：第一，社会工作者的操守和行为；第二，社会工作者对当事人的伦理责任；第三，社会工作者对同事的伦理责任；第四，社会工作者对自己的雇主和雇用机构的伦理责任：第五，社会工作者对社会工作专业的伦理责任；第六，社会工作者对社会的伦理责任。每个方面包括若干具体行为准则与标准”（李培林，2014：75）。

“以核心价值为基础，发展出了社会工作专业伦理守则的规范体系，就是将伦理守则的主要理念和道德标准贯穿于社会工作教育、社会工作者资格认证标准、行业标准、机构规章、法律法规等各个层面而形成的一系列规范，这些规范为伦理守则的落实提供了制度支撑”（高鉴国，2012：75）。

（一）伦理困境及其成因研究

1．伦理困境的内涵

“社会工作专业伦理是专业自身依据专业价值观，对社会工作专业人员提出的道德理想和行为规范，在现实中以社会工作专业伦理守则的形式体现。这个定义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内涵：第一，按照学科的性质来分类，社会工作专业伦理是属于应用伦理学中的专业伦理，是由社会工作专业的从业人员通过团体讨论达致共识，以集体自律的方式订立的专业守则，要求全体成员共同遵守的行为规范；第二．社会工作专业伦理为社会工作从业人员提供了职业道德指引，同时也强调道德调控与伦理规范的意义；第三，社会工作价值是构成社会工作专业伦理的主要成分。在社会工作专业化伦理构成中，人类基本价值处于最高抽象层次，再依次是社会工作核心价值、专业伦理原则、专业伦理标准”（高鉴国，2012：54）。“社会工作伦理所关注的是社会工作专业和职业中出现的伦理问题以及相关的道德原则和规范，因而它属于职业伦理的研究领域，是职业伦理的一个分支。但由于每一种职业都面临自己特殊的对象、任务，有自己独特的范围和功能，因此，其职业伦理中除了共性的因素外还有着自己的特殊性，社会工作伦理就是这样一种特殊的职业伦理”（罗肖泉，2005：172-173）。“在社会工作实践中，专业伦理一般以守则的形式出现。伦理守则是对社会工作专业伦理的条理化、明确化和可操作化，它是有专业共同体（专业协会）制定的，社会工作专业人员专业活动中应当遵守的、处理各方面关系的规定”（高鉴国，2012：55）。“社会工作伦理守则最主要的功能是对社会工作的专业职责做出正式的说明。在实务工作中，伦理守则所发挥的是指导、教育和强制的作用。社会工作者专业协会建构并发展伦理守则，在承认守则对影响社会工作职业在社区和社会中的地位的前提下，对其成员提供指导和鼓励，并对其成员的职业行为进行监督”（罗肖泉，2005：212）。“社会工作伦理守则是指引社会工作者以及社会工作机构具体工作的道德法则，是有效规范社会工作者和相关机构行为的道德工具。伦理守则的出现标志着专业逐步成熟，伦理守则是维护案主权益的重要手段，是保障社会工作者及相关机构权益的重要措施”（赵芳，2016：82-83）。“虽然不同的个人和团体对社会工作专业伦理的解释各不相同，但是在以下几点上是共同认可的：①社会工作专业伦理体现社会工作专业的特点和理念；②专业伦理规范了助人关系中的案主、单位、同仁和机构之间的责权关系，对社会工作者的从业行为起到约束和规范的作用；③专业伦理确保了社会工作服务的专业性和规范性”（陈钟林，2010：84-85）。

遇到困境时，人们需要做出抉择。抉择意味着选择的艰难性。这种艰难主要体现在对任何一种选项的选择都是以放弃其他选项为代价的。之所以用代价一词，是想突出表达人们抉择的背后是对全体的无限欲望，即理想的状态是全部选择，但生活的真实性就在于资源的有限性和个体能力的有限性同时存在。在这种有限性的背后，实质是他者作为绝对者的存在论事实。

这种所谓的“两难选择”，就是在两个或更多分量相同的意见中做出抉择，在社会工作实务中常表现为“在两种不同的人或利益相关的同样道德行为之间、不同的工作任务或目标的同等考虑之间、不同的伦理原则同等的一致性之间做出选择。在选择是相互限制或不能被同时容纳时，困难也会出现。”伦理抉择是涉及价值冲突的抉择，伦理抉择的结果具有非确定性和非唯一性，是对社会工作者的综合考验（陈钟林，2010：113-114）。“一般来说，影响伦理抉择的主要因素包括伦理抉择主体、伦理事件本身及伦理抉择所涉及的环境，这些因素相互作用，共同影响伦理抉择的过程和结果”（赵芳，2016：178-180）。“两难问题是指专业人员必须在两个相近的选择，或者相等的价值间选择一个的抉择困境。社工由于必须同时处理角色冲突和角色地位问题，经常会遇到进退两难的困境”（莫世民，2017：134）。“社会工作伦理起源于社会工作专业服务中助人关系的特殊性质。社会工作伦理规范了社会工作者在助人关系中对案主、同事、机构、专业、社会的义务与责任，它的基本内涵包括：①对产生社会工作伦理的社会工作核心价值的阐释；②对社会工作伦理行为标准的制定与实施；③对在特殊情境下或尚未制度化的工作中，社会工作伦理的困境及选择的探索；④对违反社会工作伦理不当行为的警醒与处置”（赵芳，2016：13）。社会工作伦理除了具有“是一种规范伦理、是一种以义务为中心的伦理、是一种集体自律等”一般助人专业伦理的共性特征，还具有“多元角色介入、多元价值涉入和多元利益冲突等”独特特征（赵芳，2016：14-15）。(www.xing528.com)

一位香港资深社会工作者曾在书中坦言：“要有良好的专业行为及操守，必须知道相关行业守则。感到遗憾的是，笔者在广州、顺德、深圳、福州、西安、重庆等地为新入职社工做社会工作伦理培训时，发现大多数社工居然不知道或没看过国内的《社会工作守则》《社会工作职业道德指引》等伦理守则。由于对专业伦理认知不足，以致在实务操作上出现严重的失误。例如过去3年，笔者在广州多家家庭综合服务中心做督导时，发现这些服务单位的社工为了工作上的方便，在活动签到表填上会留下过多参加者的资料，把联系电话甚至地址及年龄等都留下了，使其他参加者在签到时轻易看到别人的隐私资料。很明显，社工的这行为违反了保密原则”（莫世民，2017：134）。

在国内有关社会工作伦理的教科书当中，学者们给出了自己有关伦理困境的定义：“所谓社会工作伦理困境是指在实务过程中，社会工作者面对一种复杂的情境，这种情境涉及明显的、不同道德责任间的冲突，令抉择陷于两难，无法做出非此即彼抉择的情形。因为任何一种选择都预示着某种失去或损害”（赵芳，2016：160）。“伦理困境指专业价值中对从业者要求的不同责任与义务之间发生相互冲突的情况。社会工作者在实务过程中，由于复杂的情境现实以及服务对象的特殊性而面临多元性的价值冲突与多样性的伦理选择的艰难境地”（高鉴国，2012：221）。“社会工作伦理困境指由于社会工作者所秉承的专业价值与伦理之间的不一致而产生的困顿局面。通常表现在四个方面：一是社会价值与专业伦理的冲突，二是专业伦理内部的冲突，三是专业伦理与工作者个人价值的矛盾，四是工作者个人价值与案主价值的冲突”（陈钟林，2010：97）。“社会工作实务中的伦理困境有如下几方面的内涵：首先，伦理困境是带有伦理特性的困难和问题。其次，伦理困境是发源于价值观冲突的困难和问题。再次，伦理困境是诱发伦理抉择的困难和问题。再次，伦理困境是诉诸道德责任感的困难和问题”（罗肖泉，2005：221-222）。

通过前文可知，一般认为社会工作的伦理困境与价值问题息息相关。这其中预设了现代社会价值的多元性和不可调和性。从广义上说，价值性是人类区别于万物的本质特征。但在现代社会的特定时空背景下，价值又被赋予了极其狭隘的内涵，即价值解放。一时间各种价值甚嚣尘上，人类关于一切美好事物的想象都可以诉诸某些价值变项。似乎一切价值都值得追求，但现实的状况却是一切价值都总显得不够圆满，甚至无法完全实现。而说到底，理解价值问题的根本在于理解人自身，任何价值都只能是对人而言才能获得存在的合理性，而人的存在方式的历史性变化则构成了理解价值内涵变迁的现实根据。如果仅把价值作为一种思维的产物，那么价值问题就会走向自身的反面。社会工作作为现代社会的产物，其发展是与现代性的生成、发展和困境有着紧密的关系。毋宁说，社会工作的伦理困境就是现代性价值困境的特殊表现。因此，可以从两个方面总结出伦理困境的内涵：一是基于价值多元的两难抉择。即到底实现何种价值无法确定。因为仅仅从价值本身做比较，是无法解决的。这是在实务中最常见的困境。即现代主体无法实现自身的主体性。二是伦理规范与现实处境之间的两难。按说如果已经有了伦理规范体系，社会工作者应该非常清楚该如何行动。但抽象的规范一旦回归生活，其操作性便大打折扣。

由价值多元化引发的伦理困境中包含着一系列具体的问题，其中包括：“专业关系的限制与困境，包括专业关系的优先性、专业预期与义务的冲突；保密原则与例外情况的冲突；价值中立和价值强加之间的难题；同事之间的难题以及社会工作者与机构之间的难题等”（陈钟林，2010：105-111）。“角色与义务冲突引发的伦理困境；忠诚冲突引发的伦理困境；利益冲突引发的伦理困境；责任冲突引发的伦理困境”（罗肖泉，2005：250-278）。“隐私权与保密限度的冲突造成的伦理困境；案主自决与干预限度的冲突造成的伦理困境；个人利益和社会责任的冲突造成的伦理困境；专业关系的界限所导致的伦理困境；资源的限制所导致的伦理困境”（高鉴国，2012：225-231）。“社会工作伦理的主要议题涉及保密原则、案主自决、价值中立与价值操控、双重关系及其限制以及资源分配与维权倡导等”（赵芳，2016：117-150）。伦理困境的主要议题包括：“道德绝对主义还是道德相对主义；过程取向还是结果取向；独立自主还是相互依赖；安全满足还是艰苦奋斗；个别化还是集体化；个人义务还是社会责任；本能论还是文化决定论等”（赵芳，2016：167-175）。

从学者们对伦理困境中所包含议题的梳理中可以发现，伦理困境在整个社会工作实务过程的各个方面具有体现，可谓是一种全方位整体性的困境。然而也正是这种整体性的困境提示我们，如果把解决问题的方向定位在问题的局部，即试图对问题进行“各个击破”，那么其难度可想而知，且人为地阻断了问题之间、过程的各个环节之间的关联性。整体性的问题就要从整体出发，那就是对构成伦理困境的思想前提进行批判。简而言之，问题的根源在人们思考问题的路径之中。世界如其所是，但人们对世界的理解却千差万别。正因此，不能改变世界，那就从改变世界观开始。

2．伦理困境的成因

以下内容是对学界有关伦理困境成因的典型观点的梳理：“伦理困境形成的主要原因是情境的不确定性、价值观的多元化，在忠于谁上的冲突及社会福利资源的有限性”（赵芳，2016：162）。“价值观的冲突时伦理困境产生的根本原因；专业使命的道德特质是伦理困境产生的基础；专业服务对象的特殊性是伦理困境的直接诱因；专业伦理守则的不完善是社会工作伦理困境产生的客观原因”（陈钟林，2010：101-103）。“社会工作价值和伦理体系的矛盾性和竞争性、社会工作实务过程中的模棱两可和不确定性；个人与社会环境之间的矛盾和冲突；不同社会文化的冲突；心理学认知因素”（高鉴国，2012：222-224）。“社会工作的伦理困境起因于工作者在实践过程中所遭遇的模棱两可和不确定性。主要分三类：价值观和目标的不确定性，科学知识和关于任何特殊状况的事实的不确定性，干预结果的不确定性”（罗肖泉，2005：222，224）。“专业社会工作萌芽和发展于急剧动荡的现代社会，这是一个以普遍信仰的权威破灭为特征的世界。昨天绝对无误的行为指南和坚如磐石的高尚道德已像过季的时髦一样被抛弃。甚至作为一个多世纪以来信仰体系核心地对科学和进步的信仰，也已经被从中心舞台移开（这在很大程度上因为科学和技术进步解决了某些疑惑却带来了更大的问题），取而代之的是到处弥漫的不确定的感觉。对许多人来说，对个人幸福和个人成就的追求变的远比遵循道德命令重要。从道德上确定对和错的标准越来越困难了，一些人认为‘对’就是一个人认为好的任何事情。但是即使是接受这种个人主义观点的人发现他们也必须处理模棱两可和不确定性，就像那些仍旧致力于寻求与现代社会相关的伦理原则的人们一样”（罗肖泉，2005：222-223）。

从中不难看出，价值的多元化是普遍公认的造成社会工作伦理困境的根源。其他一切的不确定性都来自价值观的不确定性。有学者特别强调了现代人对个体性原则的推崇。这就提示我们，价值问题的根源实质是人的问题。价值是人对世界的一种主观性理解，只不过在前现代社会，关于世界的理解相对容易达成共识，从而形成稳定的价值观；现代社会，人的觉醒与解放使得价值系统获得了空前的繁荣，对权利的推崇把人们有关世界的价值序列无限放大，任何人都可以根据自身的需要构建起特殊的价值系统，价值问题从此变得充满不确定性，社会性的价值共识也就极难形成。这也同样提示我们，价值问题不是伦理困境的原因，毋宁说，价值问题本身就包含着伦理困境，两者都是更为根本性问题的现实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