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7年11月19日,康布雷的德军,正平静地凝视着对面的英军。英军防线看来一切正常,而且相当沉静。这些德军如果与伊普尔突出部中,在炮弹翻搅过的泥洞里奋战的苦命士兵相比,他们简直安全极了。事实上,他们正驻防在这条已大规模要塞化,筑有舒适战壕的兴登堡防线里。他们自我庆幸着,除了对于牢不可破的著名防线感到满足之外,并且确定在冬天来临之前,那些几乎将自己淹没在伊普尔沼泽的顽强英国人,是不会发动任何攻势的。
但到了11月20日,381辆坦克,加上一批为数相当少的步兵,在昏暗中朝惊讶不已的德军杀来。这次攻击,英国人连打个招呼宣布自己即将来临的攻击前的炮击都免了。一向招待周到的德国人,对于这次英军省却事前“知会”感到苦恼。英国人通常给他们四五天的预告,好让他们准备适合的接待。
11月21日,伦敦大钟响起快乐的钟声。它告示人们前方作战的成功,并且似乎预测最终胜利到来的日子也许不会太远。在德军最高统帅部里,鲁登道夫则忙着准备全面撤退的紧急指示。其实,伦敦钟声与鲁登道夫的动作,虽然都具有预言性,却都早做了9个月。
原来是,德军到了11月30日,发动了一次重重的还击。其程度足使英国大众今后痛恨过早的庆祝。掌声变成了责难;失败的原因成为调查的主题;在公众看来,如果康布雷象征大战终止前最初的胜利,不如说它是英军自开战以来最后的挫败。现今披露的更详尽的资料则显示,当时英国的“黑日”(black date)该是20日而非30日。虽然英军在此写下大战中令人愁眉不展的一页,却也是俗语“塞翁失马,焉知祸福”的最佳写照。即使1917年11月20日英军犯下不可弥补的错误,对联军未来的时运却充满助益。它为1918年胜利之道铺路,并指出正确方向。如果我们将眼光放得更远,它是战争史上一块重要里程碑,是新纪元的破晓时分。因此,我们可以说,那快乐的钟声当时即使敲错了,对最终结果而言,却是敲对的。
相反,德国人未从这次会战的警示中记取教训,因此事后得到了报应。这也是德国官方历史家所承认的。虽然有不少具有远见的德国军官对于英军的新战术,认为有必要以同样方式以牙还牙,但仍有人认为“战争进一步的机械化”会损及军队士气。强烈的传统主义,使他们产生一种“坦克恐怖虚幻论”的想法。德军成功的反击,对于不愿面对非传统现实的人,也是一种鼓舞。因此,像军事史上常见的,传统意见的势力占了上风。当战后德国军史家记录这一段历史时,五味杂陈地写道:“表面上辉煌的德军攻势,深藏着不幸。”
这11天时间也许形成这次大战的所有经历中最具戏剧性的一面。然而“康布雷”真相之耸人听闻,一如其时运的突然转变,是隐藏在看不见的台面下。首先有关它的缘起。这点极端重要,因为康布雷之战预告了战争新循环的开始。其远因早在约两年之前开始孕育,近因的形成也已有4个月之久。
一开始就支持坦克发展的人,早已倡言一种原则性观念——坦克应大量集中运用,而且应出其不意地运用。这种观念不仅已整理出头绪,而且早在1916年2月就进行过详细规划。这时间比索姆河发动少量坦克战还早7个月。而索姆河坦克战却是在违背一切上述原则下发动的。所幸到了1917年,尽管英军驻法坦克兵团指挥部不似其总司令部,他们从未见到过一份相关的原则性备忘录,却从经验中得出与备忘录相同的观念。此外,他们心中深植着这永远错不了的,但经常被低估的奇袭原则。因此,有眼光的他们,在第三次伊普尔之战——巴斯青达攻势一开始,就知道“泥雀”(1)(mudlark)战术是无用的。他们马上想出一种替代计划。
坦克兵团指挥部参谋长富勒(Colonel Fuller)上校,于1917年8月3日草拟一份在适当地点发动大规模坦克战的方案。在这方案的序言中,我们就可见识其远见:“从坦克战观点,第三次伊普尔之战已亡。在现阶段运用坦克,不仅糟蹋良好的机器与人员,而且在失败不断的情形下,步兵与坦克兵士气尽失。从步兵观点,第三次伊普尔之战是头脑不清之糊涂战,只要继续,损失必大,收获必小。”
接下来就是方案内容:“为重建大不列颠声誉,在冬季来临之前能戏剧性击败德军,兹建议立即着手攻取圣康坦(St Quentin)。”文中另指出,这个作战有其判断正确的战略性价值。它将是下一年联军进攻勒卡陶,接着是华伦西安的第一步。但这个计划一经提出讨论,即遭到反对,因为它需要英法军联合作战。如此一来,难度增加,失去这新颖作战方式中必要的作业顺畅性。于是,他们在8月4日构想了第二计划,也即以坦克突袭康布雷之南。所谓“突袭”,必须强调,其原意是指“破坏敌人之人员与武器,打击敌人士气,瓦解敌人组织,但非攻城掠地”。就如同这项计划开头所说,“突袭时间必须短暂,应为8至12小时,使敌人无法为反击集中兵力”。倘使当时英军真的遵循这个原则,后来就不必为11月30日的行动抱憾。“简言之,整个作战是分‘进攻、打击、后撤’三个步骤”。这种类型的大规模突袭,不仅削弱敌人的战斗力,并且削弱敌人在同一时间所进行的任何大规模作战的主动性。他们建议在沿着一条 8000 码的防线上,突袭应出动3个坦克旅(每旅含两营),以及“一个,或最好两个步兵或骑兵师”,另加支援的炮兵。建议的目标则是“位于里贝库尔-克雷沃克尔-邦特(Ribecourt-Crèvecoeur-Banteux)之间的莱斯特河—圣康坦运河(L'Escaut-St Quentin Canal)所形成的凹角”。突袭兵力将划分为三部分。主要部分将扫荡运河封闭式袋形地的田野,同时,较小的两个部分将侧击攻击区的两边,以保护主要部分的任务。“整个作战的基本精神是奇袭与快速运动。‘零时’后3小时,即准备后撤,并由坦克与飞机断后,以保护与战俘一同后撤的下马骑兵。”
他们所建议的战区属于英国第三军团。该军团司令为朱利安·拜恩将军(General Sir Julian Byng)。8月5日,一位坦克兵团的旅长在非正式情况下,将详细计划交给了拜恩。拜恩接受这个计划的理念,不过他想将“突袭”扩大为“突破”,以攻占康布雷。翌日,他前往总司令部晋见黑格,建议在9月以坦克奇袭康布雷。总司令满心喜欢这个计划,但是参谋长基格尔将军(General Kiggell)认为在同时间,无法分别在两地赢得决定性胜利而坚决反对。他认为所有人力皆应集中运用于伊普尔战区。在此顺便一提,此人直到会战结束,从未到过伊普尔战区。就这样,英军将突袭计划延后。由于英军高层不愿承认在伊普尔失利的事实,结果过迟发动原可以获胜的攻击。
我虽然钦佩基格尔将兵力集中使用的原则,却怀疑伊普尔地区是否适合这项原则,并且持有一种看法:分散敌人兵力与集中自己兵力永远是相辅相成的。
由于黑格对坦克仍抱持“次要因素”观念,即使他对这项计划感兴趣,经基格尔一劝阻,一切就免谈了。于是,尽管高层坚持在巴斯青达沼泽地进行无望的攻势,康布雷计划则无限展期。但不仅拜恩与坦克兵团不死心,连总司令部也有人对这个计划唱和。因此当伊普尔攻势败相毕露时,黑格已准备接纳这个可望为英国挽回面子的计划。到了10月中,康布雷计划终获批准,并定于11月20日发动进攻。只是,现在形势已今非昔比。即使计划执行成功,也将因无预备兵力而功亏一篑。这些预备兵力已被巴斯青达攻势所耗尽。
图17 康布雷(1917年)
平心而论,即使总司令部错失发动康布雷攻势机会,他们如今也比第三军团司令部更了解缺乏预备队所受到的限制。基格尔强调,布隆岭(Bourlon Hill)是最初目标,后面接着只要朝北进行侧向扩张即可。黑格并为行动设下时限。但第三军团虽然已为初期的“突破”投入所有可用之兵,其企图心却很大,他们想拿下更大的范围与更多目标。
宾恩的计划是:一、突破位于莱斯科特运河与北运河之间狭长地带的著名兴登堡防线系统;二、夺取康布雷、布隆森林(Bourlon Wood),以及桑塞河通道;三、切断桑塞河以南与“北运河”以西区域内德军与外界的联系;四、扩大战果,一直到华伦西安为止。在这充满野心的计划中,兵力配置如下:第三军(由普尔特尼指挥)与第四军(由伍尔科姆〔Woollcombe〕指挥)各3个步兵师,卡瓦纳指挥的骑兵军的3个师(另配属一师给第四军),381辆坦克以及大约1000 门炮。因此,以原始计划而言,现在是动用坦克的想法与大致作战方位依稀尚存而已,其他则已完全改头换面。这些改变的部分,却也是未来失败的祸根。突袭如今变成大规模攻击,有其远大的目标。他们将巩固“袋型地带”之后即行撤退的计划,更改为在两条运河之间,辟出一条狭长的“小巷”。突袭本应设计得不受反击干扰,但如今简直危险之至。新的计划限制了坦克的行动,使坦克攻势无法集结。其他方面,场地状况倒良好,绝大部分是下坡地形,极适合坦克行动。有两处地形颇具这方面特色,一是伏列斯基埃-阿弗兰库岭(Flesquières-Havrincourt ridge),一是布隆岭。
拜恩计划的基本缺点并不在于地形问题,而在于完全欠缺预备兵力,除非我们把4个骑兵师也考虑在内。我们之所以无法将骑兵视为预备队,是因为面对现代武器,他们的行动彻底无能。就兵力而论,在这个预期要突破康布雷而到达华伦西安的计划中,初期攻击所动用的6个师,其实就是第三军团司令所能动用的一切。我们极难了解,他当时对于未来局面究竟是怎么设想的。因为如果欠缺预备兵力,即使完全成功,也只是打出一个既深又窄的突出部,需要好些师的兵力来据守。当然,英军禁卫师或者一两个师可以抽调过来,但是目前距离战场太远,根本无法立即介入。这种情形确实令人想起卢斯会战。在攻击发起前一刻,法军也派出一个军,朝向桑利斯-佩罗讷地区移动,但一天之后,英军竟说已不再需要他们了!
对于英军这次攻势欠缺预备队之举,在一篇叙述法国德斯佩雷将军的故事中有所着墨。这篇文章根据一位英国军官的话撰写而成。德斯佩雷为了寻找有关资讯,长途乘车前往阿尔贝(Albert)的英军指挥部。进门后,他向一位资深的参谋军官探询军情。他简单问了一些有关攻击进度、攻击正面与深度等问题。等到将结束时,关键问题来了,“你们的预备队在何处?”“我的将军,我们一个也没有。”这位法军指挥官惊呼:“我的天!”接着不悦地转身就走。(www.xing528.com)
且说这项坦克攻击计划之困难处,在于:一、如何获取奇袭效果;二、如何跨越既宽又深的兴登堡防线障碍;三、如何强化步兵与坦克的防卫合作。他们认为若要获得奇袭效果,非缜密规划与废除先期炮击不可。兴登堡防线的问题,他们想出一个办法:由每辆坦克前端携带特殊柴捆和大量的树干,然后一驶近防线战壕边缘,就将它们抛入战壕。于是,坦克以3辆为一组,有足够能力跨越三道连续性障碍(2)。至于第三部分,他们实施了严格的攻击训练。每组有一辆先头坦克行驶在两辆步兵坦克前方100码,以便先期压低敌军火力,保护领导步兵前进的主攻坦克。步兵则以弹性队伍,紧随在主攻坦克后方。坦克为步兵开道,深入敌军铁丝网阵,压制敌军机枪,同时间,步兵则为坦克扫荡余敌,保护坦克不为近距离敌炮所毁。然而坦克计划中有一个缺点:他们未曾听从专家意见。结果计划中,坦克要沿着全线正面进行攻击,而不是挑选战术重点攻击。这样打下来,到了攻击后期阶段,英军坦克就无预备队可用了。
英军的作战准备进行得相当熟练,而且保密到家。为了误导敌人,使敌人不知其攻击规模与正面所在,英军沿着真正攻击区的南北宽广的前线,用上了毒气、烟幕弹,并由假坦克进行假攻击,突袭与佯攻,不一而足。
尽管如此,有一名从爱尔兰部队逃脱的德军战俘,几乎使整个计划泄密。此人向德军说出英军即将攻击,而且说英军正在进行坦克集结。所幸,他的老乡没有人相信他。德军指挥官马维茨将军(General von der Marwitz)并于16日向上级报告说,没有任何类似的攻击即将来临。但到了19日,英军在电话中说了一句“星期二 弗兰德斯”,却被位在布勒库附近的德军无意中听到。由于“星期二 弗兰德斯”很像日期加上密码的组合,德军疑窦大启。是夜,德军奉命提高警觉;同时,马维茨匆忙动用从俄国战场调来,刚下火车的一个师加强防务。但是,即使德军现在已预料到英军即将发动攻击,他们仍以为该先出现攻击前炮击才对(3)。英军缺少炮击,竟确保了重要的奇袭效果。这奇袭效果更因清晨的雾气而倍增。在这次大战中,几乎所有成功的攻击都与奇袭有关。
11月20日早晨6时20分,英军坦克与步兵朝着一条约6英里长的防线展开攻击。除了在面对伏列斯基埃的左翼中央部分之外,所有各攻击点都获得了初期战果,并打击了德军士气。但左翼的中央攻势却严重停滞。其主要原因是第五十一师师长哈伯(Harper)喜欢搞他自己的作战方式,而未遵照坦克兵团所设计的攻击队形。他称他的先头坦克群为“流浪者”,任他们抛下步兵,兀自前驶,领先步兵过多,乃至步兵编队与坦克无法进行紧密配合。这种坦克与步兵分家的想法,似乎出自他已公开过的感受。他曾说,整个康布雷计划是个“异想天开,最‘不军事’的计划”。当他尚在总司令部担任参谋官时,就曾反对过机关枪的发展,现在他又同样对坦克功能存疑。结果,步兵远远落在坦克后方,使步兵迷失在铁丝网阵中,并为敌人机枪所阻。一位事后检视战场的军官即发现,现场其实只遗留小小三堆机枪弹匣。从这些蛛丝马迹,即知当时德军只用少量机枪就使英军一师人马动弹不得。这也是给未来步兵在开阔地带行动时的一次警告。步兵与坦克失去联系,是造成坦克后来驶向山岭,在几处德军炮阵地密集开火下损失的根源。如果这时有步兵随伴在侧,即可先将德军炮手解决。这里并出现一桩著名事件,说一名落单的德军炮兵军官,一手击毁了16辆坦克。这种说法倒可以列入历史传奇之林。事实上英军攻击发起后,到这一阶段只发现5辆坦克被击毁。一位情报官在检视现场后,清楚发现曾有3处德军炮阵地在此与坦克交战。当时确实有可能除了一门炮与一名炮手之外,其余炮兵阵地都如所说,被坦克打得鸦雀无声。但战争印象有时因战火炽烈而被绘声绘色。所谓第五十一师的战绩,竟是如此具有讽刺性。原来它是英军总司令部大肆宣扬出来的事。第五十一师有关人员所获的奖励,其实不能与敌人的战绩相提并论,因为这项奖励是牺牲步兵或骑兵生命换来的。
这次事件的效应,后来被扩大了。在右翼,第十二、二十与第六师迅速攻占了目标,虽然第十二师在拉都森林(Lateau Wood)曾有一番激战。第二十师攻下并穿越马尼耶尔(Masnières)与马尔宽(Marcoing);稍后又占据两运河间的通道,过程中连桥梁都未受损。在左翼,第五十师与第六十二师表现不俗。入夜之前,攻势远及安奈(Anneux),超过伏列斯基埃后方两英里。德军在伏列斯基埃曾有过抵抗,但已被围成孤岛,并被英军一波波地扫过它的侧翼四周。这批英军甚至远达布隆森林边缘。至此,英军已深入德军防线后方5英里,这等于是惨烈的索姆河之战与第三次伊普尔之战的几个月成绩。胜利如今掌握在英军手中。他们越过了敌人三条主要防线,只剩一条完成一半的防线与其开阔野地尚未到手。但问题来了。坦克兵此时已疲惫不堪,步兵简直无法依靠自力前进。骑兵方面,除了加拿大加里堡(Garry Horse)骑兵队里的一个中队之外,两个骑兵师也无法担任完成扩张战果的角色。
事后,德国官方文件强调一个事实。在马尼耶尔与克鲁瓦西耶之间有一段宽阔的缺口,开了“好几个小时,完全未被英军占据”。“真是幸运,因为在黄昏前,我们援军是到不了的。”德军更幸运的是,由俄国前线换防的一个师,就在英军攻势来临时到达现场;20日晌午,该师部分兵力正好掩护直通康布雷的道路。德军司令部反应迅速,英军一发动进攻,他们就从前线的其他部分调动5个预备师赶来支援,另外尚有6个师准备随时跟进。这根本是与时间作竞赛;令这些焦虑的德军庆幸的是,他们的敌人似乎正在拖延时间,此举颇令人惊讶。“英军从下午到晚上都无进展;他们至少包围了仍在伏列斯基埃进行抵抗的德军,但第五十一师的所有主动,似乎已因防卫作战而丧失。”对于英军骑兵,他们认为出现得过晚,而且一下子就被交叉火力网制住。
11月21日,英军局部地区预备兵力有进一步进展。伏列斯基埃的幸存守军则在一早撤出。天明之后,英军第五十一师与第六十二师压境,敉平德军在第一天为了抵抗所形成的突出部,并带领英军进攻,远及方丹-圣母(Fontaine-Notre Dame)地区,超过11月20日最远范围的一英里半以外。由于英军深入布隆森林与方丹,使德军瓦尔特军与莫泽军之间出现3英里宽的裂口。但德军发现英军这时虽面对绝好机会,却已成强弩之末。在英军的右翼,这一整天整夜,攻占甚少,而且敌人有3个支援师兵力已出现。机会真的丧失了。
黑格所限定的48小时已到期。但由于一、英军并未攻占布隆森林,德军对于英军新位置具有威胁;二、仍希望德军能撤退;三、期望为意大利解压,于是黑格决定继续攻击。而且将几个新师置于第三军团指挥之下,只是这动作已稍迟了一步。但是,基本上使英军获得初期胜利的坦克兵团,虽然其战绩令英德双方都讶异,此时却已人困车乏,无法再战而退出战场。原来他们全都被孤注一掷于第一次攻击。
面对已能应付裕如的敌军,英军在新一波攻势中是败多胜少。11月22日,德军收复方丹-诺特丹一线;23日,英军第四十师与坦克攻占整个布隆森林,但再无法攻下布隆村与方丹-诺特丹地区。于是双方陷于苦战;对于这些村落,英军时得时失。同时间,德军以迅速的主动,以及精湛无比的军事技术准备进行猛烈反击。而且很不幸,英军高层有一种倾向,除了某些特殊情形外,他们不相信许多有关风暴正在酝酿的警告,还讥笑那些焦虑不堪、眼睛却雪亮的人杞人忧天。这种心态显然出自于过分自信——部分由于11月20日初期胜利得来太易,部分由于相信巴斯青达会战已经耗尽敌人所有预备兵力。巴斯青达的效应,是经常被高估的。
相反,率部从南侧楔入德军第一线的第七军军长斯诺将军,早在一星期前即预料到德军反击的地点与日期。他的属下师长们,特别是与第三军邻接,由朱德威恩(Jeudwine)指挥的第五十五师,已作出相当多的具有确证的报告,诸如敌人炮兵出现在以前没有被炮击过的地区,大量德国军机正在前线上空飞行,以及英军侦察机被击落在某些敌军可能集结的地区等等。后来到了11月29日,第五十五师已确信德军反击迫在眉睫。朱德威恩在第二天黎明前,更要求邻近第三军使用位于邦都峡谷(Banteux Ravine)的重炮兵做好反攻击准备。但第三军拒绝他的请求。已集结完成的敌军,看到英军“无任何阻挠他们攻击准备的动作”,都惊讶不已。
翌晨,德军也以同样奇袭之道,还治其人,即使方式不同。德国人不搞有预警作用的长时间攻击前炮击,他们先发动短暂凶猛的毒气弹与烟幕弹攻势。等开好路后,立即由步兵进行渗透攻击。这是德军1918年春季攻势的标准模式。其实,英军这次攻势也一样,是未来1918年夏、秋季联军攻势的标准模式。且说,英军后来曾准备发动反攻击,不过并未成功。就在英军将要发动反攻击攻势之际,德军竟从邦都与二十二号峡谷的掩蔽集结点悄悄爬出。像涓流般的德军,逐渐渗入英军防线的薄弱点,然后汇集成宽阔的“奔流”,冲垮了贡耐卢(Gonnelieu)与维莱基斯兰(Villers Guislain),扫平英军炮兵据点与指挥部;接着,蜂拥朝古舍库(Gouzeaucourt)进发。他们对英军的威胁简直难以估算。所幸,德军在突出部北边,布隆森林附近的助攻停滞不前,再加上古舍库在英军禁卫师以及第二坦克旅的漂亮反击下收复,于是危急遂告解除。先前有一度,英军的确有机会加倍重创德军,却被德军这一记回马枪弄乱阵脚,攻势遂为敌军的锐角突入所阻。之后,军团司令不但拒绝斯诺军长所提以骑兵侧击敌人的请求,更命令他率领他的骑兵正面攻击德军,不过很快就被德军所拦阻。德军自此不但有能力巩固他们的原有据点,并且恢复了对英军阵地的攻击。之后几天,德军进攻仍有所进展,特别是朝维莱普露许(Villers Plouich)的推进。英军由于欠缺预备队,使马尼耶尔-布隆之间突出部的据点岌岌可危,原先攻占的大部分地区必须撤出。旭日在阳光灿烂中东升,如今在阴晦中西落。
事情虽已过去,但那些急于脱罪的英军高层军官,却很不当地将责任矛头指向部队。军事法庭将失败归咎于部队,认为是他们疏忽与武断,才造成德军奇袭成功。其实真相只是他们面对奇袭,发射信号弹失败而已。拜恩也表示,“我认为,部分敌军所获得的局部胜利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英军部分下级军官、士官与士兵缺乏训练”。然而,对于被蒙在鼓里的黑格倒是例外。在他向本土发回的报告中,他坦承该为这次失利负起全责,虽然他也曾将几名属下指挥官遣返本土。
依据各种记录,历史应该记下,许多基层部队长官是在危险边缘存活,他们曾向上级提出警告,却得不到回应。至于他们的抗敌表现,远超过任何对于一支久战不懈的部队的期望;从11月20日以来,他们已连续作战多日,未曾有一刻休止。在军事史上,康布雷攻势所带来的教训是,英军能重启奇袭之门,却不敌因挥霍兵力,乃至兵力不足的窘境。奇袭与节约用兵,两者都需要为目的而调整手段,都应切实了解人类的耐力与极限所在。
(1) 指打烂泥仗的可怜小兵。
(2) 所谓跨越三道连续性障碍,是指第一辆先头坦克先冲进铁丝网阵,并不跨越第一道战壕,但以机枪扫射战壕,然后左转;两辆步兵坦克接着冲向铁丝网阵的破口,这两辆中的前一辆向战壕抛下柴捆,左转,扫射战壕,第二辆则从柴捆上跨越战壕,冲向第二道支援战壕,抛下自己的柴捆,然后跨越,也左转,以机枪扫射战壕;现在,尚未跨越战壕的先头坦克,则开始跨越已垫上柴捆的两道战壕,并向第三道战壕抛下柴捆,然后左转。这样跨越方式沿着前线不断重复。
(3) 德军认为攻击前欠缺重炮轰击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的据点极坚固。因此,19日午夜前一刻,马维茨给莫泽的集团军〔Moser's Group〕的命令还说,“坦克可能参与。炮击大约在清晨三四时之间开始,将持续四至五小时”。这使人联想,习惯是如何使敌人有机可乘,发动奇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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