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侬对葛朗台的忠诚,不说感天动地,至少是感动了索漠的一干人等。索漠人不仅为之感动,而且为之感到百思不得其解呢!因为“索漠有许多家庭待佣人好得多,佣人却仍然对主人不满意。于是又有这样的话流传了:‘葛朗台他们对长脚拿侬怎么的,她会这样忠心?简直肯替他们拼命!’”
葛朗台对长脚拿侬怎么样呢?不妨看看。拿侬初次见到葛朗台的情景前面说过了,不再重复。那葛朗台决定聘用拿侬后,他是怎么做的?
他给这个可怜的姑娘衣着、鞋袜、膳宿,出了工钱雇用她,也不过分地虐待、糟蹋。(《中产阶级的面目》)
品一品,“不过分地虐待、糟蹋”是什么意思?不就是等于说“虐待与糟蹋”吗?我们不妨看一下拿侬在葛朗台家的待遇:她一年工薪是60法郎;睡的是过道底上的一个小房间,这个房间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墙洞漏进一些日光”;她终年赤着脚,穿着破烂衣衫——除了每年60法郎的收入,穿着、住所是不是和流浪的乞丐几乎没什么差别?小说也多处提到葛朗台的“慷慨”。比如,“她在树底下吃些杏子、桃子、枣子,主人从来不埋怨”;再如,在有的年份,风调雨顺,果树大丰收,“果子把树枝都压弯了,佃户们拿去喂猪,于是葛朗台对拿侬说:‘吃呀,拿侬,尽管吃。’”一毛不拔锱铢必较的葛朗台,居然也有慷慨的时候?是的,因为那是“别的佃户拿去喂猪”的东西。巴尔扎克真是太厉害了!他不动声色就把葛朗台“慷慨”的真相揭露出来了。还有,葛朗台一向都会把自己穿旧的鞋子送给拿侬,不过那是已经穿过三个月的,破烂得不成样子了——这比施舍叫花子还不如。有一年(1811年)收获季节特别辛苦,葛朗台“发狠”赏了拿侬一块旧表,这是拿侬服务20年后得到的唯一礼物——“发狠”一词用得真妙!我们仿佛能看见葛朗台肉疼的样子!(www.xing528.com)
葛朗台对长脚拿侬怎么样?说实话不怎么样。但是,拿侬就是对葛朗台忠心耿耿,她一片忠心地服侍葛朗台,包揽葛朗台家里的一切杂活,“像一条忠心的狗一样保护主人的财产”,连主人家葡萄架下掉在地上的葡萄都不让人捡取。拿侬对葛朗台“信服得五体投地”,“葛朗台老头那种叫人猜不透意思的笑”,在拿侬眼中“真像一道阳光似的”,无论葛朗台有“什么想入非非的念头”,拿侬都会“不哼一声地服从”。有时葛朗台在分配面包的时候“割得过分小气了一点,她决不抱怨”,而是非常乐于接受葛朗台家严格饮食的习惯,觉得这是饮食卫生的表现。她“甘心情愿让人家把链条套上脖子”,和葛朗台同悲喜共苦乐。“葛朗台笑,她也笑;葛朗台发愁,挨冷,取暖,工作,她也跟着发愁,挨冷,取暖,工作”,并觉得其中有一种“不分彼此的平等”,而且享受着这种“甜蜜的安慰”,而浑然不觉或不顾葛朗台对自己的利用和压榨已经到了一种极致。
当然,话又说回来,葛朗台老头虽然内心吝啬、刻薄至极,但那主要表现在对于金钱上。语言上,葛朗台远比他的内心“温暖”百倍千倍。比如:他初次见拿侬时说的“你要什么呀,好孩子?”再如,当他意识到可怜的拿侬从来没有听见过一句奉承的话时,也会触动怜悯之心,时常把“可怜的拿侬!”挂在嘴边……这些貌似体贴的关心之语,使老姑娘拿侬感激不已。说起来,这些话在葛朗台那里只不过是“因为想起在佣人身上刮到了多少好处而得意”,在拿侬这里却是“全部的快乐”,并且成为她与葛朗台之间牢固不破的“友谊”的链锁。所以,拿侬的忠诚,除了她头脑简单、心地善良单纯等因素外,也是对自己身陷绝境时葛朗台伸出援助之手的回馈,是一个备受摧残的人对受到难得的关怀所作的积极回应吧!至于这关怀是真是假,她哪儿还顾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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