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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姆河攻势——1915年联军领袖尚蒂伊会议决策背景及进程

时间:2023-07-2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索姆河攻势缘起于联军领袖在1915年12月5日所举行的尚蒂伊会议。图10索姆河4月与5月,霞飞两度催促英军在索姆河北方发动预备性攻势。他建议,如果法军进行索姆河主攻,英军可以发动一次这类攻势。结果在2月14日的会议中,黑格接受霞飞的索姆河攻势计划,时间定在7月1日;同时,霞飞放弃他要求英军发动预备攻势的要求。他仍为攻击梅西讷进行准备工作,并且拟具一套索姆河替代计划。

索姆河攻势——1915年联军领袖尚蒂伊会议决策背景及进程

1916年7月1日起,在法国皮卡第(Picardy)地区所发生的“会战”,或者从战略上而言,说得更确实些——一连串的局部行动,构成了法英联军1916年的年度最重要攻势。西线英军将这一年所有的力量都投入于此;法军则要等打完精疲力竭的凡尔登长期保卫战之后,才有余力投入。这次攻势后来证明是“基钦纳的军队”发扬荣耀精神与葬身之所在。所谓“基钦纳的军队”,是指英国平民自愿者于1914年响应政府号召从军而组成的军队,这也是英国的第一支国民军。

索姆河攻势缘起于联军领袖在1915年12月5日所举行的尚蒂伊会议。霞飞根据自己对情势的判断,在会中声称,联军在香槟与阿图瓦(包括卢斯)地区的秋季攻势,已带来“辉煌的战术成果”;至于为何不能够发展成战略性战果,部分他归因于坏天气,部分他认为是军火一时短缺所造成。他表示,下一次的攻势,基本上要不能让“上层指挥官再为军需弹药操心”。就因为这个理由,他宣称下一波的攻势无法在3个月之内发动。到了1916年2月初,他发觉,这场攻势如果必须配合俄军攻势,以及英国须由新军来挑大梁的话,日期势必要延后才行。同时,在一次与黑格所举行的会议中,他强调,攻势成功的不二法门是,攻击正面必须宽广。在这一方面,他设想了英法军“臂挽臂”(bras dessus bras dessous)的联合攻击计划。也就是,攻击线应由一边联军延续到另一边联军。霞飞计划法军以40个师攻击从拉西尼(Lassigny)到索姆河的一条25英里防线;而英军的攻势,就是从此处接续到艾拔特纳(Hébuterne)。英军应以将近25个师兵力,进攻一条14英里长的防线。

英国国家战史称霞飞企图在一个“可能是西线当中,守势最坚强的战区”发动攻势。而且“似乎已独自下定决心,因为他认为英国有义务参与这场作战。霞飞将军所提出的理由,几乎经不起推敲”。即使是平常不太思索战术难度的福煦,也表示不喜欢挑选一处战略性死胡同去作战。黑格则希望英军在弗兰德斯地区发动攻势。也即后来他在1917年实施攻击的地方。1917年,英军发动攻势的同时,曾获本土英军在比利时海岸的登陆支援。

图10 索姆河(1916年)

4月与5月,霞飞两度催促英军在索姆河北方发动预备性攻势。他准备以此引走敌军的预备兵力,以免法英军在进行主要攻势时遭遇困难。黑格则希望集中联军兵力,在充分准备下重重地作单次攻击。黑格的态度倒是说得通,因为一方面他的各种资源仍不充裕,另一方面,前一年秋天他已经打过一场毫无结果的预备攻势。尽管如此,军事评论家不得不承认霞飞的想法与历史经验相符。战争经验显示,引走敌人的后备兵力,才会获得决定性攻势战果。然而,黑格坚持自己的原则,而且无疑是正确的。他认为,任何这种预备攻势的发动时间,应仅比全面攻击早10天至两星期。

他建议,如果法军进行索姆河主攻,英军可以发动一次这类攻势。这个想法不合霞飞心意。根据法国普恩加莱总统的说法,霞飞如今已“满脑子是应该由我们盟邦英国、俄国,甚至意大利来发动消耗战”。因此商议继续。很好笑的是英军参谋所想出来的藉口,“其实英国陆军已经准备全力投入,但是我们无法对付政客。这些人是除德国人之外,我们最大的敌人”。

结果在2月14日的会议中,黑格接受霞飞的索姆河攻势计划,时间定在7月1日;同时,霞飞放弃他要求英军发动预备攻势的要求。

不论是否可以避免,联军攻势延期的结果,将主动权让给了德国人。他们从2月21日开始对凡尔登发动攻势,其实已破坏了联军的1916年的整年计划。但2月14日会议中,联军对上述的可能性只字都未提。

2月22日,霞飞要求英军接替在西线北边的部分法军任务,以便为法军解压。因此黑格匆匆换下驻在阿拉斯周围的法国第十军团。这个军团刚好夹在英国第一与第三军团之间。黑格下令艾伦比的第三军团稍往北移,新成军的由罗林森指挥的第四军团接替原法国第十军团,由马利库(Maricourt)到艾拔特纳的防线。如此一来,英军的防线从伊普尔至索姆河绵延达80英里之长。

由于此时法军实力已被凡尔登战事消磨殆尽,所以,索姆河计划中,法军参与的部分也就泡汤了。他们的攻击线从25英里缩短到仅8英里,兵力也从40个师缩减到16个师;而且到了7月1日那天,只有5个师能执行攻击。因此从那时开始,英军负起了西线主要战事的重任。就因为这一事实,1916年7月1日成为第一次世界大战史上的重要里程碑。

尽管如此,黑格并未因资源捉襟见肘而调整他的目标。他仍为攻击梅西讷进行准备工作,并且拟具一套索姆河替代计划。他准备在攻势完全失败时,将预备兵力撤至梅西讷。但是他似乎未预料如何处理成败相间的局面——这种现象通常在战争中更有可能发生。由于他的计划欠缺这一方面的弹性,所以执行起来困难重重。他计划的另一个问题是不够实际。英军司令部希望在攻势的第一阶段突破德军从马利库到塞尔(Serre)的防线;第二阶段稳住巴波姆至任西(Ginchy)之间的高地,同时法军应攻下萨伊(Sailly)与朗库(Rancourt)四周;到第三阶段,兵力向左转向,包围远及阿拉斯的德军侧翼,然后扩大德军防线体系裂缝。如果以此为目标,所有可用之军,包括骑兵在内,从巴波姆到米敖芒(Miraumont)一线都将朝北进军,以便法英军合作攻击位于阿拉斯西南的德军战线。至于第四阶段,联军就要朝康布雷到杜威之间发动全面攻击了。但结果是,理想与事实相距太远!这个计划在轮廓上具有巧思的布局,黑格眼光放得远是很明智的,然而,他似乎未及认清眼前的问题。即若深信这个具有长远打算的计划,就无法看出现实状况。军事计划不用“奇袭”这把永远管用的钥匙,失败就可能接踵而至,不现实的想法是替代不了这把钥匙的。

英军从马利库到塞尔14英里长的防线上,由罗林森第四军团的18个师执行主要攻击任务。其中11个师将担任主攻,5个师则在附近作为预备队。剩余两师,连同一个骑兵师,担任军团预备队。为了扩大战果,黑格将高夫的两个骑兵师,以及一个随后赶到,含有两个师的军,也置于罗林森指挥之下。第三军团的两个师则在戈姆库(Gommecourt)附近进行次要攻击。炮兵集结了1537门各式火炮,其中467门为重炮。这表示平均每一门炮负责的正面为20码。在当时这是破纪录的,虽然远比不上后来的集结数量。不过比起一年以前德军的杜纳耶茨河大突破,英军炮兵的数量就比他们多出一倍。只是一年以前,德军当面的俄军防务,不能与目前索姆河的铁丝网与战壕系统相提并论。另外在重炮兵上,英法军也有一明显的对比。由于英军的重炮数仅及法军900门重炮的一半,但负责的防线却远宽于法军,所以其重炮平均每门须负责57码正面。

对于这一部分,英国国家战史有这样评述,“联军所遇的问题,事实上就是等于要猛攻要塞。根据历史与前例,攻方必须先主攻要塞的最大缺口处(或最弱处),并对次要缺口‘旁敲侧击’——旁击的力道,也必须坚强到足以转变为主攻,并能一鼓作气为之;除此之外,尚须佯攻”。相反,英军军力的配置,犹如教条般整齐划一。虽然炮兵的数量不足,却均匀分配在整条防线上。“我们必须承认,司令部根本不了解问题之所在。”至于为何英军总部对这些问题视而不见?这需要看战前的原因了。“众所皆知,参谋本部从未踏实研究过‘半围攻战’(semi-siege warfare)与‘大规模野地攻防战’(the attack of great field defences)需要大量集结炮兵等问题。在威尔逊将军(后来受封为亨利·威尔逊爵士)的影响下,参谋本部都甘愿以弗伦奇的理念来认识这次战役的本质。参谋本部不但忽视情报单位所收集的德军正在进行应战准备以及演习等消息,而且几乎是厌恶以对。”

为了了解这两种问题与这次战役的过程,我们有必要简述背景。因为在西线战事之中,少有几场战争是如此严重地受到地形影响的。地形问题深深嵌入作战者心中。佩罗讷(Péronne)位于与索姆河成直角朝南转向的转角上;从此处开始,有一长列山岭朝西北延展,形成索姆河以及斯卡尔普河(Scarpe)与斯海尔德河流域的分水岭。这一分水岭还与一条小河——安克尔河(Ancre)狭窄的盆地交错而过。自1914年10月的“向海岸竞走”以来,这一区域就为德军所占。德军据此可居高临下将联军防线,以及防线后方的田野尽收眼底。开战后的第一年,影响尚小。1915年7月,英军接替法军防务之后,防线地区气氛一片祥和,曾让习惯于伊普尔或拉巴塞战火声不绝于耳的英军士兵吃惊不已。有报告指出,在某些据点,盟友法军竟会跑到与防线紧邻的村庄去用餐,只留哨兵在战壕中看守。双方防线的“中间地带”也有花样。每晚双方都有人光顾位于中间地带的一个小村落,连床铺都心照不宣地分享。我敢担保,英军接防后的第一个月,各营的演练一定是在德军一览无遗、不受干扰的情形下进行的。然而6个月之后,即使防线后方几英里的营房,都受到炮火骚扰。至于法军的作战原则,除了敌我实际遇上,非干不可之外,是保持一副“我活你也活”状态。回顾当时情景,法军这种战术似乎毫无疑问比英军的“不断扫荡”战术要聪明。所以当德军取得主动,军火装备也占优势的时候,英军这种令人担忧的“不断扫荡”,使英军蒙受比敌人更大的损失。英军在“资产负债表”上站错了边。此外,地形对于德军有利,也鼓舞了他们利用地形地貌加强战壕防务。虽然从1915年秋天起,这里即有德军防线存在,但当时防御力脆弱,远比不上现在的固若金汤之势。如今英军在攻势上,面临的就是这种情势。梅斯菲尔德(1)在他的著作《旧防线上》(The Old Front Line),很贴切地表达出当时情势。他写道:

在这条旧防线上,我们的人几乎从任何一点,都需要向山头仰攻才行……敌人设有瞭望岗,可以很清楚地饱览法国风光,他们摆出一副优越感。我们的人则身处下方,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到上方一个个每天都在增强实力的据点。

如今,索姆河战场断垣残壁的荒凉景象已逝。虽然梅斯菲尔德不认为时间会很快冲淡记忆,他在下面的一段描述中,显示他的直觉倒是正确的。

如今,战壕填平,耕犁翻起新土,战争痕迹从此消逝。某个夏日,盛开的花朵将掩盖人们的一切破坏;然后,这里,也就是敌人败退的起点,即使利用地图也将难以寻溯了。中央路,皮尔战壕,曼斯泰(Munster)巷,以及那些通往荣耀的小径,都将深深湮没在玉米地下;到那时,只有拾穗者在死骡路口上歌唱。

战时情景虽难追忆,但造访一次平静的昔日战场,心灵将被从山巅眺望大地的感觉所搅动。心中感触犹胜那段日子里只为寸土浴血,只能从战壕与弹坑瞄看外界地形、景象的感觉。从炮兵的角度而言,仰攻是有利的。因为德军的战壕会更容易被标出。但除此之外,仰攻不仅是对攻击的步兵,对所有人都会造成身心的压力

英军在被德军看得一清二楚的情形下,奇袭就更不必谈了。因为一切原该隐蔽的备战方式、迷彩伪装,必须重新来过。2月间,英军在安克尔河两岸构筑新营,就等于给德军新线索。自此之后,英军攻势的各种线索就愈来愈多。于是法金汉构思破坏攻势之道,却发现无兵可用。即使这规模庞大攻势的前置作业不曾泄露丁点,但英军一周的炮击在任何情形下,都表示攻势即将开始。德国情报是很灵敏的,早先在6月2日,英国劳工部长阿瑟·亨德森(Arthur Henderson)的一篇对军火工人的演讲稿,由于新闻管制疏失而公开,德军统帅部就知悉英国军火大概会提早出厂。所幸,尽管德军在前线的第二军团与海外情报员已发出正确预测与攻击警告,法金汉仍相信英军在这里的行动,只是远在北边的正式攻势的初期攻击。他显然感觉英军的准备工作,露骨得不像要真打仗。因此,他不仅相信索姆河只是黑格想出来的战场,而且扣住预备兵力不放。同时,他免除了第二军团参谋长的职务,因为他判断正确而“要求更多东西”。

德军统帅部意见的分歧,留给英军一个机会。这机会却又在英军司令部看法不一下丧失。英军意见分歧的程度及其影响,到近年方露端倪。且说当时的攻势方行几周,就有被官方授意的人,散播一种说法。他们说,黑格始终只想打消耗战,从未想过“突破”德军防线。这种负面说法盛行一时,并且流传战后多年。这是一桩过程复杂的歪曲史实事件,这是一枚包含违背史实成分的“烟幕弹”,其所造成的扑朔迷离现象,直到1932年英国官方史料出版之后才真相大白。

英国国家战史中显示霞飞才想打消耗战,而且罗林森也有类似的看法。唯有“中间人”黑格在寻求突破,相信突破之效。他的判断当然主宰着英军的目标。然而罗林森的疑虑,导致英军的计划变成一种妥协打法。这种打法既不适合消耗战,也不符突破战的原则。依据罗林森对英军炮兵“兵力过缺”,德军据点纵深宽阔的看法,他希望延长炮击时间,然后进行有限攻势。这样做之后,首先,无法避免的是失去奇袭机会。奇袭本是抵消作战资源不足的最有力方法。其次,既有的战果也无法再予以扩大,而且给了敌人喘息与调度预备兵力的机会。虽然黑格确切了解第二个问题之严重性,同时也只想进行短期炮击,但也许身为一名较不思量技术性问题的“骑兵”,他把铁丝网问题搁在一边;他没有设法剪除通往敌人据点的铺天盖地的铁丝网。接着,在他与罗林森讨论之后,虽同意罗林森的长期炮轰计划,但命令罗林森要一口气拿下德军第一道防线与部分第二道防线。

英国国家战史虽然表示此时发动突破攻击,不会有决定性结果,甚至认为只会造成一个具有危险性的突出部,却暗示突破并非不可能,只是,不是用现在构想的办法。黑格为了突破目标,事实上仅依赖一种方法。这种方法的打击力,所有人都说太有限。他的炮兵顾问说,他将炮兵“部署得太开”。罗林森也“表示害怕”,他害怕因自己对现有兵力“要得太多”,使炮兵炮击效果过度分散。因此,他认为要攻下部分第二道防线,可能是一场“赌博”。尽管如此,黑格决定要他的部属与士兵跳入火坑一赌。

攻击日愈近,黑格就“愈显得乐观”,虽然法军原该参与这次作战的兵力,因为苦于凡尔登战事消耗兵力过甚而一直在缩水。黑格的重要左右手就更妙了,他们不仅也随黑格唱起乐观论调,声音之大,甚至淹没了冷静思考这些问题时候的忧虑。他们不但对黑格的判断唯唯诺诺,而且还将它视为自己的判断。“服从”主义的发扬莫甚于此。

“罗林森私下相信,黑格的指示出自错误的推论,而且太过乐观。但他自己却令与会的以及在其他场合的人印象深刻……只听他说:‘炮击地区内将寸草不留,步兵只要走上去就可以占领’。”这种乐观想法,从上一直往下散播。结果,即使在炮击成果已知无效的时候,有一些营向上级“报告敌人机枪并未停止扫射,师部参谋们却回答,这些德军一定已被炮轰吓坏”。这是国家战史中所记录的可怕辞句。它描述了当时这些参谋如何轻视前线的报告而使士兵们即将付出性命的代价。

由于攻势效果凄惨,因此,我们必须研究,是何种原因造成这样离谱的乐观。当时的情形是,大部分军官在某种程度上,都关切个人前途,某些军官更是特别计较个人前途。这些现象可能对乐观心态的形成有所影响。平心而论,这不是对军人的特别苛责。因为任何职业,如果为了吃这行饭,他们自然会遵照上级意志行事(2)。但造成乐观心态的更广泛原因,似乎是发自内心的自欺。在某些情形下,自欺行径来自令人困惑的“忠诚”观念——所谓“盲目服从”——这是19世纪军事体系的产物。第四军团甚至在对下属单位的指示中,略过许多关键性战术重点不谈,却三令五申要求“部属不得对最高指挥官的命令有所非难与批评,不然将自食其果……”。其他单位的情形更是乐观的想法毋须上级刻意鼓舞,就已四处勃发。黑格曾忧虑某一个军,其攻击准备不够充分,并认为“这样下去不会有彻底成功的机会”。于是他派遣查特理斯将军前往军部撤回让他们的攻击命令。查特理斯抵达该军部之后,竟发现该军军长对于准备工作心满意足之至。军长以漂亮的词藻说,他现在的心境,犹如“拿破仑在奥斯特利茨(Auster litz)之战开战前一刻”。于是查特理斯只好顺从他的意愿,没有撤回命令,虽然查特理斯“回来之后,心情非常不好”。

英国国家战史暗示,高层指挥官之间的这种致命的乐观心态,可能缘起于他们完全未掌握先前作战失败的教训——一个绝大部分团级部队老早学到的教训。“专家不将过去失败归因于敌人大量使用机枪,以及防御工事规划严谨,却说了一堆其他理由。”这种专家的推理,也堪称所有见树不见林案例的典范。

根据合理推论,某些现象似乎无法解释,因为炮击必然事先计算过如何歼灭对方战壕中所有人员。先不谈罗林森原本的疑虑;事实上他自己将有限的炮兵,均匀地沿着防线部署,却“忽视某些德军地点特别重要,应加强攻击”,结果“他们的火力必然会分散,使许多德军据点与机枪阵地根本未遭炮击”。此外,相当多的重炮过于陈旧,射程也差,大部分弹药也失效。因此炮弹无法击穿德军机枪手躲藏的掩体,而这些机枪手却正等着机会还击。然而我们可以了解,英军司令部在所有战术中采取“压倒性炮击”,只是一种假设。我们更不相信任何具有稍许常识,或不忘殷鉴者,会以这种方式将部队送上攻击线;除非此人已被炮击效果所迷惑。这种攻击方式绝对是超级反面教材。

英国国家战史并且指出,“在早先会商中,黑格曾说过,各军在军长确定敌人防务受重创之前,将不发动攻势。但情形似乎随时间而变”。原来他们对整个战事,特别是包围战的基本条件都维持不住。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又是一绝。我们发现黑格本身就该被谴责。

平心而论,我们可以找到一个原可弥补这种不在乎态度的地方。黑格曾一度建议,在大量步兵发动攻击之前,先以尖兵或小规模部队测试炮击成效,情形类似德军在凡尔登所使用的方式。但这项建议竟遭“他的军团司令们拒绝”。

那么是否可能有过挽救这种局面的机会,或至少减缓士兵牺牲的机会?有。那就是如果英军步兵能在德军开火之前就冲到德军战壕。有两种方式可能达到这样目的。一是在敌人“能够”发现你,然后开火之前,一是在敌人准备好开火之前。前一项,如果未能藉助雾气或烟幕弹的力量,唯有趁黑夜,或晨曦微露之前才有攻击机会。我们发现,“许多指挥官……希望攻击的时机,至少应在晨光刚现,敌人机枪手尚未看到猎物之前”。我们并听说,“罗林森自己也接受”建议,“并且强迫他邻近的法军同意”。法军拥有他两倍的重炮数量,却缺乏良好的观测。因此,罗林森同意延迟个把钟头攻击,显然他有些疑虑存在。

问题是,英军步兵是否能在重炮弹幕尚未消失之前,越过中间地带。这是一场与死亡所做的最大竞赛——有将近6万人参加“初赛”。这些人其实正处于极不利的条件下。整片人潮,拥挤不堪地聚集在一起发动攻击。完全不知道炮击是否真使德军的抵抗瘫痪。在第四军团的指示下,这一波波人潮“以稳定的步伐前进”,他们排列匀称得像准备被撞翻的保龄球瓶。但指示中,“并未提到他们必须快速穿越中间地带,以便在敌火打到他们之前,已经冲到德军的射垛前”。但另一方面,如果要这样做,体力根本办不到。英军最大缺陷在于“步兵的负重,重到动作不比散步快”。每人负重66磅,已超过他体重的一半;“连爬出战壕都感困难;如果行动要比走路快,或快速起立卧倒,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即使一头军骡,出名的负重兽类,也只能负载它体重三分之一的重量!

结果,“竞赛”尚未开始,这方面就已经败了。然而战斗已接踵而至。英军炮兵的炮弹持续发射着,步兵却前进不了。等炮弹打完,增援的步兵就往前挤到原来步兵无法继续前进的地方。这是错上加错的悲剧。

炮击始于6月24日,冲锋原定于29日,后来因天气转坏而延至7月1日。由法军所提出的延期要求,不仅使炮击因延长时间而密集度减低,而且造成部分攻击部队比以前更大的压力。这些部队自从为作战而身心绷紧以来,现在必须在侷促的壕沟内再等48小时;不但头上是令人疲惫的你来我往的枪炮声,而且更糟的是在倾盆大雨之后,战壕积水盈尺。

7月1日的晨曦,拉开了这燠热一天的序幕。清晨7时,炮击达到顶峰。半小时之后,步兵爬出战壕前进。士兵成百上千地被击倒;中间地带满是他们的尸体。他们尚未到达德军防线就已经牺牲了。他们的对手是1916年的德国士兵,绝大部分是顽强而战术精湛的战士。当英军炮弹轰平他们的战壕时,他们就躲进掩体或者弹坑里;等弹幕一过去,他们就架起机枪,毫不放松地将弹雨射向一波波密集的攻击者。1916年是步兵攻击的倒霉日子。英军竟回头搞像18世纪充满形式主义的编队,根本缺乏机动力。营级单位以4或8波的区隔进行攻击。每一攻击波之间,间距不超过百码。士兵几乎都肩并肩前进。他们佩戴整齐,行动划一。上级要求他们在进攻时,持续以笔挺的姿态,端枪,刺刀朝上,缓步前进。这样自然很容易引起观察入微的敌人的注意。其模样彻底模仿腓特烈的横线队形;差异只在于,他们现在不再面对射程仅百码的火枪(musket)。所以,当这天黑夜降临时,许多营只剩下百余人,是不足为奇的。英军需要等到这些走得笔挺的攻击队伍被德军火力击破,攻势才有展开可能。因为此时人类的本能与原始机智再度显现,以反抗上级所指示的战术。于是,冒险前进的队伍中仍未被吓倒的幸存者逐渐形成了小组合。大部分都由一些具有领导天赋者带领他们前进。他们以短暂冲刺杀开血路,从一个弹坑匍匐到另一个弹坑,偷偷接近敌人的机枪。有很多小群组合就这样前进得相当远,而未见进一步伤亡。但有许多地方,小撮敌人与机枪阵地并未肃清,造成英军后续增援的部队——以相似的密集编队前进的士兵伤亡严重。

因此,除了防线南边之外,所有攻势浪潮逐渐减缓,稍后就消失无踪。联军在防线中央靠右侧的弗里库尔倒运气不错,此处形成了这一天的转折点。在索姆河南岸,以及北岸至马利库的法军,攻占了他们所有的目标,却损失轻微。法军的成功,部分是基于较具弹性的战术与集中使用重炮之故,部分则因面对的德军的防卫较弱;而且由于德军仅以为英军前线有攻势,使得法军攻击变成了出其不意的奇袭。在马利库与弗里库尔之间的英军第十三军(含第三十师与第十八师)虽然比其他单位损失更重,但他们到达了目标,占据了蒙托邦。位于第十三军左方的第十五军则获得部分成功。他们攻克弗里库尔村庄与森林区。第七师转攻侧翼,他们攻占了马梅兹(Mametz)。在另一侧的第二十一师,则穿破德军防线达半英里。他们坚守所夺得的这一条狭长舌状地带,但两侧尽皆暴露在敌火之下。这样一直维持到第二天弗里库尔陷落联军之手,情形方得疏解。

第二十一师的位置象征成功的分界线;以北的英军全败,损失之重是英军在所有战争中任何一天的损失之冠。其中有一项重要因素是,中间地带过宽。在第三军方面,少数第三十四师兵力越过拉波瓦赛(La Boiselle),到达康塔梅松(Contalmaison),但后来被击退。第八师则攻击奥维勒(Ovillers)无效。到了下午,上级命令全军在下午恢复攻击——“不过,较明智的建议,此刻占了上风。”第十军再度朝北攻击。其所部第三十二师再次被梯普佛德军防守力量所破——“这一天,只有刀枪不入的士兵,才能攻下梯普佛”。然而,第三十六乌斯特师则深深穿透德军防线,经过梯普佛而直趋格朗库尔(Grandcourt)。他们并以此庆祝博因河(Boyne)周年纪念。不幸的是,该军军长将预备队用在某个毫无进展的师上面,却拒绝支援已获得初期成功的乌斯特师。因此,该师的各攻击组合被切断;夜幕降临之后,只有零碎的德军第一线战壕仍在英军手中。第八军(含第二十九、第四与第三十一师)负责左侧翼攻势。但攻势在猛烈反击中被击破,虽然也有一些“孤军”穿越了博蒙-哈默尔(Beaumont Hamel)与塞尔之间的德军防线。其间,由于一次地雷爆炸,使重炮在步兵攻击前10分钟就停止射击,结果造成严重后果。英军曾为这问题吵成一团。第七军是在戈姆库附近负责发动助攻。由于所部第四十六师攻击失败,进而使第五十六师的初期战果也化为乌有。同时,由于英军主攻失败,使该师白白遭受严重牺牲。

其实从这一天英军各军所俘获的战俘人数上,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初期战绩不佳:第十三军(军长康格里夫〔Congreve〕)934人;第十五军(军长霍恩〔Horne〕)517人;第三军(军长普尔特尼〔Pulteney〕)32人;第十军(军长莫兰〔Morland〕)478人;第八军(军长享特-韦斯顿)22人。相反,法军只有轻微的损失,却俘获敌军4000人以上。邻接英军的法军第二十军曾在河边薄雾的掩遮下,越过了中间地带,并且快速攻占德军第一线阵地。他们曾计划继续前进,却因听到邻近英军获令停止前进而打消念头。由于进攻索姆河南岸的法军殖民地军的两个师,以及第三十五军的一个师,在时间上,比其他部队迟两小时动作,所以造成了奇袭效果。他们不但攻下所有预定目标,进度还超前。等夜晚来临时,他们已经攻到了敌军第二线据点。

依据法军在7月1日的成绩来看,可以算作胜利。但由于主攻由英军负责,因此德军声称自己胜利也没错。因为德军以6个师又一个团的兵力,就将英军各师困在各自的攻击区内。发动攻势的总共13个师的英军,仅俘获德军1983人,占据少数土地。英军高度期望完全落空。几个月的准备,如今却是这般成果。然而7月1日的战事,在军事上虽然失败,仍有许多值得歌颂的英勇事迹;尤其是牺牲重大的英国新军,他们曾以坚定的勇气与刚毅的精神,历经最艰辛与最血腥的考验。他们的勇敢精神因此役而载入史册。

在整条攻击线上,这些原是的平民军人所承受的牺牲,是以往战争中,任何一支专业军队所没能付出的;更没有专业军队能像他们这样维持原来作战效率的。他们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后来又奋战达5个月之久。经验增进了他们的战技。虽然他们被上级动用到的机会愈来愈多,但战绩上,没有能超越7月1日所获的。7月1日诚然是“一个天色蔚蓝的美好夏日。但从早到晚充满着暴行的狂啸,令人困惑的死亡、痛苦与胜利。一整天,我们的人从血腥的战壕掩体中爬出,却少有冲过中间地带的。有些人爬不出自己的战壕,许多人过不了中间绿地,阵亡在敌人铁丝网上,或被迫往回走。但也有人越过中间地带,愈走愈远,从这条防线到那条防线,逐一将敌人驱退,一直到索姆河会战在敌人撤退声中落幕为止。”然而,所谓“撤退”,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它的降临对联军而言,是困窘远大于利益的。(www.xing528.com)

黑格为何在战争一开始,遭遇重大损失之后仍坚持打下去,并且不动用原本就准备妥当的北战区替代计划?英国国家战史认为,“与在索姆河两岸发动攻势相比,如果1917年成功的梅西讷攻势发生在1916年,毫无疑问具有更佳的取胜机会;特别是,如果攻势与海岸攻势合而为一”。即使迟到6月5日,黑格仍警告罗林森,如果第四军团攻击上“遭遇重大抵抗,他可以决定停止前进,并展开梅西讷攻势”。不过7月1日的作战情形显然令他满意。但他要继续打下去的最佳解释也许是,他性格中充满英国人顽强的斗牛犬特质。一但咬住对方,他不愿因受挫而松口。如果每一个地方都失败,倒使他更容易调度预备兵力,朝北转进梅西讷。但是现在他已咬下小小的德军一段防线,他就想继续咬得更深了。但为何他不针对某块软肉更快速咬下?部分原因是认不清战争的真相。战争的面貌,常因一些人在面对事实时所表现出的人性弱点而愈加模糊。

在防线后方高层指挥官们所发出的报告,比他们认为理所当然的混沌不明的事实来得乐观,甚至比他们所相信的更具希望。“经常报告的是,捕获战俘,无重大伤亡等语。”对现况无知尚无可厚非,但欺瞒就不可原谅了。同时,无人理会如何在南战区发展胜利的机会。

7月2日晚,面临困境的黑格,决定不对敌军从奥维勒往北延伸的完整防线发动新突击。他企图从已攻克的成果上继续攻击。他在大战后期几年的战法,后来都被认定是有智慧的。但唯一的问题是,他为何没有更当机立断,扩大南战区的战果。如今,部分的步兵密集攻击力已牺牲在中间地带。如果这些兵力能运用在扩大南战区战果的预备兵力上该有多好。根据实际情形,南战区的德军曾受严重打击。如果英军预备师数量很少,德军则更少。这可从德军在南战区延迟反攻时间看得出来。但第四军团并不打算在德军抵抗最少的地点动用预备兵力。并且在1日晚上10时,仅向各军下令,沿全线以平均兵力“继续攻击”。在罗林森建议下,高夫被派去指挥两个左翼军(第十与第八军)。这两个军显然受损严重。对于一个想扩大战果,而且也最适合扩大战果的人来说,高夫接受了“并不值得羡慕的工作”。两位军长都指出,新的攻势如果缺乏充分准备,是打不出成绩来的。高夫也很精明地表示一致的看法,于是取消了攻击命令。由于这些军对德军未受损的防线仍未打算攻击,所以第二天,也就是7月2日没有任何行动。同时,在右翼边上,曾确实突入德军防线的第十三军,现在也暂且蛰伏不动。这样消极的举动令人扼腕。因为该军与法军曾合力击破德军所发动的零星、而且笨拙的夜间反攻。有一个德军后备师曾火速从康布雷赶来支援。这个后备师是德军能立即派用上场的预备队之一。

英军的胜利机会继续在流失。到了3日,罗林森仅下令他的中央部分与左翼联手发动新攻势。黑格准许这项计划,但作了大家都不舒服的更动。他现在已将眼光放在右翼上了。他下令第二天的攻势改为小部队突击,目标为梯普佛与奥维勒。如此一改,触动了指挥权分散的问题。于是,攻击不仅真的变成零碎而微不足道,而且出动时,各单位之间也彼此失去联系。这次攻击除了进一步增加伤亡之外,一无是处。此时,右翼的第十三军在未见抵抗下,慢慢走进了贝纳菲森林(Bernafay Wood),但获令不得再前进。毗邻的法国第二十军必然也被迫不动了。但在索姆河南岸,法军攻占了德军的第二道防线,以及可以眺望佩罗讷的高地。

黑格到现在才相信,集中右翼兵力是对的。但是他碰上了绊脚石。负责这次攻势的法军实际指挥官是霞飞与福煦。他们两人坚持黑格应当先占据位于整条战线中央,从波济耶尔到梯普佛之间的山脊,作为朝向任何右翼区,或隆格瓦勒(Longueval)发动攻击的第一步。黑格则辩称他的弹药不足,无法有效在全战线发动新攻势,而隆格瓦勒岭的德军防务也比梯普佛弱。但两位法国军头无动于衷。霞飞声称,如果英军非要进攻隆格瓦勒不可,会吃败仗。接着他真的直接下令黑格发动中央攻势。黑格立即顶回去,说他只向英国政府负责,并表示,虽然他已准备遵从霞飞的战略,对于战术层面,他仍自有主张。于是问题就此解决。

之后,在第四军团攻击敌人第二线之前,中间有一段不短的准备期。这是因为黑格考虑有必要延长时间清除敌军外围据点,然后才能发动主要攻势。黑格企图以一连串的小规模攻击来攻下这些据点。同时间在战线左翼的第十、第八军,确定从罗林森的第四军团转移到高夫的预备军团——后来变成了第五军团;至于可用的预备队与火炮,都集中到规模缩减的第四军团防线上。

因此,7月1日之后紧接着的几天,当南战区从蒙托邦到拉波瓦赛之间的德军防务受严重打击之际,英军曾次第增强新攻势。由于德军抵抗得法,使他们有重整与巩固实力的喘息机会,并且增兵守住从任西到波济耶尔之间的山岭。此处具有居高临下之便。英军的推进非常缓慢,其中之特殊障碍地区是马梅兹森林。英军由第三十八(韦尔斯)师所进行的3天攻势并不成功。而且由于此处的延误,影响到了主要攻击。但是他们所遭遇的大麻烦却来自他们的上级。

7月1日之前,英军高层曾出现过度的企图心与乐观,但现在却倾向另一端去了。然而,罗林森了解,如果他要对后方正在重建防线的德军增援行动先发制人,就必须进行大胆快速的行动。因为德军工事化防线的重建速度,快过英军的突破速度。倘使英军等德军将防线拉近到第二防线(Braune Stellung)(3)再发动近距离突击,他们可能碰上与7月1日一样坚固的障碍。于是罗林森打算攻击并突破位于右方德维尔森林(Deville Wood)到左方小巴赞坦森林(Bazentin-le-Petit Wood)之间一条4英里长的德军防线。他的右翼距离这条第二防线足足有四分之三英里长,其中包括具有重要战术优势,目前仍在德军掌控中的宝座森林(Trônes Wood)。从这里开始,到他左翼的中间地带,防线逐渐狭窄,一直到马梅兹森林前方,防线仅剩300码宽。但是德军从宝座森林可以对大部分攻击路线进行纵射。如果英军采取这样显眼的攻击路径,而且仅在左方发动攻势,前景是十分黯淡的。因为1915年的经验已显示,以充沛的炮火攻击敌人狭窄的正面,初期可能成功,但敌人也会利用同样的狭窄正面,集中火力把攻占的零星土地夺回。

罗林森于是不采取这样显眼的做法,他找了一条危险性较低,动用的兵力较少的路径。部队将在夜色掩护下,穿越暴露地带,在仅数分钟的猛烈炮轰之后,即发动拂晓攻击。这个计划其实又使出了奇袭战法。英军在这次大战中,大部分作战都未使用奇袭战术,一直到最后一年,从康布雷开始推进之后,才经常以奇袭制胜。

在1916年,夜袭与如此短暂的炮轰,对于正统派军事思想而言,像是一记当头棒喝与赌博。由于罗林森的攻击计划必须动用一年多前仍是平民的新军,这使计划看起来过于轻率。总司令强烈反对之余,表示比较喜欢较不大胆的计划。但罗林森坚持他的计划。由于他手下的实际作战指挥官们对于打夜战颇具信心,所以他的信心也随之增强。平常站在黑格这一方的霍恩,这回一改往例,也同意他直属上司的意见。这个事实,可能促成了整个情势的转变。罗林森虽然达到了目的,但是他所期望的已延至7月13日发动的攻势,却因上级满心不情愿而又顺延一日。这个顺延,也就是7月14日发动的攻势,对于结果影响甚大。顺便一提的是,这次失败的另一原因是法军不愿合作。法军对于这次攻势缺乏信心。

攻击部队包括右翼第十三军所属第九、三师(分别由弗斯〔W.T.Furse〕与霍尔丹〔J.A.L.Haldane〕指挥),左翼的第十五军所属第七、第二十一师(分别由沃茨〔H.E.Watts〕与坎贝尔〔D.G.M.Campbell〕指挥);同时,最右侧由马克西(Maxse)指挥的第十八师的任务是肃清宝座森林。至于在最左边的第三军,将在巴赞坦森林与康塔梅松之间形成防守侧翼。骑兵师则调至攻击区附近,并归由两个发动攻势的军指挥。

德军的防线,仅由斯坦因将军(General Stein)辖下几个师拼凑的6个营,以及在巴波姆以南担任预备队的第七师据守。此外,褐色防线刚好在德维尔森林,隆格瓦勒,以及大小巴赞坦森林面前通过;而“地平线上黑云一般”的高地森林(Hign Wood)则在褐色防线后方,主控着整个区的出入口。从此处,德军能够看到几英里外英军在7月1日所构筑的旧防线后方。

7月13日入夜之后几个小时,英军右翼的标示兵出发。他们沿着1000码的前进路线铺上白色布条,以便引导部队前进。然后,他们继续呈直角铺设布条,为的是让攻击部队能够整队,然后一字排开,齐向目标进击。这些既危险又困难的工作做得不错。午夜过后不久,各营在毛虫谷(Caterpillar Valley)的掩蔽处集结。接着以连或排纵队,像长蛇阵一般往前进发。凌晨3时20分,英军炮弹打到德军战壕,5分钟之后,全线前进,发起攻击。英军这回敢于发动奇袭是正确的,而且参谋作业也做得很好。整条德军的第二防线迅速被攻下,攻击部队并越过了这道防线。从左至右,第二十一师穿过小巴赞坦森林而进入村落;第七师清除了大巴赞坦森林中的敌军,并爬上斜坡,抢攻高地森林;第三师攻克大巴赞坦森林;第九师虽则遇上困难,却奋力夺路,穿越隆格瓦勒,到达德维尔森林的外围。

在右侧翼德维尔森林这一边,每一寸土的推进都遭到强烈抵抗。翌日,在林中深处,南非士兵为这场战争作出最重大的牺牲。如今,此处伫立着成排的白色和平纪念碑,气氛与1916年的血腥杀戮呈强烈对比。

但在攻击线左侧翼的一片开阔乡野中,取胜机会曾可期待。午后不久,第七师正面的德军彻底瓦解。第七师乘势追击,扩大战果,虽然几小时之后,这块阵地得而复失。但该师旋于下午6时过后不久,在两中队骑兵的侧翼掩护下,向前推进。这是英军自1914年以来,首次在战场上动用骑兵。乐观的期待,将地平线上的战事想像得明朗顺畅。但这再次证明,所谓顺畅的战况,只是沙场上的海市蜃楼。声名显赫的第七师,其实正因征战劳顿而生气不再。已有许多毫无经验的新人,填补了他们消耗殆尽的士兵。不论任何原因,该师攻势似乎欠缺气势。虽然高地森林的大部分地区已在入夜肃清,在北角的侧边战壕线,目前仍在德军手中。最糟的是,由于英军延迟24小时发动攻势,使德军调上新的预备兵力前来支援。等他们的战斗力稳定增加之后,德军是愈守愈牢,英军攻势则愈发涣散。7月15日晚,德军发起一阵反击,英军就从森林中仓皇撤出。英军后来又收复这块地区,不过这是两个月以后的事了。英军在7月14日这一天所发动的索姆河奇袭,虽然在战略上几至成功地步,但自此之后,他们的作战方式又退回到消耗战。

7月14日攻击失败之后,黑格的赌注就不敢再下大了。虽然消耗过量的弹药补给令他头疼不已,但他谨记一件事,要凿开敌人牢牢封闭的防线,除了炮击,没有其他有效办法可以替代。早在6月,他曾计划过,如果德军预备兵力阻碍索姆河战事,他准备转移主要攻势到弗兰德斯的梅西讷地区。而且澳新军已准备向该地区移动。但到了7月7日,正如敌人预期,他决定将预备兵力调至索姆河,并在这个地区投入全力,进行直接攻击。

然而,他仍下令在北方许多局部地区发动攻势,以吸引敌军预备兵力远离索姆河。这种方法堪称最奇特的欺敌术。佯装发动大规模攻势会令敌人警惕,但如果仅在狭窄战线上,发动一些局部攻势,吓唬人的招数就会不攻自破。其中一个结果是,澳军第五师对弗罗梅勒(Fromelles)的攻击,在荒谬的张扬中被敌人击溃。这次攻击是一连串不可思议的糊涂行动中的最后一环。

其余的澳新军已调至索姆河。黑格的目标,现在是要扩大对索姆河主要山岭的占领。尽管原先的条件并未实现,他希望实施他原先所计划的第三阶段——将德军战线推向北方。但他缺乏足够的空间部署充分的兵力。此外,与法军的合作关系,现在也暂时分道扬镳。因此,他决定继续在战线右侧发动主攻,然后,兵力朝东往法军防线集中。同时间,左翼的高夫,准备攻取波济耶尔到梯普佛这一段山岭的尾端,以便拓宽英军的占领区。

为此,澳新军(伯德伍德指挥)被编入高夫部队之中。7月23日,高夫以部分澳新军的兵力攻击波济耶尔。同时间,他配合第四军团三个军的新攻势一齐行动。第四军团的攻势是沿着从基耶芒(Guillemont)到小巴赞坦森的狭窄战线发动的。不过英军这次攻势也完全失败。在左边,澳军第一师的确攻下了波济耶尔的一处据点。如今黑格又回到蚕食战术,也就是如今被誉为肯定的、卓越的消耗战略。然而德军的防守力则因英军乐观地错估其损失,比预期强大。

此后将近两个月,双方陷入苦战。这期间,英军付出重大代价,却鲜有进展。双方的步兵则成为重炮轰击下的炮灰。在左侧翼,澳新军是新的所谓“系统性进展”计划的主要推动力。遣词谨慎的澳大利亚国家战史,对于其成效有最佳的描述:

总司令,甚至内阁必定认为,透露放慢进展脚步的信息,会使大家对于减少伤亡与节省弹药较有把握;但对于第一线部队而言,比起一鼓作气穿透敌人防线一二英里,深入敌境的企图,这种放慢进展脚步的打法,简直就像只利用“攻城槌”冲撞敌人防线10次或15次一样……

即使为这样的“冲撞”维持了必要的压力,学者仍难以理解实际的战术。将一个“军”分成几部分,一个接一个,一旅接一旅,分20次连续投向敌人防务中最坚强据点,也许可以形容成是“有系统”的,但声称这样就可以减轻消耗,就完全不正确了。

6星期之后,23000人就这样牺牲了。最终所得到的,只是深入1英里的一块小小的长舌状的土地。至于精神层面的影响呢?

虽然绝大部分澳洲士兵是乐观主义者,甚至许多人在道德原则上,反对表明自己的意见,或心怀怨怼,但是,对于一些聪明人而言,有些事是有反应的。如果精神层面的影响,对于他们等于是痛苦的宣判,判决他们将作无谓的牺牲,是不足为奇的。“看基督的份上,写一本有关一名步兵一生的书(其中一人说道……)。你这样做的话,会很快让这些令人战栗的悲剧不再发生。”这是在说,一位作战时充满高贵与怜悯之心的罗斯中尉(Lieutenant J.A.Raws),在他阵亡之前最后一封信中,提到“高层无能、麻木、向往个人虚荣的领导,‘谋杀’了许多他的朋友”。

这段话,不仅用字正确,而且是高层领导统领出了相当差错的明证……部队中,一批头脑清晰的军官当中的一位则写道,“我们刚从一处情况很差的地方出来,连发狂的疯子也无法想像那最后13天的恐怖情况”。

历史显示,伯德伍德由于无法调和高夫的急惊风个性与他缺乏想法的性格,使他原先拥有的“加利波利”作战声誉毁于一旦。这也可能导致澳洲部队否决伯德伍德个人所提出的征召更多人进入战场的恳求。澳洲部队不愿其他人再次经历他们的恐怖遭遇。

波济耶尔曾是恐怖而神秘的杀戮战场,但现状倒与另一侧的基耶芒相似,现在同是麦田中的平静小村落。从宝座森林开始,山坡起伏连绵。几百码外就是农村道路,但在1916年7、 8月间,似乎有无穷的距离。部队一个师接一个师地企图越过它。虽然已经夺下寸土,旋踵之间守不住又退回到原点。终于,9月3日攻下了这部分区域。但位于几百码外,更远斜坡上的任西仍是一样地难攻,要到9月9日才夺下。除了梯普佛的德军防务坚强依旧之外,没有其他村落需要英军以重大代价换取了。

现在,英军防线终于可以从勒兹森林(Leuze Wood)往西北延伸,拉出一条7英里长的直线。它可以俯瞰孔布勒(Combles)。从此处,英军可以与法军连接上。法军藉攻击索姆河南岸,方才朝更南边方向延伸。他们猛攻在绍讷(Chaulnes)附近一条3英里长的旧德军防线,俘获了7000人。罗林森在8月30日的日记上这样写道:“头儿急着赌一场。他准备在9月15日投下他所有兵力,企图突破德军的抗阻,攻入巴波姆。”他又加一句,不过有点不合逻辑,“到时候,我们将无预备兵力可用。我们所有的,只是疲乏不堪的士兵。但这光景胜利在望……可能迫使德国鬼讲和”。尽管他自称对消耗战有信心,黑格此时倒已缩小胃口,他只想一赌突破。

攻势现在转到左翼——高夫军团所在地。由于罗林森担任主攻的初期目标,是要突破从莫伐尔(Morval)到勒沙尔(La Sars)之间的防线,这曾是德军最后的防线。英军准备与法军联合向南推进到孔布勒与索姆河之间,然后攻取孔布勒。这次作战,英军旗开得胜。于是企图将攻势向北延伸,以便夺下库赛勒特(Courcelette)与马坦表许(Martinpuich)。英军最初部署了8个师的攻击兵力,其中2个师负责“扩大战果”。特殊现象是,英军在此首次动用了坦克。发明这种装甲越野武器的目的,在于解决机枪与铁丝网所形成的防御障碍。但英军司令部不顾发明者的意见,以及自己原先所同意的发明者的看法的情况,决定使用现存所有坦克,为挽回前景黯淡的索姆河攻势下赌注。当方案定下之后,初期的150辆坦克,只有60辆已经运抵法国,但仅49辆实际派用上场。其编组方式更是以两三辆为一小队。这是与发明者斯温顿(Swinton)上校原意另外一不符合之处。由于准备匆促而不充分,加上这种初期型式的坦克故障连连,结果最后只有32辆到达攻击发起点。其中9辆与步兵一起开步,9辆追不上,但协助清除了占领区,9辆损坏,5辆则陷入战场的弹坑当中。最前面的9辆坦克很有用,特别是在攻占弗莱尔(Flers)的行动上,但这种伟大奇袭下的重大的收获,在弥补索姆河攻势的失败上却是极有限的。

3天重炮轰击之后,15日破晓,英军在薄雾中发动攻势。薄雾混合着烟幕,使许多地方的德军炮手看不见自己的步兵所击发的信号弹。结果德军由于缺乏炮兵支援,使英军步兵轻松觅路前进。因此,中央部位的第十五军及早获得很好的进展。上午10时,第十五军的左翼师已经攻到弗莱尔的外围。这支部队的行动,其实深受坦克的协助。关于这一部分,德军各“团史”都记下了深刻的印象:“坦克驶到的情景,对我们的士兵震撼之至。当他们看到这些能在战壕上方横行无阻,任意扫射的怪物,简直是无力以对。坦克身旁则伴随着小股步兵,他们向幸存者投掷着手榴弹。”但在右翼这边,第十四军损失惨重,久久不得动弹,然后才到达莫伐尔与赖斯包夫(Lesboeufs)。左方的第三军,也一样无法到达目标,虽然它所属的第四十七师最后肃清了“觊觎”已久的高地森林。在最左侧,按照计划扩大了攻击范围,并攻下马坦表许与库赛勒特。总结这一天的成果,除了右翼,山岭的顶峰落入英军手中,这是德军享受已久,能俯视观测的好据点。

英军在战线右方的失败,在9月25日就得到补偿。这是英军另一回与法军共同发动的大攻势,后来逼得德军撤出了孔布勒。翌日,梯普佛在高夫军团的4个师攻击下,终被英军抢到手。德军在报告中清楚记载着,他们防线之所以遭重大的突破,“起因于3辆在梯普佛村外的英军坦克……”黑格仍继续要求对德军的压力“不得中止”。结果,英军不但再获小进展,而且到了10月的第1周,德军被驱回到他们最后一道完整的防线上。这条防线右起萨伊-萨宜塞(Sailly-Saillisel),经过勒特兰斯洛(Le Transloy),然后到巴波姆前方。虽然德军也正在防线后方加紧建造新防线,但迄今尚未完成。另一方面,这些日子德军仍持续展现其反击力,英军虽小有斩获,但未能获得真正突破或扩大战果。不久,提早降临的秋雨,使攻击日益无望。雨水加炮轰,战地一片泥泞。虽然轻装的步兵仍能奋力作出些微进展,火炮与车辆则都陷于泥淖之中。在这种情形下的攻击,完全处于不利地位。无可避免的,大部分攻击都失败了,即使某一战壕被联军攻下,也会发现固守比攻取还困难。

到了10月12日,黑格似乎终于相信,这一年要突破德军的防守,是没指望了。但霞飞与福煦仍继续不断地催促他。黑格倒也稍有反应。他也不断要求英军经过遍地泥浆的战地,朝向勒特兰斯洛前进,直到第十四军军长卡万爵士(Lord Cavan)提出严重抗议为止。卡万爵士想知道,这样做是否为了协助法军左翼,而故意牺牲英军右翼。他率直地说道:“没到过前线的人,是不会真正了解士兵的疲累。疲累已经使战斗力大减。”但是其他几位军长就不敢这样仗义执言了。罗林森虽然表示同情,但他似乎将有口皆碑的判断力摆在一边,而以他的上司的决心马首是瞻。因此,一直到11月16日为止,第三军与澳军继续发动着无望的零星攻势。不过,高夫军团到最后一刻确有斩获。这不但掩饰了上层的愚行,而且弥补了效果不彰的攻势。

高夫的攻击箭头是慢慢朝东插进安克尔河与索姆河之间。这一行动,将德军原在安克尔河北岸的防线,顶出一个明显的突出部。高夫军团准备攻击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后来趁天气暂时好转,就在11月13日发动了攻势。他总计动用7个师的兵力,攻下博蒙-哈默尔与安克尔河畔的博库尔(Beaucourt-sur-Ancre),俘获敌军7000人。但是塞尔左方防线再次证明难以撼动。黑格很高兴,因为这一来,“会加强英军代表在未来尚蒂伊联军会议上的影响力”。因此,索姆河攻势在保全面子下,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

英军自9月25日以来的最后阶段行动中,所做的蠢事莫过于赢得山岭上可以俯视观察的位置之后,又往山下方山谷冲杀,以致丢掉了居高临下的优势。自此,士兵注定要在雨水泛滥的战壕中过冬。所谓“索姆河泥浆”,不久就恶名昭著。

至此,被误称为“索姆河会战”的战争,在失望中落幕。英军耗费军力之大,模糊了受到同等伤害的敌人的问题。德军所受的伤害,主要来自德军高层司令官们的刚愎顽强。特别是第一军团贝洛将军的严刑峻法。他曾下令,军官即使丧失一寸战壕,也要送军法审判,丢失的每一码战壕,都要以反攻拿回来。即使德军作战失误比不上英军的失误,其严苛的军纪,至少也造成许多生命无谓的牺牲;至于士气所受的影响就更大了,这方面简直与英军旗鼓相当。这种情形一直到8月23日才有所改善。原来,贝洛为配合新的兴登堡—鲁登道夫体制,被迫取消自己命令,改变了抗敌的方式。

(1) 应指英国著名诗人约翰·梅斯菲尔德〔John Masefield〕。一次大战时曾参加战地服务。1916年大战期间就出版过描述加利波利战争的《加利波利》。

(2) 倘若战争是由非职业军人〔amateurs〕,或是由接受军事训练之后,曾变为平民的军人所主导,也许会减少遵奉上级意志的情形。查特理斯将军在战争后期,对一件任命案曾批示这样一段意见,“此人拥有庞大资产……在民间有重要工作等着他随时回去做……要任何常备军人不考量他自身的前程是很困难的——他既有军人的历练,也有平民的自主性。”

(3) 褐色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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