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官说的行业不是所有的行业,而是他们熟悉的、在农村存续的各种行业,如农民、木匠、铁匠、医生、染匠、猎人、小商贩等,他们生活在底层,忙于生计,很少有娱乐活动,春官的到来,便带来了欢乐,带来了笑声,同时也把教育带给了乡民。
木匠春(其一)
走了一户又一户,碰见木匠老师傅。
木匠师傅请细听,你们敬的哪一家?
敬的不是别一位,是那鲁班神一尊。
巧匠师爷本姓黄,家是江游豆滩人。
昔日八仙过金桥,桥儿不稳摇又摇;
柴王推车桥上过,桥面压了一道槽;
鲁班一看事不好,急忙就往水里跳;
伸手忙把桥撑住,神仙才就过了桥。
八仙又把桥来过,鲁班从此出名了。
走到东方去采木,东方采的白杨木;
走到南方去采木,南方采的青杨木;
走到西方去采木,西方采的红杨木;
走到北方去采木?北方采的黑杨木;
走到中央去采木,中央采的黄杨木。
这树长得尖对尖,凤凰飞来没处站;
这树长得叶对叶,猛虎树下不敢歇。
张良过来不敢看,李良过来远远闪。
只有鲁班神通大,抽出钢斧到树下。
左脚踏在“青龙头”?右脚踏在“虎翻身”。
剁一斧,喊一声,大树倒在神山中;
说起这树不算大,压倒黄河九道坝;
说起这树不算长,压倒岷山九道梁;
说起这树不算端,压倒黄河九道弯;
不要根,不要尖,两头截了用中间。
大尺子过来量长短,小尺子过来套方圆;
说你的墨斗像凤凰,说你的尺子像月亮。
月亮去,凤凰来,多招吉利广招财。
一根墨线软绵绵,拉起青龙背上缠;
左缠三转生贵子,右缠三转坐状元。
张良过来量尺码,李良过来把锯搭。
他一拉,我一拉,两人拉得笑哈哈;
他一拖,我一拖,两面锯得一般多。
大板子改了千千万,小板子改的数不清;
鲁班的本领高又高,你这位师傅学下了。
你的木活做得好,北京城里知道了;
请你去修金銮殿,喜得你睡梦里笑几遍。
北京显了你手艺巧,雕了个金龙舞长爪;
雕了个凤凰展翅飞,雕了个猛虎下山跳;
紫檀木宝座你雕得俊,镶玉石御桌你雕得妙;
当朝皇帝知道了,封你做官穿红袍;
鲁班祖爷知道了,夸你这高徒实在好;
好好好,妙妙妙,别忘我春官把喜报。
木匠春(其二)
师傅项[15]的啥根生[16]?是那鲁班神一尊。
昔日八仙过金桥,桥面压了一道槽。
鲁班一看事不好,跳到水里撑住桥。
八仙一齐过了桥,师傅从此出名了。
赵州桥是鲁班造,玉石栏杆修得妙。
天下手艺师傅高,鲁班手艺全学到。
当今皇上知道了,封你做官穿红袍。
好好好,妙妙妙,春官给你把喜报。
铁匠春(其一)
走了一家又一家,走到老君铁匠家。
铁匠师傅有根生,顶敬老君神一尊。
口是风匣手是钳,深膝盖上打三年。
老君一见心不忍,传了砧子到如今。
麻柳风匣[17]三尺三,张良按住鲁班扇。
百里扬名火炉旺,师傅的金钱水流长。
铁匠春(其二)
走了一家又一家,碰见铁匠老行家。
铁匠师傅你细听,你们敬的啥尊神?
敬的不是别一位,是那老君神一尊。
口似风匣手似钳,裸膝盖上打三年。
老君看见心不忍,置一砧子到如今。
对面山上麻柳桩,剁着回来掏风匣。
风匣截了三尺三,张良按住鲁班旋。
里面掏了个空腔腔,外头旋了个柳叶光。
“猫儿头”,“六只眼”,后头按了个扇风板。
大炉安在寒石山,小炉安在渭河边。
三十里听见风匣响,四十里看见火光闪。
烧得铁块红花花,两人举锤把铁打。
大捶打,小锤点,忙口里打的割麦镰。
镰刀打得亮闪闪,保它来回割三年。
若是割上两年半,哪达碰上哪达换。
打个啥,像个啥,打个鹦鹉能上架。
要个啥,做个啥,铁疙瘩做成牡丹花。
师傅的手艺巧又精,远近百里有名声。
只要你炉儿火苗旺,师傅好日子天地长。
店房春
一步高,两步低,走到朝阳宝店里。
宝店满园好春光,明灯高挂亮堂堂。
宝店修在龙头上,来来去去客官嚷。
宝店修在九龙口,来来去去客官走。
右进楼上歇知县,左进楼上歇知府。
丢下中间无人站,来来去去住客官。
上路下来的毛客货,一晚上开钱好几百;
四川下来的大布客,一晚上开钱好几百;
陕西上来的铁货客,一晚上开钱好几百。
人家的店子冷清清,你家的店子热腾腾。
人欢马叫忙不盈,咋不多寻两个人。
有心给你帮个忙,还说我春官是外行。
管他外行不外行,不得不来帮个忙。
人又和气碗又大,老幼不卖两样价。
雇了个伙计本姓潘,又会打,又会算,
一晚上算了几百万,算得掌柜的心花转。
药王春
走了一户又一户,撞见太医老师傅。
老师傅,你细听,你是敬的啥神灵?
敬的不是别一位,敬的药王神一尊。
第一开天李老君,二代神农致分明,
三代本是宣阳帝,四代七盘老先生,
种药的童儿为第五,扁鹊侄子第六名,
称药先生第七名,八大乌鸦宋真人;
王书合,为第九,华佗先生第十名;
十一本是常三姐,十二单韩救良民;
十三要问哪一位,是那药王孙真人。
药王本是孙思邈,他是麻池孝峪人;
正月十五寅时生,四月二十八得道行;
能看东海神龙眼,能看山中虎牙疼;
龙为眼疼出沧海,虎为牙疼出山林;
药王被请看皇娘病,拉脉吊线显本领;
艺高胆大开方剂,对症下药果然灵;
药王看好皇娘病,唐王封他神一尊;
赐他头上戴金冠,赐他龙袍穿在身。(www.xing528.com)
听说辽东出人参,我到辽东采药根;
听说南海珍珠贵,身带千苗定海针;
柴胡拿个知母棒,棒棒打在人参上;
上打天来天花粉,下打地下土茯苓;
桃仁、杏仁忙下跪,请你太爷说分明;
脑壳疼了加生姜,痘疹不离八宝汤;
老汉都是残病方,小娃都是出痘忙。
药有三千八百味,春官就不一一说端详;
如果说的有差错,借你龙笔改个样。
染坊春
走了一户又一户,看见染坊老师傅。
染坊师傅你细听,你是敬的啥神尊?
敬的不是别一位,是美公二郎神一尊。
赤橙黄绿青蓝紫,是你统率的手下兵;
棉绸麻纱百样布,任你天天来折腾;
叫它染黄就染黄,好像菜花满山冈;
叫它变青就变青,好像夜里黑洞洞。
布布染得红艳艳,好像晚云红满天;
布布染个绿莹莹,好像遍地来了春;
布布染个蓝葱葱,好像无云的亮天空。
师傅的手艺就是巧,只怨我春官夸不好;
歌儿我先唱这达,以后来了再把你夸。
枪手春
春官进门观四方,墙上挂的出山枪;
出山枪,拐子枪,一定你是打山王。
火药配下几罐罐,火绳搓下几料盘。
今儿个约你打前山,明儿个约你打后山。
上打名山赵大王,下打名山李大王;
中打名山吴大王,枪手站在交口上;
打个麝子好卖钱,打个梅鹿好过年;
老虎全身都是宝,你能一枪就撂倒;
狗熊摆头林中钻,你敢上前用绳拴;
花花野鸡满山飞,你一会儿就打一大堆;
男人你是响山王[18],妇人你是哑山王[19]。
你的线杆[20]八寸长,捻个绳绳绑一绑。
摆盘杆,摆弩弓,深山老林显威风;
埋山棍,往后翻,绳绳扯到草里面;
各样野兽套子上拴,都变成你的盘中餐。
打山人是山头王,山珍野味你都尝;
你掌万兽生死簿,你是管山的土皇上。
生意春
步脚走,步脚量,步脚来到杂货行。
掌柜的铺子好买卖,生意兴隆通四海;
掌柜的生意做得旺,财源茂盛达三江。
百种杂货样样有,漂洋过海南方走。
上海南京货样新,办下的货物称人心;
广东广西出广货,苏杭二州出绫罗;
上办绫来下办纱,二、四、八月卖卡拉[21]。
长的是香短的是炮,不长不短是黄表。
四方金砖是水烟,白糖黑糖亮灿灿。
闻一下好烟把瘾过,看一眼好糖甜心窝。
这货那货看花眼,再看三天看不完。
祝你生意做得好,一年多挣些大元宝;
祝你掌柜的广招财,明年春官我再来。
从《木匠春》《铁匠春》《店房春》《药王春》《染坊春》《枪手春》《生意春》等春官词看,当时木匠、铁匠、染匠(从事染布行业的技术人员)、大夫、打猎人员等应算是技术人员,属于当时农民阶层中较为富裕者,这些人员和农民生活息息相关,是农民的一分子。春官当时单独为他们编词说唱,一是通过他们把二十四节气传播,他们是农村的能人,是接触人群最多的人,他们的话有一定的感召力和可信度;二是借赞美他们,宣传某一方面的知识,如《药王春》中“说药情,讲药情,陈皮、甘草和茯苓;说药方,道药方,黄芪、杜仲和广姜;柴胡拿个知母棒,棒棒打在人参上;上打天来天花粉,下打地下土茯苓,十指连翘来告状,告在当归大堂上;桃仁、杏仁忙下跪,请你太爷说分明;脑壳疼了加生姜,痘疹不离八宝汤;老汉都是残病方,小娃都是出痘忙。”三是他们生活较富裕,给春官的报酬估计好一点。从形式来看,首先,开头基本相同,从历史说起,充分体现其饮水思源、莫忘祖先的思想。你看《药王春》开头是:“走了一户又一户,撞见太医老师傅。老师傅,你细听,你是敬的啥神灵?敬的不是别一位,敬的药王神一尊。”《染坊春》的开头只改换几个字,“走了一户又一户,看见染坊老师傅。染坊师傅你细听,你是敬的啥神尊?”《铁匠春》(其二)依然,“走了一家又一家,碰见铁匠老行家。铁匠师傅你细听,你们敬的啥尊神?敬的不是别一位,是那老君神一尊。”其次,就本行业的内容、特点进行一一赞美、描述,如《枪手春》:“男人你是响山王,妇人你是哑山王。你的线杆八寸长,捻个绳绳绑一绑。摆盘杆,摆弩弓,深山老林显威风;埋山棍,往后翻,绳绳扯到草里面;各样野兽套子上拴,都变成你的盘中餐。”《木匠春》(其一):“不要根,不要尖,两头截了用中间。大尺子过来量长短,小尺子过来套方圆;说你的墨斗像凤凰,说你的尺子像月亮。月亮去,凤凰来,多招吉利广招财。一根墨线软绵绵,拉起青龙背上缠;左缠三转生贵子,右缠三转坐状元。张良过来量尺码,李良过来把锯搭。”字里行间充满赞美、祝福。最后是深深的祝福和告别,“师傅的手艺就是巧,只怨我春官夸不好;歌儿我先唱这达,以后来了再把你夸”(《染坊春》)。“师傅的手艺巧又精,远近百里有名声。只要你炉儿火苗旺,师傅好日子天地长”(《铁匠春》)。
女儿春
正月里,梅花开,娘叫女儿听心怀:
一学剪,二学裁,三学绣花四做鞋,
五学厨中巧做饭,六学礼仪把客待,
七学行孝敬长辈,八学诗书有文采,
九学性柔不轻狂,十学不生是非嘴儿乖。
二月里,刮春风,娘叫女儿仔细听:
清晨早起细梳妆,锦衣花裙穿齐整;
抬脚行步风摆柳,不可七扭八歪行;
遇人说话声和气,恶语骂言要不得;
见了长辈礼周到,满面春风笑迎人。
三月里,清明临,喜鹊喳喳来媒人;
对面山上人家好,女大当婚相女婿。
四月里,四月八,忙完屋里忙庄稼;
犁耙锄割样样会,要同男子比上下。
五月里,五端阳,一家打坐厅堂上;
六月里,热慌慌,女在房中绣鸳鸯;
扎花彩线样样有,绣得百花扑鼻香。
七月里,观音会,娘走在前女跟随;
梳头缠脚挂耳垂,山水风光看个美。
八月里,白露香,女儿总要给外乡;
件件嫁妆齐备好,明儿一早要离娘。
女上轿,娘出房,为娘给你说端详:
在家你有亲娘靠,到婆家你要心眼亮;
迟些睡,早些起,梳妆好了快出房;
扫庭院,水洒上,离地三尺有佛堂;
不说神仙不见怪,薄土也打不到你油头上;
人前莫要多说话,老婆舌犯不到你身上;
擀饭不要多说话,口水落不到面叶上;
口水落到面叶上,先后(妯娌)行里嫌你脏;
炒菜你把油使上,记着莫要用口尝;
一口两口吃不饱,偷吃的名声莫担上;
舀水莫要把水扬,惊动了四海老龙王;
架火莫要乱捣火,丈夫出门你少串巷;
做出饭菜你端上房,好饭好菜敬爹娘。
公公吃上夸孝道,婆婆吃上夸贤良;
洗锅莫要筷子响,免得人骂你“破家狼”;
掏灰莫要满天扬,轻轻倒在粪堆上;
嫂嫂的娃娃醒来了,笑笑闹闹玩一场;
家里人衣裳争着洗,莫再难为老爹娘;
女人本是一个匣,勤勤俭俭度时光;
女儿本是一枝花,花香家家幸福长;
这一首《女儿春》让人心酸而敬佩。心酸的是做女人难!敬佩的是教育内容和方法的全面、得体。“十学”是让其全面发展,比我们今天的素质教育更全面、更具体,把今天的职业高中和普通高校的教学内容囊括:“一学剪,二学裁,三学绣花四做鞋,五学厨中巧做饭,六学礼仪把客待,七学行孝敬长辈,八学诗书有文采,九学性柔不轻狂,十学不生是非嘴儿乖。”剪裁、烹饪、刺绣、礼仪、文学、德育等,将空洞的思想教育融于具体事件中,孝敬老人,忌轻狂,勿搬弄是非,管住自己的嘴。没有大道理,说得实实在在。“迟些睡,早些起……扫庭院,水洒上……人前莫要多说话……擀饭不要多说话,口水落不到面叶上……一口两口吃不饱……舀水莫要把水扬……架火莫要乱捣火……丈夫出门你少串巷;做出饭菜你端上房,好饭好菜敬爹娘……洗锅莫要筷子响……掏灰莫要满天扬,轻轻倒在粪堆上”。上述均为教导如何做事,可谓谆谆教诲,细致入微。从小事做起,养成良好的素质。如何做人?如何处理人际关系?很简单很实用,“嫂嫂的娃娃醒来了,笑笑闹闹玩一场;家里人衣裳争着洗,莫再难为老爹娘”。笔者常常想,今天的人们谁这样教育自己的女儿?
懒人歌
我给你唱个懒人歌,看这世上有啥没:
天爷下雨没柴烧,拆筢子,扯房栋;
太阳出来上山坡,见了树荫躲一躲。
吃烟就是七八锅,坐在地边不挪窝;
杂草还比粮食多,女人家里喊叫着;
进门问有啥吃喝,没米面,没调和;
屋里泥巴全脱落,炕上没席凉似铁;
风吹沙土全进锅,饭碗碟子尽豁豁;
精屁股娃娃一大群,少吃没喝真啰唆;
气红脸了打老婆,一脚踢到灶火角;
一口门牙齐碰脱,给你说起你不信;
腰巴里踏了个脚底印。
这样的懒汉还不少,就该沿门去乞讨;
挨冻受饿自己找,罚懒奖勤是天道。
用生动具体的农村生活事例描写懒人的言行,展示懒人的生活窘态。劝导世人莫做懒汉,形象生动,幽默风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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