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缜以所撰《新唐书纠谬》和《五代史记纂误》二书见称于世。但他的事迹却很少为人所知,间或有轶事流传,但又不免失之谬误,前辈学者陈光崇曾辑其事略云:
吴缜之父吴师孟。 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说,“其(吴缜)父师孟显于熙丰”,可见吴师孟还是个有点名气的人。《成都县志》卷三《人物志》载《吴师孟传》,其言“庆历中进士及第,博学善书,修文名著,官至通议大夫。子缜,初登第即求与修《唐书》,欧阳永叔以其年少,拒之。及书成,缜乃作《唐书纠谬》”。这个记载很简单。陆心源《宋史翼》卷一记载较详,“吴师孟,字醇翁,成都人。第进士,累官凤州别驾。王安石当国,与师孟同年生也,擢为梓州路提举常平。师孟疏言新法不便,宁罢师孟故官。后知蜀州,又论茶法害民,遂谢事去。苏轼云:‘吴师孟乞免提举,如逃垢秽。’《送周朝议》诗所谓‘矫矫六君子’者,师孟其一也”。
关于吴师盂中进士的时间,两处记载都不明确。根据《宋史翼》提供的吴师孟与王安石为同年生(即同年及第)的线索,查王安石为宋仁宗庆历二年(1042)进士,那么吴师盂当然也是庆历二年进士无疑。吴师孟在政治上的重要表现有两点:一点是疏言熙宁新法不便,一点是论奏蜀中茶法害民。都不惜以去就相争,可见他的刚直敢言。熙宁十年(1077),侍御史周尹论蜀中榷茶为民害时,特别提到“有知彭州吕陶、知蜀州吴师孟等论奏,可以参验”[28]。无怪苏轼在《送周朝议守汉州》诗中说:“茶为西南病,氓俗记二李[29]。何人折其锋,矫矫六君子。”[30]对吴师孟的为人一再表示赞赏。
吴师孟还善于书法。厉鹗《宋诗纪事》卷二五引《成都记》云:“吴师孟、张商英、张唐英善书。天觉(商英字)喜草而不工,东坡戏之,所谓脱帽风流余长史也。”可见师孟书法与当时名士张商英、唐英弟兄齐名。吴师孟的著作,有诗三首收入《宋诗纪事》,其一为《和王公觌赏海云山茶合江梅花》,“何处珍丛最早开,海云山茗合江梅。忽传诗帅邀肤使,不用歌姬侍宴杯。晓艳鲜明同绮靡,晩妆清淡奉徘徊。此时文酒风流事,岂似临江放荡来”。剩余两首均名《成都运司园亭诗和章质夫》,一云翠锦亭,“东阁治台政,西堂备燕饮。介于二堂闲,华构饶花品。红紫镇长春,四时如活锦。公暇一绳床,上有通中枕”。一言茅庵,“结茅为圜屋,环堵不可牖。斋居如雁堂,广长才六肘。深藏子猷竹,不植陶潜柳。勿起灭定心,宴坐空诸有”。[31]
吴缜的事迹,据马端临《文献通考》说:“缜,字廷珍,成都人,仕至郡守。”[32]《四库全书总目摘要·新唐书纠谬》又云:“缜,历典数郡,皆有惠政。”他究竟做过哪些地方的郡守?据吴缜《进新唐书纠谬表》自署“左朝请郎、前知蜀州军州事”。又据高似孙《史略》卷二《唐书考》称,吴缜于“元祐间知万州”。可见他做过蜀州(治今四川崇州)和万州(治今重庆万州)的知州。他在《新唐书纠谬序》中说,撰写该书时,“方从宦巴峡”。巴峡,宋属归州巴东县。吴缜当时究竟是做巴东知县,还是做归州知州?由于记载不详,今已无从论定了。
陈光崇认为,吴缜一生的成就主要是在史学方面。《成都县志》记载了他请修《唐书》为欧阳修所拒的故事。这个故事最早见于南宋王明清《挥麈后录》卷二,原文如下:
“嘉祐中,诏宋景文、欧阳文忠诸公重修《唐书》,时有蜀人吴缜者,初登第,因范景仁而请于文忠,愿预官属之末。上书文忠,言甚恳切,文忠以其年少轻佻拒之,缜鞅鞅而去。逮夫《新书》之成,乃从其间指摘瑕疵,为《纠谬》一书。至元祐中,缜游宦蹉跎,老为郡守,与《五代史纂误》,俱刊行之。绍兴中,福唐吴仲实元美为湖州教授,复刻于郡庠,且作《后序》,以谓鍼膏盲,起废疾,杜预实为左氏之忠臣,然不知缜著书者之本意也。”
马端临《文献通考》卷二〇〇《经籍考·唐书辩证》条引用了这条记载,后世无不信以为真。清代史家章学诚为此写了一篇洋洋洒洒的人才论—《唐书纠谬书后》,为吴缜不见用而抱不平。直到当代,还有人认为欧阳修这次在人才的使用上犯了一个错误。[33]对此,陈光崇认为,仔细考察疏理,王明清的这个记载并不符合事实。今引述其观点如下:(www.xing528.com)
王明清说吴缜请求修史是在初登第的时候,那么弄清吴缜登第的时间,就可以弄清他和欧阳修的关系。
据《成都县志》卷二《选举志》载,吴缜是“治平中进士”,年份无考。检《文献通考》卷三二《选举考》,宋英宗治平凡四年,举行了两次科考。一次在治平二年(1065),一次在治平四年(1067),吴缜及第年份虽难确指,但不出治平二年或四年,则是无疑的。欧阳修编纂《新唐书》是在宋仁宗至和元年(1054)到嘉祐五年(1060)的七年间,吴缜中进士即使在治平二年,那时《新唐书》也已修成了五年之久,他为什么还要去请求修《唐书》呢?吴缜既不可能请求修《唐书》,欧阳修又何从以其“年少轻佻而拒之”呢?由此可见,王明清的这个记载显然与史实不符。
不过,除了王明清所传吴缜请修《唐书》的说法之外,陈振孙还有另一种说法,他在《直斋书录解题》中说:“《唐书纠谬》二十卷,朝请大夫知蜀州成都吴缜廷珍撰。其父师孟显于熙、丰。序言修书之时,其失有八,而纠摘其谬误为二十门。侍读胡宗愈言于朝,绍圣元年上之。世传缜父以不得预修书,故为此。”陈振孙在这里提出请修《唐书》的不是吴缜,而是吴缜的父亲吴师孟。若从时代上看,吴师孟与欧阳修同时而稍后,他与史官范镇(宇景仁)又是同乡,请求预修《唐书》倒是很有可能的。但陈振孙对此事的细节没有任何说明,只是用“世传”字样附带一提,似乎他自己也不大相信。马端临在《文献通考》中引用陈氏此文,干脆就删去了这条记载。因此这种说法不大流行,也不大可靠。不过吴缜对《新唐书》的缺点错误,既在《纠谬序》中表示“感愤叹息”,又在《进书表》中表示“常切私愤”,措词激烈,有异常情。所以《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说:“今观其书,实不免有意掊击。”[34]这倒不能不使人怀疑欧阳修也许真的得罪过吴师孟,因而引起吴缜著书的“私愤”。不过由于文献不足,我们也就没有必要作更多的揣测了。
欧阳修十分爱才。他举苏洵、刘羲叟于布衣之中,拔苏轼、苏辙于制科之上,经他奖掖提携的学者,包括曾巩、王安石在内,为数甚多。笔记小说,得之传闻,往往不可靠。欧阳修拒用吴缜修《唐书》之说应不成立。
众所周知,吴缜的著作,首先要数《新唐书纠谬》。据《自序》云,此书是他“从宦巴峡”时撰写。《自序》作于宋哲宗元祐四年八月,此时他自巴峡“解秩还朝”,在归舟中,将书稿整理成编,而序文则作于夷陵(治今湖北宜昌)至喜亭。夷陵是欧阳修曾经谪居过的地方,《欧阳文忠公文集》卷三九有《峡州至喜亭记》,称皇祐中,知州朱某作至喜亭于江津,以为舟者舶留之所。吴缜于此撰文,或是为步欧阳修之后尘。
《新唐书纠谬》专门驳正《新唐书》的错误,凡二十门。辖《书事失实》《载述脱误》《纪志表传不相符合》等目,每一目为一卷,共二十卷,四百余事。绍圣元年(1094),因侍读胡宗愈推荐,表进于朝。历来学者对这书的看法很不一样,晁公武《读书志》曰“缜不能属文,多误有诋诃”。钱大昕因就其书,逐加驳正。而章学诚云:吴氏 《新唐书》纠谬,为治唐史者之准绳。二人均未免抑扬过当。《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新唐书》条说:“书甫颁行,吴缜《纠谬》即踵之而出。其所攻驳,亦未尝不切中其失。然一代史书,网罗浩博,门分类别,端绪纷孥,出一手则精力难周,出众手则体裁互异。爰从三史,以逮八书,抵牾参差,均所不免,不独此书为然……吴缜所纠,存备考证则可,因是以病《新书》,则一隅之见矣。”
陈光崇认为,四库馆臣的这种持平之论还是比较可取的。吴缜对欧阳修的《五代史记》也作了考订,写成《五代史记纂误》五卷。书已久佚,今本系从《永乐大典》辑出。据晁公武《读书志》称,原书所载二百余事,今仅一百十二事,约存十分之六七,犹可见其大概。《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四六说此书攻驳《五代史记》之处,“引绳批根,动中要害,虽吹求或过,要不得谓之尽无当也”。可见此书对五代史的研究也具一定的参考价值。[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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